第七十一章 完結
人真是可悲的很,失去了才懂得什麽是珍惜,才明白什麽是心疼。往事一瞬瞬的回眸,留下的是活著的人的傷悲。
山還是那片山,穀也還是那處穀,依舊是山前落日,幕裏黃昏,依舊是潺潺溪水,靜繞芳竹。一切都沒有變,少了的隻是這畫中的人罷了。
蔸珈將墨塵風帶回了山穀。那個白衣飄飄,總會帶著暖暖藥香的男子消失了。在這茫茫的天地間,再也不會有一個名為墨塵風的人,為她蔸珈殫精竭慮,與她生死相依。
“你那麽愛幹淨,這墨黑的土地你如何忍受得了。你最討厭蛇蟲鼠蟻,我幫你做了一個錦囊,可以趨避它們的,你不必擔心。”蔸珈絮絮叨叨地說著,沒有重點,沒有中心,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但她控製不住,話停了,淚就要落下來了。
“初次見麵時,我真是被你驚呆了。你穿著一身淡藍色粗布長袍,長發用同色的布巾高高束起.麵若文玉,膚如凝脂,狹長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溫潤得如沐春風,杏花色的薄唇微抿.我當時就想,世間怎麽會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我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你記得你對我說些什麽嗎?你說‘謝什麽,我救活你是為了陪我聊天的,說不定還會試試藥。這山裏隻有我自己,實在無聊得很。’那時的你真是毒舌得很。可偏偏長了一張讓人恨不起來的麵貌。”
“在我悲痛欲絕之時,你又告訴我,你可以為我換一副容貌,你說男人,終究在乎的不過是女人的皮相,你可以讓我傾國傾城,拿回所有我失去的,去報複那些所有傷害過我的人。”
蔸珈在墨塵風的墳前哭訴著,臉上是淡淡的微笑,可淚卻止不住的落下來。耳邊回想起墨塵風的話。
“蔸珈,其實我很後悔我當時有很多選擇可以讓你遠離輕生的念頭,可我卻選了最笨的一種.我以為時間久了,這恨意便會淡了,你或許會留下來,陪我在這山穀了度過餘生.”
“你在為我哭嗎?可我一直希望你會為我笑.蔸珈,我沒有算過命運,這生活本應歎息的.”
“帶我回山穀,我不想被留在這裏,我不想孤零零的一個人,蔸珈,忘了我吧.”
墨塵風,蔸珈真的很幸運,在人生的低穀可以與你相識相遇。有些人不是你命定相守的人,但卻是需要你銘記一生的。墨塵風,一路走好。
蔸珈在山穀中待了十數日,每日醒來便是傻傻的發著呆,或是自顧自的流淚。沒有了墨塵風,整個山穀也靜的越發的冷漠。這裏沒有了歡聲笑語,沒有了淡如清風的詩意。
這裏的竹子失了清脆,這裏的花草失了芳香。這裏還是原來的山穀,可是卻再也找不到一絲令人留戀的感覺。原來,你喜歡的並不是一個地方,而是那個地方有你所牽掛的人。
蔸珈每日都會在墨塵風的墳前喝酒,分不清日夜,分不清黑白,隻想這樣與他相依相偎就好。有一天,終是記得了,在這山穀外還有一群人在等待著。
“我要走了。”蔸珈將手中的就灑在墨塵風的墳前,“我不會忘了你的。你也不要吝嗇,若是想我了,便進我的夢瞧瞧我,也讓我看看你過得好不好。”蔸珈不忍再看,不忍再說,轉身,離開了。
一重山,兩重山,山高天遠煙水寒,相思楓葉丹。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長相思,嚐相思。
蔸珈站在城牆之下,看著這緊閉的宮門.前塵往事,時隔多年,我再次回來了.隻不過不複當年的心緒,早已是滿身的疲憊,滿心的傷痕.沉重的宮門緩緩打開,一個俊俏的男子,眼含微笑,手邊牽著兩個女娃.
看到蔸珈,那兩個女娃匆匆跑來,一邊跑一邊喊道,”額娘.””姨姨”那兩個孩子正是阿離和桔梗.蔸珈蹲下身子,張開雙臂,將兩個孩子緊緊地抱在懷中.
“姨姨變得真漂亮。”阿離忽的說道。
蔸珈忽的想起自己已經改變的容顏,“阿離不覺得姨姨變了嗎?跟以前不一樣了?”
阿離對著蔸珈左右看了看,“怎麽會變?姨姨還和以前一樣心疼阿離,會這樣緊緊抱著阿離。”說完還在蔸珈身上像小狗一般嗅來嗅去的,“連身上味道都沒變,又怎麽會不是姨姨呢?”
孩子的心性果真是這樣的單純幹淨,她們看人往往才是真的脫離了外貌,更多的是關注他們所看到的內心。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這樣想來,多日煩悶的心也算有些安慰了。
蔸珈站起身,牽起兩個孩子,向樊康走去,又在不遠處站定,“我是蔸珈。”
“我知道。”樊康說道。
“我沒有地方去了。”
“我知道。”
“我……”蔸珈哽咽,說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樊康快步向前,將那人緊緊地抱在懷中。“多謝你回來。”
蔸珈倚在樊康的懷中,落下了一抹欣慰的淚。
蔸珈很慶幸樊康的心細,也很感謝他。他並沒有將蔸珈安排回以往的西林苑,而是住在距離樊康的寢殿較近的地方慶和殿。
殿內的布置極為簡單樸素。淡青色的簾子,淡青色的瓷器。倒像蔸珈此時的心情淡淡的,輕輕的。樊康還命人在院子中開辟了一個小院子,種上了許多的蔬菜。青青脆脆的院子倒與這巍峨的宮殿甚是和諧。至少,蔸珈這樣覺得。
蔸珈領著兩個小家夥將整個宮殿逛了個遍,兩個小家夥極為開心,蹦蹦跳跳的,說個不停。到了晌午,小家夥們累了,蔸珈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我就說自己有口福嘛。想來看看你,恰好碰到你做了一桌子的美味。”樊康走進宮殿。
蔸珈笑了笑,“本來就是要請你的。快快洗了手,兩個小家夥都餓了。”
看到蔸珈臉上的笑容,樊康也鬆了一口氣。忙讓人服侍著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了下來。他與蔸珈中間隔著桔梗和阿離。蔸珈為兩個小孩子都夾了些菜,又為樊康夾了塊魚。樊康也為蔸珈夾了塊牛肉,兩個人相視笑笑,低頭吃起飯來。
小桔梗沒有動筷子,而是盯著樊康看了好久,連蔸珈都感覺到了。“桔梗,你在看什麽?”
“你喜歡我額娘。”桔梗對樊康說道。
樊康一口飯沒咽下去,咳咳的咳了起來,良久方才笑道,“是,我喜歡你額娘。正在追求她。”
蔸珈臉紅了,忙瞪了樊康一眼,“你瞎說什麽呀。”可奈何蔸珈瞪得那一眼實在是沒什麽威懾力,反而讓樊康覺得自己被瞪得渾身麻酥酥的,很是暢快。
小桔梗左瞅瞅樊康,右瞧瞧蔸珈,抬了口氣,搖搖頭對著阿離道,“大人們真是沒意思,整天就是愛來愛去的。”
阿離從飯碗裏抬起頭,也很讚同道,“誰說不是。那東西又不好吃。”說完,兩個小家夥相看一眼,極為誌同道結合的向桌子上的菜肴進行掃蕩。留下一臉目瞪口呆的樊康和蔸珈。
“主子,銀川公主來了。現在在前廳等著呢。”一個宮女說道。
“是該見見了。我不找她,她倒來尋我了。”蔸珈派人將兩個小家夥抱到屋內小睡,自己則出門迎接這位好久不見的銀川公主。“姐姐來啦。”
銀川公主坐在紅木椅上,手邊是一杯清茶。聞聲抬起頭來,看向蔸珈後,眼中是一抹無法忽視的驚訝和羨恨。蔸珈感受到眼神中所傳遞的信息,心中反倒有些心酸。
“妹妹變了不少。”銀川公主一陣失神後,苦苦的說道。
“還不是拜姐姐所賜嗎?姐姐當初送給蔸珈的禮物,蔸珈可是很喜歡的呢.要不是因為姐姐,蔸珈也斷不會擁有這樣的一番容貌.姐姐說,妹妹是不是應該感謝姐姐呢?”
“你以為我這幾年就好過嗎?國主因為你的失蹤,對我是百般的冷漠。就連最疼愛我的哥哥也都懷疑我。蔸珈,你何德何能奪了我這麽多的幸福?我以為你死了,可想不到你竟變得這般的傾國傾城。老天爺真是不長眼,沒有讓你這個賤人不得好死。”銀川公主憤恨道。
蔸珈冷笑道,“不得好死?哼,我終究是不得好死的。那麽姐姐呢?姐姐為害蔸珈一人,殺了多少人,讓多少人失了性命?”蔸珈冷冷的問道。“姐姐當初給我下的藥名為“幻靈”的毒,這毒對人體並無大的壞處,隻是人在中毒後會有一段時間產生幻想,受命於他人。這也就是為何蔸珈在一夜之間變成殺人狂魔的原因。這藥無解,狂性發作了,毒也便解了。”
“你怎麽知道?”銀川公主疑惑道。
“妹妹不才.在被追殺的日子裏巧遇一位高人,學了些醫術,恰好學會了製作‘幻靈’。姐姐剛剛喝的茶味道如何啊?”
銀川公主大驚,忙扔下了手中的茶杯,將手伸進嘴裏,企圖通過這種方法將剛剛喝進去的東西吐出來。她見過蔸珈服過藥後殺人時的神情,自是知曉這藥效的厲害。
蔸珈坐在座位上,冷眼看著狼狽不堪的銀川公主。“姐姐說,殺誰好呢?殺了誰姐姐會心疼難過呢?”蔸珈假意思索著,銀川公主的表情已經甚是扭曲了。“不如就選擇太子爺吧。”蔸珈笑道。
銀川公主拚命的掙紮,可是卻說不出一句話,她隻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暈,而耳邊蔸珈的聲音越來越清楚。
銀川公主手持長劍站在自己的宮中,身旁有宮女向她請安,她抬劍便將人刺死在地。那宮女臨死前的呼喊聲,驚動了宮中的眾人。侍衛們手持利刃衝了出來,看到是銀川公主,以為隻不過是處罰犯錯的宮女,紛紛請了安,便要退下。
銀川公主冷笑一聲,提劍向侍衛們衝去。翻身一劃,便傷了兩人。侍衛們紛紛提劍,不敢上前,一是擔心不小心傷了娘娘,而是懼怕自己命喪銀川公主的劍下。眾人相視一下,隻將劍提在胸前,做保護狀。
就在僵持之中,從院子中跑出一個華服少年,約是十二三的年紀,相貌清俊。“額娘。”那少年大喊一聲,便向銀川公主跑來。
聽到那聲呼喚,銀川公主似是有了絲清明。快走,不要過來,額娘會殺了你的,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孩子,你快走啊。可無奈銀川公主怎樣焦急,她就是發不出一聲。隻能看著自己的兒子擺脫眾人的阻攔向自己跑來。
銀川公主想製止自己,可是她不能。孩子離她越來越近,終是跑到了她的身邊。她看到自己的右手輕輕撫上孩子的脖頸,左手提起了劍,狠狠的刺向了孩子的胸膛。鮮血從胸膛中奔湧出來,濺到銀川公主的臉上,是溫溫的感覺,帶著痛徹心扉的悲傷,彌漫了她的視線。
孩子緩緩倒在地上,嘴微微的發出聲音,她聽得的,那是一聲“額娘”。
“不要……”銀川公主大喊一聲醒來。銀川公主左右看了看,發現這裏正是自己的寢殿。一旁服侍的小宮女忙跑了過來,“娘娘可是做了噩夢?”
“夢?我在做夢嗎?太子呢?”銀川公主像似想起什麽似的連忙問道。
小宮女許是看到了銀川公主的焦急,忙答道,“太子爺剛剛被國主叫了去,說是審查功課。”
銀川公主眼中落下淚花,“還好,還好。對了,我怎麽在寢宮?”
“是慶和殿的人送娘娘回來的。說是娘娘在慶和殿暈倒了,休息一下就會好。對了,慶和殿的主子還派人傳來一句話,說是這一切不過是夢境一場,望娘娘就此結束一切。還說大家都是苦命人罷了,望娘娘多多珍惜。”
“苦命人?苦命人。都是苦命的人啊。”銀川公主終是放聲哭了起來。像是發泄一般。她壓抑了太多的情緒,也埋葬了太多的自我。苦命人,終是我自己為難了自己呀。
齊國,慶水,皇宮,禦書房。
齊辟桓坐在禦書房的椅子上,書桌前跪著一席盛裝的賢貴妃。
“把蔸珈的信交出來吧.”齊辟桓冷冷地說道。
“還要朕把話說得太明白嗎?你與蔸珈並不交好,這封信算是他的臨別之言,又怎會交給你?還有那些建議句句說到關鍵,當初你父親是按皇後的標準教導你的,你所學的大多是女子禮教方麵的事情,這些政治上的東西怕不是你想懂就能懂的吧?還不東西交出來?”
賢貴妃顫抖的交出袖中的信封,齊辟桓接過信封打開一看,微笑著長長舒了口氣。
“你以後便在母後身邊照料吧,她老人家還是想你的。”
“謝皇上。”
沉重的宮門緩緩地關上,齊辟桓再次打開信件。果真是你。鍾離春,謝謝你還活著。我定會將你尋回,我們之間還有好久好久的路要走。
陰黎皇宮的日子過得很是平淡,像極了多年之前,又有什麽在默默轉變著。蔸珈不知道自己此時在期望著什麽,可是心中卻有一種朦朧的情感在流動。
“你覺得追殺的事是齊辟桓下的手嗎?”樊康問道。
“不,一定不是他。”蔸珈坐在樹下的石椅上,默默地答道,語氣卻很堅定。
樊康有些好奇的看著蔸珈,“你怎麽知道?”
“那些人處處下殺手,連桔梗都不放過。要知道,齊辟桓可是很疼她的。按我對他的了解,他若派人,至多是將我們抓起來,而不是當場處死。所以,那些人不是他派的。”其實即便沒有事情她也是相信齊辟桓的。
“想報仇嗎?”
“不了。我想墨塵風也斷不想我為了他再平添幾條人命的。他是個善良的人。”想到那個溫潤的男子,蔸珈的心中滿是安寧。
樊康看著蔸珈的表情,長歎了一口氣,“明天的晚宴想請你一起出席.”
“為什麽?”蔸珈疑惑道。
“因為有個人不遠千裏而來,隻為和我打一個賭。證明他在你心裏更加重要。”蔸珈忙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樊康。
“那個人說他是來找他的妻子的,他的妻子名為鍾離春。離春,你等的那個人來了。其實你一直在等他。”樊康淡淡道。蔸珈的眼中則盛滿了淚水,麵帶微笑。
某個寧靜的夜晚,齊某人在擺脫某個小魔王對其母親的百般糾纏後,終於可以和自己的老婆大人親熱一番。一番雲雨過後,都加倒在齊辟桓的懷裏,齊辟桓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蔸珈的背部。
“我們再多生些孩子吧。”這是齊某人的聲音。
“不要,要生你自己生。”蔸珈的聲音有些低啞。
“這生孩子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啊。難道你忍心桔梗就自己一個人,沒有弟弟妹妹陪伴嗎?”
“這個……”
看到對方的遲疑,齊某人再接再厲,“乖,我們再來一次。”說完,寢帳內便有一陣細細碎碎的呻吟聲傳出。夜真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