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養傷

輕輕一動,皮肉上一扯,身上的那股刺痛把我刺得清醒過來。下意識地舉起右手,才稍微移動了一個位置,那股痛感便蔓延全身。我不敢再動,讓身體上的神經平靜下來,安撫那一陣又一陣的痛感。

我環顧四周,這裏是一個很寬敞的房間。此時白日裏的陽光從屋外照耀進來,把屋子照得透亮。我的目光停在一點一滴流動的點滴液上,靜靜回想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心中想到我中彈的事情,再看看頭上掛著的點滴,頓時明白過來,此時我應該是在醫院了。

身邊無人,周圍又安靜得很,我便開始有些煩悶起來。

自己從那天開始到底昏迷了多久,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情。我要把握好我的局麵,一切情況都是我在意的,比如夏單現在在哪裏?顧天俊在做什麽,還是分家是否采取了別的行動。我開了個棋局,若是不把關好整個棋局的局麵,縱使我技藝超群,也不能成為贏家。

我想坐起來,試了試單手支撐身體,卻被背後的傷口痛得皺起了眉頭。到底是我虛弱,那些痛楚蔓延了全身,我才支撐了一會,便覺得體力不濟,最後隻能作罷。

不過過了一會兒,便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病房之外。我的眼睛停在病房門口,隻見顧天俊推門進來。見我睜開了眼睛,他似乎有些吃驚。麵容上愣了愣,回過頭在門外叫了個執勤的護士進來。

他走過來,伸出手在我額頭上一探,問道:“醒了?”

護士過來看了看我的情況,在手中的文件上寫了什麽,轉頭對顧天俊說道:“病人恢複得不錯,度過危險期了,下午就可以轉出加護病房了。”

顧天俊點點頭,表示了解,便道:“麻煩了。”

護士又查看了我兩眼,轉身就離開了病房。

我躺著實在感到全身難受,而且躺著仰視顧天俊的臉也讓我不舒服,我努努嘴道:“我要坐起來。”

顧天俊看了我好一會兒,一個笑容展現在臉上。他在病床的床尾上輕輕按了控製按鈕,病床便緩緩地將我支撐了起來。

他坐在我的身邊,問道:“口渴嗎?餓嗎?”

我搖了搖頭,雖然覺得肚子空空,卻沒什麽食欲。抬起眼睛,定定地望著顧天俊的臉。想起那天他突然出現在療養院裏,心中想過各種各樣的可能,可是都不能確定真正的答案。有些疑問放在心裏,讓我堵得慌,可是現在又不是問的時機。我們一時相對無言,兩人互相看著對方,最後還是我把目光轉移到了別處,不為別的,隻是受不了他眼裏的溫柔。

想起接下陳清玖任務的日子,我與他的總總事情,想著想著竟然感到有些尷尬起來。雖然我用了各種各樣的辦法百般試探他,想起愛思,想起楊永子,再想想我真正的自己,覺得那些幼稚的辦法實在不符合我的個性。再細想,愈發覺得丟臉。即使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見過顧天俊,想到他那口無摭攔的母親會對他說本家的夏星然是如何一個野蠻又囂張的女人,再想想我與他不識麵目地相處了一段日子,而那段時間裏完全有違我自己的原本性格,怎樣都會覺得我是一個沒有腦子的女人吧……

我獨自一個在心中懊惱,隻是眼睛不敢再也看顧天俊。

“你昏迷了三天,一直高燒不退,現在是不是覺得好些?”到底還是他打破了安靜,再去望他的臉,笑容依然掛在臉上。

“還好。”

我一頓,他未在接話,想來這樣的話接了也無趣。顧天俊不出聲,我眼中閃過一絲深沉,開口便問:“你不是欠我一個解釋呢?”

顧天俊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莫名,反問道:“什麽解釋?”

“為什麽那天你會出現在療養院裏?”

他大概看出我心中抱著這個巨大的疑問,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說道:“我以為你會先問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顧天俊一頓,接著自己的話道:“你似乎在懷疑我呢,星然。”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完全肯定的句子。他抓住了我心中想的事情,我隻是沒有出聲地默認。我的確在懷疑他,也許爺爺相信分家,但是為了我的目的,我必須要把握住一切不安定的因素。而顧天俊就是不安定因素的其中之一,因為在遇見他之時與之後,我從未認為他與我之間會發生任何相連的關係。

他作為夏氏分家、遠親族人的代表——這個事實很是讓我吃驚。

顧天俊依然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即使我默認自己懷疑他,似乎在他眼裏也不是什麽緊要的事情。他道:“既然你懷疑我,那我說的話,你會相信哪句?說再多,在你眼裏也是掩蓋某種事實的借口而已。我說得是不是?”

我不否認他的說話,但是還是想知道他會給我什麽答案,便說:“那也要看是什麽事情。”

“如果我說,當天是夏愛愛叫我到療養院去的。這個事實,你是否相信呢?”

我目光一沉,這種事實當然不否認它的存在,但得讓我向夏愛愛確認才行。然而看見他如此淡然的目光,我覺得連確認的過程都似乎沒有必要了。

我思索著他說話的可信度,手在被子裏緊了又緊,最後放開,問他:“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麽?”

他竟然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說:“不會。”

“為什麽?”

“因為在我進來之前,愛愛已經知會我了。她說就算我說破嘴皮子,你也不會相信我。”

我微微側過頭,看他良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那她錯了,我相信了。”

反而是顧天俊有些吃驚地問道:“為什麽?”

“理由很簡單,女人的直覺。”

迫於養傷的日子無聊,與顧天俊瞎扯許多事情。聊著聊著,對他的印象好了起來,不像他母親夏雅芝那般撒潑刻薄,也不似在光天集團那處看到他冷漠、不近人情。夏氏血脈的人,骨子裏都善於偽裝,如他,如我,如夏愛愛,亦如夏林。

直到天色暗沉,顧天俊有事離去。那時他已經把我轉到高級護理病房,並陪我吃了晚飯才走。吃飽了便犯困,輕睡了一會兒,再醒過來天已經完全黑去了。我望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鍾,指針已經開啟了一個新的輪回。

撐著身體自己吃力地努力了半天,終於坐了起來。我的傷都在背上,因此下床的問題並不大,隻要不觸動到背上的傷口,隨便走走還是有助於恢複的。因為護師有強調不能做太劇烈的運動,否則不利於傷口的愈合。我身上的槍傷也不是第一第二次了,就算護師不叮囑我,自己心裏多少也有些底,知道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

我輕輕下床,在黑暗的房間裏四處望了望,心中倍感寂寥。走到窗邊一望,外麵也是一片死寂。

站了好一會兒,聽到門外有輕微的動靜。回過頭去,便看見夏單正推了門進來。門外應該是有值班的護士的,而我在的這個地方也不是隨隨便便說進就進,因為是高級的護理室,為了確保病人的安全,門外會有層層把關。夏單能進來,我知道他又對別人動了些手腳。

這個時間我並沒有在休息,顯然他看見我也有些詫異。

他走進兩步,手一邊摸索著牆邊的開關,他道:“你晚上總是那麽清醒?”

我知道他想要亮燈,急忙道:“別開燈!我不習慣。”

夏單找到開關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收回,在黑暗裏四處望望,便向我走進,說道:“你還是一如既往喜歡黑暗。”

“習慣了。”

他站在我的身邊,我沒有去看他,卻知道他的目光劃過我的身上未停留多久便轉眼與我一起望向了窗外的一角。那裏是黑暗的深處,最黑的地方,看不到黑暗的盡頭。

兩人誰也未說話,許久我才打破沉默,問道:“你怎麽會來這裏?我以為你已經趁此機會離開了。”

他頓了頓,笑了出來,對我說:“我為什麽要離開?你對自己下的賭注都沒有信心?”

我心中一顫,沒有直接接下他的話。停留少頃,他走過來一把橫抱過我。

“夏單!”我驚叫起來,由於背後的傷口在陣痛,伸出手又不敢用力去推他。

夏單感到我身體疼得一顫,動作輕柔起來,說道:“你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晚上溫度低,不要在窗前站太久。”

“你到底來這裏做什麽?”

他把我輕輕抱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在我的身上,說道:“告別。”

我一驚,聽著他接著說道:“雖然很想留在你的身邊,但有些事情讓我不得不離開。”

我聽著,眉頭輕輕地皺起來。他卻在我緊鎖的眉宇間落下一個吻,道:“我以為你至少會露出一些不舍的神情。可是,夏星然你太冷了,真是冷到骨子裏。在你的心裏似乎認為能利用的人才有價值吧?你接近我,也不過是為了夏氏家族的古老寶藏。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是誰。”

看著他深邃的眸子,我的目光變換著。

“我是你舅舅夏子莊的徒弟。我是一個孤兒,夏子莊名義上是我的養父。你們夏氏為什麽那麽喜歡找我麻煩,夏成生為什麽想要殺了我,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因為我在十五歲那年,為了開啟甘肅夏氏祖墳下的寶藏機關,殺了你的奶奶和夏愛愛的父母。

“你也知道我為什麽會讓你肆無忌禪地接近我,在某種程度上說,我也是利用了你,為了夏愛愛。殺了他的父母我愧疚了十年,或許你會覺得我這樣的理由有些可笑。夏成生要殺我,為了他的妻子與女兒報仇,然而夏氏分家卻想從我這裏知道夏氏寶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