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折扇緣由

月朗星稀,涼風習習,茂密的草叢裏傳來聲聲蟲鳴,籠罩在濃重夜色中的大地一片靜謐。

翻過身,餘光瞥見獨自立在夜幕中的那抹白色身影,夜末搖搖頭了然一笑,伸手給身旁熟睡的淺曲蓋好被子,憐惜地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輕輕起身走到門外。

“睡不習慣吧!”

袁亦夙聞聲回頭,見到緩步而來的夜末,禮貌地微微一笑,但覺得被他說中心事又感到有些尷尬,便隨口扯了個借口道:“也、也不是不習慣,隻是裏邊有些悶熱,想出來透透氣。”

夜末也不拆穿他,隻是點點頭:“這地方小了些,確實有點悶。”

“那個,夏公子怎麽也還沒睡?”

“既然已經是朋友了,叫我夜末便好。”

袁亦夙微怔了下,驚喜之色劃過清明的眼眸:“你、你把我當朋友?!”

夜末挑眉:“難道我們還不算是朋友?!”

“當然算!”袁亦夙急急答道:“之前我隻是擔心你會瞧不起我,所以……”

夜末忍不住笑出聲:“你堂堂袁府二少爺,我們怎敢瞧不起?!”

袁亦夙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鼻子:“你這樣說的話倒是折煞我了!”停頓了片刻,他極為認真地低聲說道:“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你們的身份,但是我敢肯定,你們並非普通人!”

“看來你對我們並非一般的好奇呐!”夜末輕歎一聲,不由自主地扭過頭望了睡得正香的人兒一眼,幽幽地補充道:“或許,是對她吧!”

“什麽?”

夜末輕扯嘴角回過頭:“沒事!”

抬眼望著夜幕中的皎皎明月,夜末沉吟片刻開口說道:“有件事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你說說。”

“夜末有何話直說無妨。”

轉眸望見袁亦夙略帶緊張的眼,夜末不由得輕笑道:“亦夙,我隻是想和你聊聊曲兒的事。”

不想夜末的話卻讓袁亦夙更為緊張和著急:“曲兒怎麽了?”

夜末暗自歎息:看來我所猜想的是真的了!

臉上帶著誠懇的笑,夜末徐徐說道:“從結識你起,小曲兒就幾次捉弄於你,我一直想找個機會私下裏跟你說聲抱歉,其實曲兒她隻是貪玩而已,並無惡意。”

袁亦夙稍稍舒了口氣,但眸中卻騰起莫名的淡淡失落:“這我當然知道,小曲兒個性原本如此,我怎麽會責怪她!”

“關於那把折扇,我也想說聲抱歉。”

“此話怎講?”

微微眯起雙眼,夜末娓娓說道:“我幹爹有一把極好的千年黑檀木折扇,那是他最愛的女子所贈,所以一直悉心珍藏著。卻不想早些年的時候家裏遭了賊,那賊人連著將那把折扇、玉器和值錢的字畫一並偷走。丟了那把折扇之後,幹爹一直懊悔心痛不已。幾年來,曲兒一直將這件事記在心底,四處尋找那把折扇。”

說完,夜末意味深長地看了袁亦夙一眼,袁亦夙微怔,遲疑著開口:“你的意思是,我的那把折扇是、是你幹爹的?”

“冒昧地問一下,你那把折扇從何處得來?”

袁亦夙不假思索地說道:“前些日子在一個古玩店裏買的。當時我看中了折扇上紀師傅的題詞,便買了下來。”頓了頓,袁亦夙疑惑地問:“難道那上麵的筆跡是你幹爹心愛的女子所寫,並非紀師傅的墨寶?”話剛出口,他即刻又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對,紀師傅的字跡我是絕不會認錯!”

“你當然沒有認錯,那的確是紀師傅的筆跡。”夜末肯定地說。

袁亦夙點點頭,隨即好奇地問:“但是當時小曲兒並沒有仔細看過折扇,她怎會知道,那便是她在尋的那把?”

夜末淡淡一笑,輕聲念道:“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袁亦夙恍然回神:“原來是扇上的這首詩!”

“想必那時候曲兒瞧見了這扇上的詩,於是她肯定,你手中的折扇便是我幹爹丟的那把!至於這折扇中的原委,也是之後曲兒告訴我我才知曉一切。”

“曲兒果真是心細如絲!”袁亦夙眼裏滿是讚賞之色。

夜末點點頭,暗自笑道:若不是當時我手快將她那顆藥丸沒收了,否則你還有得苦吃呢!小曲兒拿不到折扇定不會輕易罷休的!

“對了,夜末可否告訴我,折扇上這首詩的名字。說來真是慚愧,我飽讀詩書十幾載,竟然不知還有如此這般的一首好詩!”

袁亦夙的話讓夜末暗自得意不已:你當然不知道了,這詩,可是我娘親她們那個世界的詩人寫的呢!也正是因為這首詩,才讓玨爹爹將這折扇視若珍寶!

“這首詩叫《長幹行》。”

“《長幹行》。”袁亦夙喃喃念道,隨後發出一聲感歎:“你幹爹必定是個癡情之人!”

袁亦夙的話讓夜末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多年來孤身守著滿院寂寞桃林的玨爹爹,想到玨爹爹對娘親一如以往未曾改變的深情,頓時心緒萬千,莫名的悲傷在心頭縈繞,不由自主地開口幽幽歎道:“惜起殘紅淚滿衣,它生莫作有情癡,天地無處著相思。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駐亦哀絲,不成消遣隻成悲。”(注)

注:選自(清)況周頤《減字浣溪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