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追命

還活著,一切就得持續,心痛、絕望、寂寞、空虛,沒有盡頭,種種生命難以承受之痛都將持續下去。

如果沒有遇見她,他就不會那麽傷心,那麽痛苦,不會心碎。

但是沒有遇見她,他就不會了解如此快樂,如此幸福,如此溫馨,如此溫暖的感覺。而現在,這些感覺,成了最痛苦的回憶,和他的生命隔絕。留下的,隻是徹骨的寒風。

踉踉蹌蹌回到家,他推開了一扇門,房裏,放著一張很大的照片,是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人。

“我還活著,你是不是很失望?”於博雨問。

照片上的女人淡然地看著他。

於博雨掏出槍,槍聲響處,女人的眉心現出幾個槍眼,於博雨猛然崩潰般地大喊一聲,連續射擊,那個照片被打成了篩子,打成了空中飄飛的粉沫,在窗外射進的光線中漫空飛舞。

於博雨再也難以忍受,瘋狂地把槍摔到地上,衝出門去。

飛機一起一落,把他送回了香城,下了飛機,他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帶走了留在那裏的手槍。

父母家門口的街對麵,有一個巨大的柳樹,於博雨隱身樹後,沒等多久,家裏的車就開了過來,停在門口。

車門開了,下來的,是那個讓他痛徹心扉的女人,他在樹後舉起手槍,對準她的頭。

她忽然俯下身,頭部脫離了他的槍口射程,於博雨在心中狂喊:“別動!”他的槍口下移,看到她的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她向車裏彎下腰,伸出手臂,再直起身來時,懷裏已多了一個小孩,世界上最精靈可愛的孩子,是他的兒子—小輝。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槍口在顫抖,他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看到她一手抱著孩子,一隻手小心地從車裏攙出一個人,頭發比他走時花白很多,眼窩深陷,皺紋又填了不少,那是他的媽媽,柳楚雲。

他看到嚴露瑤小心地攙扶他的母親,臉上的表情關切憐惜,看上去是一個多麽美好孝順的女人,隻是這個女人,再也不屬於他。

嚴露瑤的心悸動一下,她抬頭看向街上,看向對街近在咫尺的大柳樹,一切寂然無聲,看不到什麽異樣,隻有微風吹拂、柳枝輕揚。

大門輕輕關上,人和車都進了院裏,門口歸於平靜。

於博雨背靠大樹,拿著槍的手臂無力地下垂,淚水無聲地落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擦幹眼淚,揮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向機場駛去。

一輛一直停在邊上的車寂然地跟了上去,車裏坐著張清。

於博雨一入境,張清便通過早在機場安排的人知道了,他從於博雨的家,一直跟蹤到他隱身在柳樹後。

他坐在車裏,看到於博雨向嚴露瑤舉起了槍,他沒有動,如果於博雨選擇用這種方式結束這場虐戀,張清隻能沉默旁觀、沒有立場幹涉。

看到於博雨逐漸淚流滿麵,最終慢慢垂下了槍口,張清也不由得熱淚盈眶。

於博雨買了回程的機票,將要走向登機口,聽到後麵有人輕聲呼喚一聲:“大哥!”

於博雨慢慢地回頭,看到張清百感交集的臉。

張清看著於博雨,他覺得於博雨看著他的眼光,像看一部機器,或者像一個機器在看著人,張清說:“大哥,好久沒見。”

於博雨嘴角挑了一下,沒有吱聲。

“這些日子,你怎麽樣,我。。。一直都在擔心你。”張清聲音暗啞。

“我沒有事,現在還不錯,飛機要起飛了,我得走了。”於博雨淡淡地說完,轉身要離開。

“為什麽這麽急著走,這麽長時間沒見,連和兄弟喝一杯酒的時間也沒有麽?”張清的話語已經有些哽咽。

於博雨猶豫了一下,臉上浮現出悵然的表情,他走到張清麵前,摟住他的肩膀,擁抱了他一下,頭輕輕碰了碰張清的額頭,然後鬆開了手臂,張清已經紅了眼圈。

“大哥,”張清又喊住了轉身欲走的於博雨,“汪坤他。。。說你騙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找我的麻煩。”

於博雨回頭看看他,點點頭,然後繼續走進了安檢門。

於博雨在飛機座椅上坐好,然後給汪坤打了電話,電話通了,於博雨說:“汪叔,我是於博雨。”

汪坤的語氣很激動,他說:“博雨,你這些日子到哪去了。”

於博雨避而不答,說:“張清說你找他麻煩,我知道不是,他隻不過是想讓我跟你聯絡,或者,是你讓他見了我讓我跟你聯絡。我打這個電話隻想告訴你,我還活著,你不用擔心。”

汪坤說:“還好,你沒有失去判斷力。可是,你當初可是跪在我麵前答應做我的幹兒子的,現在連一句義父也不肯叫了麽。”

於博雨沉吟了下,沒有說話。

“博雨,”汪坤急切地說:“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可男子漢大丈夫,最重要是拿得起放得下。。。。”

“汪叔,”於博雨打斷他,“飛機要起飛了,我不和你聊了。”

汪坤的手機裏傳出對方掛斷的聲音,也沒法再打回去,因為於博雨用的是飛機上的信用卡付費電話。

於博雨,再一次音訊杳然。

張清約了嚴露瑤,在咖啡館見麵。待嚴露瑤在他對麵坐定,張清緩緩地說道:“我今天,看到了於博雨。”

嚴露瑤的臉上立刻褪去了血色,眼淚一點點地盈。滿眼眶,她聲音嘎啞,顫聲說道:“他。。。回來了?”

張清微微點頭:“我看到他。。。在你家門前的柳樹後,用槍對著你,我想,他是要殺了你,可後來看你抱著小輝,就終究沒有動手。”

嚴露瑤的淚水湧出眼眶,原來她看向柳樹的那一刻,她日夜思念的那個人,就在樹的後麵,和自己近在咫尺。

而且,他真的恨她到要殺了她。

心中柔腸百轉而又淒涼入骨,過了一會兒,她勉強抑製住,抬起淚眼問張清:“他。。。現在在哪?”

張清注視她一會兒,然後說:“他在這香城待了不到半日,看到你們進門後,他就直接到機場,現在已經坐飛機離開了這個城市。”

淚珠在她的眼裏滾來滾去,內心如萬把鋼刀絞剜,終於難以自持,嚴露瑤伏在桌上,失聲痛哭。

張清看著她,心中黯然神傷,他知道,香城已經是於博雨的傷心地,不知得過了多少時日,他才會再重新踏上香城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