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節 試探

就見張掖手中拿著本翻開了的書,歪在床上已經睡著了,而蓮蕊坐在離床兩尺遠的地方,正輕輕的為張掖打著扇子。

屋裏是張掖呼吸間帶出的淡淡酒氣。

衛臨瀟便想著,眼看著就要是六月了,天氣真是越來越熱。便抬眼看了一下西窗外,明明午後還好好的天氣,此時也不見了陽光,天地間一片陰霾。

果然就見窗外一時通亮,電閃過後,便聽轟的一聲,平地便是一個驚雷。

蓮蕊一驚。停了手中的搖著的長扇,拍了拍/胸/口,卻抬眼看到衛臨瀟進了屋,正拿眼含笑看著她。

蓮蕊忙朝衛臨瀟福了福/身:“見過二少奶奶,剛天氣熱,公子……二爺又喝了酒,我怕二爺熱著,所以就一直在這裏給二爺扇扇風。”

她嫁過來,也快一個月了吧,蓮蕊還不時叫錯張掖的稱呼,若不是心中無她,也未免太托大了些。

見衛臨瀟不答,蓮蕊心中不禁有點急。

這樣待在內屋裏,半日不出去,二少奶奶難免會惱。可她平日,分明也沒有介意過自己服侍二爺。她也曾試探過,二少奶奶也不曾有過要換走她們幾個二爺原來貼身侍奉的丫頭的意思呀,今兒這是怎麽了?

蓮蕊想著,便拿眼偷偷瞥了衛臨瀟一眼,見她依舊那麽掛著抹淺笑,看著自己,隻是嘴角分明帶著些嘲弄。

是在嘲弄她?

蓮蕊不禁叫道:“二少奶奶……”

衛臨瀟見蓮蕊臉色微變,心裏又是自嘲一笑,便朝著蓮蕊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我找二爺有點事說。”

蓮蕊便瞥了床上的張掖一眼,朝衛臨瀟曲膝福身:“奴婢這就出去了,二少奶奶要什麽事,就叫奴婢一聲,奴婢在外麵守著。”

衛臨瀟便施著蓮步走到床前,坐了上去,笑著道:“不用,你且忙你的去。”

蓮蕊低著頭,小心翼翼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都道二少奶奶好、性子,難道她們全看錯了不成?

待蓮蕊出了門,衛臨瀟便輕輕搖了搖張掖的手臂。

窗外已下起了劈劈叭叭的暴雨,滴滴打在窗外的芭蕉樹上,偶有幾道閃電的亮光照進屋裏,除此之外,便是一室的幽暗。

衛臨瀟的心,隻一舜間便出奇的靜了下來。

何必為那些本來就沒有奢望過的東西擾了自己的心智呢?

見張掖醒來,衛臨瀟笑道:“可睡好了?”說著,端了床著案幾上的涼茶,便遞給了坐起身,倚在床頭雕著百子送福圖案的床隔上張掖。

張掖接了過茶盅,吖了一口,衛臨瀟遞過盤子,張掖吐了。又喝了一口茶,這才笑道:“怎麽是你在這裏服侍?蓮蕊呢?”

衛臨瀟把漱口的盤子放到了幾子上,拿眼笑看著張掖,偏著頭,揚了下眉,調笑道:“原來二爺不喜歡我服侍,那我還是把蓮蕊叫進來?”

張掖眠著嘴一笑,一把把作勢要走的衛臨瀟拉進了懷裏:“我隻願時時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人,都是你。”

如此的甜言蜜語,真虧他說得出來。衛臨瀟暗笑。

見衛臨瀟柔順的在他懷裏躺著,張掖這才看了眼窗外,問道:“什麽時候竟然下了雨了?”

衛臨瀟輕聲回道:“才剛下的,那麽大的雷聲,竟然沒有驚醒你?”

這可不象是一個習武的人了。

張掖一隻手臂圈著她的腰,一手撫著她的肩:“大概喝了些酒,又住在我們自己的家裏,所以放鬆了些。一點警覺都沒了。”

衛臨瀟不答話,一時兩人都沉默起來。

隻餘點點雨打芭蕉之聲。

張掖似是十分享受這樣靜謐的時光。忍不住舒服的歎了口氣。

過了片刻,衛臨瀟抬起臉,輕聲笑道:“濟舟,我嫁過來,轉眼之間也快一個月的時間了。”

“是呀,”張掖輕歎,“想想第一次見你時,至今也不過才五個月,你竟由一個嬌滴滴的侯門小姐,成了我的小妻子。”

語含輕鬆的調笑。

衛臨瀟便笑著駁道:“我哪裏嬌滴滴的了?”

她不知道,那時昏迷中,滿身紅血的自己被張掖抱在懷中時,這個男人心中無由生出來的憐惜疼痛,和莫名其妙的氣惱。

張掖便揉了揉她的頭發。

而他的頭發,也鬆鬆散散的落在胸前,衛臨瀟便拈著絡頭發,繞在指尖,那繞指之柔,看在張掖眼中,不禁心中微動。

卻聽衛臨瀟抬著臉,看著他的眼輕聲道:“濟舟,我嫁過來也一個月了,你屋裏又沒有別人,沈媽媽問我,是不是要給你按排個通房?”

張掖撫著她的手不由一頓。

臉上的笑意未卻,眼中卻已無一絲笑意,便見他嘴角微揚,看著她的眼,問她:“你覺得按排誰比較好?”

明明剛才還是悶熱的天,此時暴雨狂風,衛臨瀟已有絲絲涼意。

“原該是我陪嫁的幾個丫鬟中給您按排一個的。可素妗和問夏年齡還小,就算服侍您,我也怕她們不能周到,幼楠和惜竹倒是不錯,可一來她們來府裏日子短,不知您的喜好,二來,畢竟容貌也比您屋裏原來的丫鬟們差些,我就想著,在蓮蕊她們幾人中挑一個……”

不自覺的,便用了“您”字,張掖隻覺得氣悶,他這近一個月來的努力,全扔到水裏了。

又想著,她到底和別人不一樣,內室裏的爭鬥,他自小看的多了。這樣的深家大院裏,誰家沒有些陰暗的不見光的事情?

便想起從前,想起自己。

他決不要衛臨瀟也變成那樣的人。她不該是那樣的人。

還好,她沒有為著自己的利益,想要按排自己的陪嫁丫鬟。

“你可是聽說什麽了?”

語氣裏的絲絲冷然,隻進衛臨瀟的心底。

“不,沒有。我隻是想著,原該如此。何況您屋裏的幾個丫鬟,原本就是服侍您多年的,樣貌品性,也都是一等一的,所以……”

夏時的氣候,變天如變臉,那雨,真是來的急去的也快。

雨過天晴,西窗外的天空,已染上一片紅霞,欲落未落的夕陽,已隱入地平線一半。

空氣裏滿是濕、潤的泥土清香。

張掖扶著衛臨瀟起身:“雨停了,還是先去母親那邊請安吧。午後回府,也沒按排人去說一聲,省得她老人家心裏惦著。”

衛臨瀟不禁叫道:“濟舟……”

還好,是叫“濟舟”,不是“大人”,不是“二爺”。

張掖便想起那日她竟然開口叫他“大人”的事,低頭臉,臉上便有了微微的笑意。卻抬臉冷然道:“那不必要的賢名,你不要也罷。”

語氣雖冷,衛臨瀟卻看到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笑意,隻覺得心中一陣輕鬆,忙起了身,笑道:“我來幫你綰發。”

原來這些試探的話,並非她的本意。張掖心中暗笑,卻又驀然想起聽荷,這個人,幾乎已經被他遺忘到了角落裏,不由十分懊惱。

看著衛臨瀟突然之間露出的燦爛笑靨,便覺得不忍,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到那時,她會是怎樣的心情?

隻怕有太多的人,都等著看她失態,看著她傷心難過,看著她出笑話吧?

可他卻相信她,不至於應付不了那些事情。

與其讓別人告訴她,由別人的口中聽到自己夫君的事情臨時驚慌失措,不如自己告訴她,有那一日,她也好有個準備。

張掖便怔怔的看住了眼前笑意呤呤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