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節 風波(下)

蓮蕊出門,張掖也自去淨房洗漱,然後就回內屋裏歇著了。

過了片刻,蓮蕊就領著漆姨娘進了門,衛臨瀟這才仔細打量了漆姨娘一眼,石青襦衣墨綠襇裙,兩臂上挽著長長的拽地粟色長披,白玉般的皮膚,一雙丹鳳長眼便把這一身的沉穩打扮給襯出了幾分風/流/恣/意來。

雖已三十多歲,卻依然十分的貌美。若不細看她的眼角,還真是一點看不出年齡來。

見了衛臨瀟,漆姨娘盈盈拜了拜:“老夫人擔心您,這不剛用了早膳,就遣我來看您了。二少奶奶上了藥,可感覺好些了?”

言辭之間,十分的落落大方,似是剛才的事情,和她一點關係也無。想來漆姨娘不是不知道,衛臨瀟受傷,別人大多會疑到她身上,可她卻象全然沒有想到一般,不但親自來了,還能把話說得如此妥貼,神情語氣,挑不出一絲叫人懷疑的地方。

不說別的,就這份榮辱不驚的定力,也叫衛臨瀟不由心下敬服,暗自點了點頭。笑道:“累老夫人擔心了,都是我的不是,姨娘快請坐下說話。”

蓮蕊聽了二少奶奶這話,就搬了旁邊的錦杌讓漆姨娘坐了。

衛臨瀟吩咐邊蓮蕊:“你去叫素妗,把我帶來的六安瓜片,泡些來給漆姨娘嚐嚐。”

六安瓜片,雖不如那素有金鑲玉之名的君山銀針金貴,可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喝得上的。蓮蕊是張府裏的家生子,自然知道這茶的價值,不免有些吃驚,便瞥了漆姨娘一眼,這才出去找素妗。

漆姨娘聽了,卻鬆了口氣。這位二少奶奶待她如此禮遇,看不出一絲輕慢之意來,她此番主動請纓前來探望,自然有她的打算。這樣看來,這位定遠侯府的嫡長小姐,他們張府的二少奶奶,也不是個沒有點主意的人。

漆姨娘心中便有了自己的計較,臉上的笑也越發真誠起來:“到底是燙傷,少不得要受些日子罪了,隻願別留下疤痕才好。明日回門,衛侯爺和府上的萬夫人,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二爺的藥很好,敷了藥,倒也不那麽疼了,說是隻要注意些,不會留下疤痕的。”衛臨瀟笑到,“至於侯爺和家母,原也知道我毛燥的性子,倒少不得是要責備幾句的。”

正說著,就見素妗泡了茶,端了進來。等素妗把茶盅兒放到茶幾子上,衛臨瀟便道:“姨娘嚐嚐,這茶不錯,因我喜歡便帶了些過來。您要是也覺得好,我那裏還有些,就叫人給您送些過去。”

漆姨娘就端起杯子,吖了一口,仔細品了品,笑道:“不僅看著漂亮,就是這茶湯,也清芬甘甜,真是好茶。我能得這一口,也是福氣了,您原本也不多,就留著自己用吧,我要是哪天想了,再叫人來找您討些。”

“那就隨姨娘的意吧。”

兩人又絮叨了些話,漆姨娘喝完了茶,也便要走:“……一轉眼,就坐了半天,和二少奶奶說話,實是件叫人愉快的事,隻是老夫人還懸著一顆心,等著我去回話呢。改日有空再來看二少奶奶,我這就先去回老夫人了。”

說著,便站了起來。

衛臨瀟笑道:“既是老夫人等著,我也不留您了。幫我給老夫人帶個話,就說我挺好的,讓她老人家不要擔心。”

又轉頭叫蓮蕊:“你對府裏熟,就幫我送送漆姨娘。”

蓮蕊應命送走漆姨娘,衛臨瀟就看著屋裏的丫鬟們收拾好箱籠,歸了位,人都閑了下來,也便散了。衛臨瀟就問蓮子:“二爺呢?”

蓮子回道:“去內屋裏歇著了,二少奶奶要不要我去看看?”

衛臨瀟搖了搖頭,本想叫幼楠幫她拿本書來看著,想了想,又對蓮子道:“沒什麽事,你們也散了吧,去幫我把沈媽媽請來。”

蓮子剛要走,沈媽媽倒自己拿了帳本冊子過來了。一看便是整理了東西過來回話的。蓮子見狀,也不要人說,就自己回避了。她畢竟是二公子原來的丫鬟,雖然以後也是二少奶奶的人,可到底不是她帶來的,親疏有別。

沈媽媽在衛臨瀟麵前的錦杌上坐了下來,把冊子順手遞給了衛臨瀟,十分滿意的樣子,笑道:“這些都是二少奶奶陪嫁的清單,我叫幼楠整理了出來,您過一下目。”

衛臨瀟打開冊子看了看,裏麵記著城外的二百傾田地,狀元弄的兩處鋪子,西山一處別院,五千兩的箱底銀子,另外就是些陪嫁的古玩首飾字畫。長長列了一羅筐。不禁咋舌,倒沒有想到大夫人會給了她這麽多東西。可回頭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合上冊子,就問沈媽媽:“可都照著冊子清點過了?”

沈媽媽笑道:“都清點過了。”

“陪房的都是些什麽人?”臨嫁之前,衛臨瀟也忙的沒有時間問,大夫人那邊也沒有派人來說。

“……,莊子上的人沒有動,還是原來的管事衛勤管著,別院的人也一樣原班的人馬,一個人沒有動,小姐都認識的,隻是狀元弄的那兩處鋪子,一處綢緞鋪,一處古玩鋪,世子爺把他身邊原本跟著的小廝給了您,如今管著這兩處鋪子呢。至於別的一些婆子丫鬟,有些小姐也見過的,等這兩天忙完了,都帶來給您見見?”

沈媽媽斟酌著回道。

“您是說世子爺把書墨和書白給了我去管鋪子?”衛臨瀟不免震驚。這兩人雖說是小廝,可別人不清楚,衛臨瀟卻知道他們的實際身份的,那可是侯爺給臨塵特地培養出來的護衛,負責臨塵安全的人。何況臨塵也用慣了他們,這一時離了,怎麽能行?

沈媽媽雖然也沒想到會把書白和書墨兩人撥過來,可見衛臨瀟震驚的樣子,連忙問道:“二少奶奶,可是有什麽不妥?”

衛臨瀟凝著眉搖了搖頭。

臨塵這事辦的未免輕率了些,可父親母親竟然也能答應,難怪之前一直沒跟她提陪房的事情的。

一時心內感概萬分。臨塵什麽都為她想到了。錢,她有了,身邊信任的人也有了,可真正能在外辦事的人,卻沒有。有了書白和書墨,日後她就是要做什麽,也方便的多。這兩人,她自然是放心的。

眼裏,就覺得濕/濕的。

頓了片刻,才對沈媽媽道:“我都知道了,還是說說三日回門的事吧。我也不大懂,正要問問媽媽的。”

沈媽媽就把需要帶的禮物,注意的事件,都一件一件說了:“……我午飯後,便會叫人準備的。你這傷了手,自己歇著就是了。那些神,也不用你來煩。”

衛臨瀟就又問了是否叫人去大少奶奶那邊給紅羅送藥的事情。沈媽媽回道:“已經讓惜竹由這院裏原來的小丫鬟領著送過去了。”

她們這邊說著話,大少奶奶龐玉清也沒有閑著。服侍完老夫人和二房嬸子還有親親眷們用了早膳,自己也胡亂的吃了幾口,便由青羅玉羅陪著回了房。剛坐下,她院裏的管事媽媽趙媽媽就過來了。遣走兩個丫鬟,等趙媽媽坐下,大少奶奶便問:“漆姨娘去那邊院裏,二少奶奶可有什麽反應?”

趙媽媽道:“聽說二少奶奶對她還十分禮遇,這二少奶奶倒是個軟性子的。又或者隻是因為剛進門,所以存心低調著?”

龐玉清冷冷笑道:“隻怕有些不長眼的人,也跟媽媽一樣想呢,那可真是錯看了我們這位二少奶奶了。”

說完,才想起自己的話說錯了,可不是連趙媽媽也罵了?於是笑道:“媽媽別介意,我可不是說的你。”

趙媽媽笑道:“哪能呢,隻是少奶奶這話我卻不解了。那二少奶奶出身高貴且不說,又是聖上賜的婚,就是到了我們府裏,也不至於處處受製於人,但凡有些心氣兒,也該給些臉子讓那漆姨娘瞧才是呀?她有什麽好擔心的?”

龐玉清就想起新年時老夫人壽宴,衛臨瀟來她院裏玩的事情,那時候她還奇怪張掖怎麽會不管不顧的叫人送了新茶過來,當時便存在了心裏,後來找了個時機試探了張掖一句:“二叔那日叫人送的茶真不錯。”見張掖一臉不解的樣子,她當時心裏就清楚了。

搗鬼搗到她頭上來,也不想想,她和陶家的關係,她和陶家小姐的感情,是這樣就能破壞的?那人不僅小看了衛臨瀟,也錯估了衛臨瀟和陶家妹妹的關係呢。

龐玉清喝了口茶,想了想,便對趙媽媽道:“你去給我交待一聲,凡我院裏的人,以後見到二少奶奶,還有她身邊跟過來的媽媽丫鬟們,就是那些小丫鬟和婆子們,也都敬著些,隻要是她那邊要的東西,不逾了規製的,一應都應了。就是逾了規製的,你們作不了主,也不能直接回了,報到我這裏來就是。”

趙媽媽心裏雖然奇怪自家奶奶何以對這新進門的二少奶奶青眼相視,卻也不敢問。便應了聲是。

趙媽媽剛要離開,就聽青羅進來通報:“二少奶奶派了貼身的丫鬟惜竹過來,給紅羅送燙傷藥來了。大少奶奶要不要現在就領進來?”

龐玉清聽了一笑,這位新進門的二少奶奶,還真是個心思縝密,剔透玲瓏的妙人兒,當得她龐玉清的另眼相看:“快請進來吧。”

青羅出了門,不一會兒就打了簾子,把惜竹請了進來。惜竹就站在那裏,給龐主清行了禮,笑道:“惜竹見過大少奶奶。”

龐玉清笑著讓了坐,也不等龐玉清發問,惜竹就道:“因為我們二少奶奶不當心,害紅羅姑娘受了傷,心裏正過意不去呢。若是紅羅姑娘的傷不能快點好起來,再留下疤痕,可就是一輩子的事了,因二少奶奶用了那燙傷藥,感覺不錯,就忙叫我來給您院裏的紅羅姑娘送些過來,也省了她心裏一直愧疚著……”

這一番,不僅表明了衛臨瀟沒怪她龐玉清,也有向她示好的意思,龐玉清聞清音而知雅意,她原就有親近衛臨瀟的意思,就算不成,也不願和她有什麽明麵上的過節,等惜竹說完,便笑道:“雖是我院的一等丫鬟,可也不值得你們二少奶奶這樣惦記的,我就先替紅羅謝謝你們二少奶奶了。”

說著,便命青羅收了惜竹送上來的白玉小藥瓶兒。又叫丫鬟上茶。

惜竹辭道:“多謝大少奶奶美意,茶就不喝了,我們院裏現在正忙亂著,我這就得回去幫著沈媽媽收拾呢,改日有空,總要多來大少奶奶院裏走動的。到時候再找青羅姐姐們聊天。”

龐主清聽了,也不強留,就笑著讓青羅送客。等用了午膳,歇了會,估計衛臨瀟那邊也沒什麽事情了,就又帶著兩個丫鬟,親自去晴川院看望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