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節 請求

可是,她衛臨瀟亦有她心中必須守護的東西。倘若因此而失去這份情宜,她也並不會後悔。

臨塵見了那份貼子,也很高興,便回了貼。兩下約好了時間和去處。

接下來的幾天,倒也平靜。衛臨瀟不過是每日晨昏定省之後,便窩在自己院裏,看看書,寫寫字,做些女紅,間或在午後陽光明媚天氣和暖時,去花院裏轉轉,透點新鮮空氣。

那日午後她正幫著惜竹趕製那件給臨風穿的襖子,卻聽丫鬟薔薇來報:“小姐,徐姨娘來看您。現正在抱廈裏同沈媽媽說話呢。沈媽媽著我來同您說一聲。”

衛臨瀟聽了,心下納悶,姨娘們絕沒有輕易來小姐院裏的道理,不知徐姨娘此來何意,想了片刻,便對薔薇道:“既來了,就請進來吧。”

薔薇通報後,徐姨娘就在沈媽媽的陪同下進了屋。給衛臨瀟行了禮。惜竹也忙停了手中的活,給她搬了錦杌過來。衛臨瀟請她坐下,開門見山笑問道:“難得姨娘能到我院裏來看看,卻不知道什麽事?”

徐姨娘見衛臨瀟直接發問,並無客氣虛委的套話,倒也符合她的性格,何況本就是求人之事,因此也不介意:“並無什麽特別的事,節間蒙小姐不棄,每日都遣人送些梅花過去,有時侯爺在我那裏歇著,見了很高興,因著大小姐送的新鮮花兒,連帶我麵上有也有了些光彩,又想著我也沒什麽能回贈給大小姐的,就是有,想來大小姐也看不上。想了幾日,我也就女紅上還能拿得出手些,因此看著大小姐平時穿的鞋樣,就給您做了兩雙送過來。還望大小姐不要嫌棄。”

說著,她貼身的小丫鬟如玉便把手中拿著的包裹遞了上來。徐姨娘接了,親自打開,十分殷勤的呈給衛臨瀟看。

水紅色上好綢緞底,上繡雙魚戲水的圖案,鞋麵上立著亭亭幾株含苞欲放的蓮朵。另一雙黑底描金線繡紋,兩雙鞋皆十分精致漂亮,那份繡工,就是素以繡工見長的惜竹見了,也不免暗讚了一聲。

如今已過了春節,再過些日子,天氣回溫,這春鞋正是用得上的時候,可見這回禮送的是十分用了心思的。可這樣的兩雙鞋,僅那繡麵,若說是這幾天趕出來的,衛臨瀟卻無論如何不信。想來,必是一早就準備好了,所謂回禮,不過是找的一個借口罷了。

見此,衛臨瀟想到那日她在大夫人院裏的廊沿下的笑,心中倒有些明白。笑容便也柔和了幾分。

徐姨娘見了,還以為是這禮送的對了衛臨瀟的心思,衛府的這位嫡長小姐,看起來平靜淡然,對什麽都不上心的樣子,實卻是個極講究的人。卻不知衛臨瀟之笑容裏的那份柔和,實在與她送不送禮並無關係。

“那梅花本不值什麽,倒勞姨娘費心回了這麽好的鞋來,可姨娘既送來,我不收下,就是潑了姨娘的一片心意了。”衛臨瀟親自接了,遞給立在身後惜竹,讓她收了起來。“何況這鞋子也實在精致,我十分喜歡。謝謝姨娘。”

徐姨娘見衛臨瀟收下,話又說的極客氣,也便不象剛進屋時的拘謹,喝了口茶,笑道:“大小姐不嫌棄我就很開心了。”

衛臨瀟笑了笑:“姨娘這裏哪裏的話,這樣的好東西,就是有錢,也買不來的,何況還有姨娘的一片心意。”又轉頭問沈媽媽:“上次夫人送過來的胭霞緞可還有?”

沈媽媽回道:“給您做了件春衫,還餘了不少,本想再給您製兩件襇裙的。”

衛臨瀟笑道:“有一件便好,一色兒的布料,做重了倒不稀罕了,您叫人把餘下的取來,讓姨娘帶回去吧。”

沈媽媽應了聲是,便叫了素妗,進了內屋去找那緞料。徐姨娘見了,忙站起來,急道:“這哪裏使得?大小姐可千萬別再送我什麽,再說我這身份,哪裏能穿那麽好的東西?沒得糟踏了。”

衛臨瀟心裏就歎了口氣,有大夫人在,以徐姨娘這樣看起來八麵玲瓏,實則謹小慎微的性格,確實也不會用那料子做什麽衣服招別人的眼的。說起來徐姨娘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齡,若是在她生活的前世,那正是女人一生最美最張揚,也最會打扮的年齡吧,可以她們這樣的身份,就算是打扮,也不敢太過,隻能小心翼翼的於細微處下些功夫。既要看起來美麗,不失了男人的心,又要不著痕跡的免給自己上麵的正室夫人添堵。

這樣活著,該有多憋曲難受?偏每日還要裝出一低眉斂色的開心來。

“姨娘收著就是了,您要是覺得自己不適用,得空給臨雨做件衫裙也好。”見徐姨娘麵露難言之色,衛臨瀟便笑道:“我本來想著給臨雲和臨雨各做一件的,可我屋裏的事多,惜竹她們也實在抽不開身。若是姨娘不介意,就算幫我的忙,給她們兩個各做一件送去,就是夫人看了,也隻有高興的。而且以姨娘這樣的巧手做出來的衣服,那兩個丫頭不定有多喜歡呢。”

連她的難處都想到了,徐姨娘心中一暖。都說大小姐麵冷心淡,實在竟是這樣一個麵麵俱到的人。又想著能名正言順的給臨雨親手做件衣服,心裏十分感激衛臨瀟。

“難得大小姐看得上我的手藝,更難得您一心想著妹妹們。既是您屋裏的人忙,就交給我好了……,以後大小姐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差人過去說一聲,我……”

衛臨瀟見徐姨娘眼睛有些紅,話又說的吞吞吞吐吐,便給惜竹使了個眼色。惜竹便道:“小姐,我剛想起來你中午要的山藥排骨湯,竟忘了吩咐廚房了。我這就去說一聲。”

“你去就是了,這裏又沒什麽事,姨娘也不是外人。”衛臨瀟笑著許了,見惜竹帶著丫鬟出了門,方轉頭笑吟吟的看向徐姨娘。

徐姨娘見衛臨瀟刻意遣散了丫鬟們,知她是有意給她說話的機會,默了默,一雙如畫美目,已是淚盈於眶,滑下錦杌緩緩跪了下去:“大小姐是明白人,如今家中是什麽情形,您是十分清楚的。我雖知這樣求您,於情理身份,都不該。這些年,我就是和三小姐多說一句話的心都沒有,可我畢竟是三小姐的親娘,哪有親娘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大小姐,我求您,日後能多拂照那孩子些。”

“姨娘這是做什麽?快請起來。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一個母親竟能為自己的女兒做到這份上!徐姨娘平日也是在大夫人麵前有些體麵的人,府中下人們,平日也待她頗為敬重,如今為了臨雨,竟然向她跪下,衛臨瀟心中怎能沒有觸動?

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平日行事,亦按著這個世界的規則行事,因為她知道,隻有尊守規則的人,才能有真正意義上的適當自由,可並不代表她內心就對這個世界的規則認可,她畢竟是從一個提倡人人平等的世界中過去的,人與人之間的平等與尊重,才是她血液真正的認知,若論身份,徐姨娘是下人,而她卻是主子,可在衛臨瀟的心中,徐姨娘,卻首先是她的長輩。

何況她還是臨雨的生母。即使為著臨雨,她也無法接受徐姨娘跪在她麵前講話,更何況,憑著徐姨娘世事洞明的這份精明,衛臨瀟也不得不敬服這位姨娘幾分。

連忙拉起徐姨娘,心裏不期然的,就想起自己前世的父母,覺得鼻子酸酸的。

“大小姐……”徐姨娘聲間哽咽,可她見衛臨瀟並未應承,又不敢太過拉扯,隻好重新坐了。

衛臨瀟強忍下心中的酸意,正色道:“姨娘對臨雨的這份心,我哪有不體諒的?可臨雨是侯府的三小姐,就算有什麽,還有侯爺拂照著,何況夫人待她一向也算疼愛,您今日這番行事,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寒了夫人的心?”

“大小姐說的我何嚐不知?可我到底不放心,我隻是心疼那孩子,雖說聰明伶俐,可畢竟年齡太小了些,若是象大小姐這樣,我又有什麽不放心的呢?夫人平日待她自是不薄,可若真有一日,”徐姨娘咬了咬牙,終是說出了口,“若真有一日,到了家門不保之時,又還有誰能顧得上她?我就是有那心,到底是個下人,也沒有那份力啊。”

衛臨瀟見話已至此,若不說清楚,怕她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反倒害了她,也害了臨雨。默了片刻,便沉呤道:“姨娘的意思我明白,我也不能向你保證什麽,可不管怎樣,臨雨也是我的親妹妹,無論到了哪一天,我能為臨雨做的,必定盡心盡力,絕不會怠慢一分。”

見徐姨娘張口欲說感激的話,衛臨瀟又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笑道:“姨娘也不必再說什麽,我為長姐,做什麽原是應該的。我叫沈媽媽把那料子拿來,您要是不知道那兩個丫頭的盡寸,我明兒讓人量了,再給您送過去?”

徐姨娘見衛臨瀟轉了話題,又得了她的保證,她不是個不懂見好就收的人,也順勢道:“尺寸我心裏有數,就不麻煩大小姐了。隻是,不知道要做什麽樣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