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節 父女

便接著笑道:“剛才還聊起今年屬國朝靚的事件,臨塵還說這次不是由禮部出麵,聖上交由張老大人主持,我不信,還道他騙我玩呢,要是真由張老大人主持,那些個讓人頭疼的老言諫官們,不知鬧成什麽樣子呢?”

見衛侯麵色平靜的笑著,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衛臨瀟知道父親對這件事早已有了防備,便鬆了口氣,撒嬌道:“我就知道他又哄我,您得空可得說說他。”

衛侯笑道:“他倒不是哄你,這事是真的。不過說到張老大人,前些日子聖上召我進宮,特地向我提了你的婚事,聖上是想親自賜婚把你許給那張老大人家的二公子吏部侍郎張掖。”

衛臨瀟見父親提到她的婚事,便低下了頭,嬌嗔道:“父親說這個做什麽?”

見一向淡靜穩重的女兒難得露出小女兒之態,衛侯十分開心,笑著拍了拍她的頭:“女大當嫁,這有什麽可害羞的?說起來,這件事情臨塵已與你講過。聽說你也願意。我本來還不放心,因此當日沒有答應聖上,隻是那張掖小子,是本朝的第一個連中三甲的頭名狀元,年輕輕的就做了吏部侍郎,況且至今未婚,爹爹也派了人去了解了一下,他倒不是個紈絝的公子哥兒。才學相貌人品且不說,單說他的胸襟眼光,卻也配得上我衛逸天的女兒。”

衛臨瀟原以為以衛侯的性格,知道她的打算,會推了這門婚事,現在聽他的語氣,倒似應了,也鬆了口氣。

卻聽衛侯繼續道:“爹爹知道你的心思,可婚姻大事,決非兒戲。爹爹如今願意把你許給他,隻是因為以張掖的能力,至少能護你一生平安富貴,和別的事無關。你也不許再多想。你放心,你和臨塵他們幾個,爹爹雖不能再給別的什麽,但至少能護住你們的性命。你要相信爹爹。”

說到後麵幾句,語氣十分鄭重。以衛侯的性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十分不易。衛臨瀟豈能體會不到父親心中的沉重來?可憐天下父母心。隻可惜,要到若幹年後,她才知道衛侯為了護住他們兄妹幾人,當時心中的思量,還有所做的決定。可就算她再聰慧些,當時便能想到衛侯為了她們所做的一切,她便能避免嗎?不過徒增心中傷痛罷了。

也是到了最後,衛臨瀟才能明白,原來世間最大的幸福,不是自以為天下盡握於股掌之間的明智,而是懵懂無知。

抬起臉,眼中已有淚光:“您是我們的父親,我們自然相信您。爹爹,女兒不會叫您失望的。無論以後怎樣,女兒都會努力過的平安幸福。”

十年了,衛臨瀟從未叫過一聲爹爹,饒是衛侯崢崢鐵骨,也不禁心神激蕩,隻輕拍著衛臨瀟的肩,哽咽著連道幾個“好”字。

衛臨瀟不欲父親太過傷感,便抽出帕子擦了眼角的淚,拎了水壺,往茶壺中重新注了熱水,給衛侯沏了杯茶:“爹爹,您再喝些茶,眼看著晚膳時間就到了,我與您一同去母親院裏用膳吧。”

見衛侯含笑點頭,衛臨瀟便放心站了起來,叫了素妗進來,自去淨房梳洗,不消片刻梳妝好,進了正屋,卻見衛侯正立在書案前,手裏拿著她臨的貼子,正細細揣摩著,神色間既驚異,又高興。

感覺到衛臨瀟進來,衛侯掩飾不住的開心道:“瀟兒的字,真是越來越好了,都說那陶家女兒的字好,不是為父偏袒自家孩子,我看那陶小姐的字,未必勝過你去。大抵女孩子的字,娟秀有餘,而力道不足,瀟兒,你的字,卻大氣磅礴,若是在它處見到,我也絕不會想到這是出於女子之筆。”

衛臨瀟見父親喜歡,便順著他的話道:“哪裏有爹爹說的那樣好?不過爹爹既看了,也給女兒提點不足之處出來,女兒以後好改正,女兒總覺得有些不足的地方,可無人指點,自己終究看不透。”

衛侯又仔細看揣祥了片刻,指著字道:“你到底年輕,還是疏於狂放了些,不夠沉穩,太狂則流於輕慢。以後磨練磨練,自會有所改觀。說起來,臨塵的字大氣有餘而溫潤不足,臨風的字,則過於峻瘦,都不如你。”

“爹爹真是一針見血。”衛臨瀟聽了頓覺豁然開朗,“所謂字如其人,女兒的性子,是要磨礪。”

“好了,你隨我一起去你母親院裏吧。”見女兒已梳洗完畢,著了出門的鬥篷大氈,衛侯放下手中的字稿道:“好了,你隨我一起去你母親院裏吧。”

衛臨瀟應了聲“是”,過來扶著父親,素妗打了簾子,兩人談著話一起去了浩然院。

進了浩然院的正廳,臨塵等兄妹四人俱陪著母親在說話,兩位姨娘也在,見衛侯與衛臨瀟一起進屋,除了臨塵,一屋人都怔住了。臨塵雖麵露異色,見父親與姐姐狀似未有過的親密,懸了半日的心,才放了下來。

見屋裏的人神色各異,一時間寂靜無聲,衛侯的臉便冷了下來。衛臨瀟笑著給大夫人行了禮,大夫人反映過來,忙笑道:“惜文,快過來幫大小姐把氈子解了。”又招呼衛臨瀟,“外麵太冷,別凍著了,快到炕上來暖和暖和。”

衛臨瀟依言脫了鞋,上了炕,挨著大夫人坐下,兩位姨娘也忙給衛侯搬來的椅子,眾人重新坐定。對麵的臨雨遞了手爐給她:“大姐,你暖暖手。”

見衛臨瀟笑著接過,還道了謝,臨雨原本笑的甜美的雙眼越發彎成了月芽兒:“大姐不必謝我,我明兒就找你討東西去。”

坐了片刻,佟媽媽便過來,問大夫人晚膳是擺在這邊還是擺在東廂房。

大夫人回道:“就擺在東廂吧,也省得這裏一會兒還要收拾。這一屋子人,也亂。”

佟媽媽就領著幾個二等的小丫鬟們去了,這邊眾人也起身移步到東廂,一起用了晚膳,又略坐了會兒,也都散了。

出了浩然院,臨塵快步追上走在前麵的衛臨瀟,小聲問:“姐,父親下午可和你說什麽了?”

“隻是閑聊了幾句。”衛臨瀟淡淡笑道,見臨塵不信,“你看我的樣子,可是讓你擔心的樣子?姐知道你關心我,父親他對我很好。你早點回自己院裏睡吧,這幾日簇裏往來也會多些,父親身體不適合,大多要你應酬,別累著了。”

臨塵聽了,放心的回了自己院子。

接下來的幾日,衛臨瀟便待在自己院裏,看看書,偶爾被大夫人招去應酬下簇中過府來請安的女眷,惜竹忙著繡那幅要送給張府的上官老夫人的佛象,幼楠也趕著給臨風縫製件墨青的直裰。院裏的事情,便都是沈媽媽帶著素妗和問夏在忙。

初四那日,臨塵便親送了張斂大人的幾幅書貼過來,而惜竹的佛像已繡好,又著人用了金絲楠木雕蓮花紋的邊框裱好。

到了初五,衛臨瀟一早便起來梳妝,素妗幫她攙了高髻,髻間插了支赤金鳳含五連丹珠步搖,寶藍襦衣,紫色襇裙上用金線繡了大朵的牡丹花,攙了寶藍的綾霄紗長披帛,外麵套了件紫色毛皮大氈,腳著黑底金線如意雲頭鞋。額間貼了朵細小的紅梅花鈿,映著雪一樣晶瑩剔透的肌膚,富麗中透著清貴端莊,美豔不可方物。

出了房間,一向習慣了她簡單妝扮的沈媽媽和幾個丫鬟都看呆了。雖然知道自己小姐美麗,可這一打扮,竟是如此叫人驚豔,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的。

衛臨瀟淡淡笑著:“時間不早了。”

惜竹和幼楠聽了,忙過來攙著她,沈媽媽隨後也命人奉著給上官老夫人的禮物,一起去了浩然院。

因為去的早,也隻兩位姨娘陪著大夫人在說話。三人見著盛妝的衛臨瀟,眼中俱是一亮,兩位姨娘讚道:“大小姐可真是漂亮,我們也活了這麽大的歲數,自認見過不少美人兒,可比大小姐美麗的,還真是找不出來。”

衛臨瀟笑著道了謝:“兩位姨娘過譽了,我隻是覺得今日場合不能給母親丟了臉,因此略打扮了一下。”說著便看向大夫人,“母親,您看我這樣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