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千秋風波(二)
華陽殿上,石尊柱狀人形燭台相對立著,雕刻細致的鑲金梁柱三三分立,極為大氣。
沈念卿著鳳袍邁步而入,身後的宮婢輕托著她的裙裾。抬眸望去,在高階之上,金燦燦的龍鳳椅載著冰冷卻輝煌的光。梁元劭一身紫金龍袍端坐其上,身側的空位正等著它的主人。
“臣等叩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文武百官下跪行禮,迎著這高呼聲,沈念卿邁上了玉石台階,朝著龍鳳椅而去。
這個位置是屬於她的,誰也改變不了。旁人得寵又如何?她們誰也沒有站在龍鳳椅前;誰也沒有資格穿上這鳳袍,與皇上並肩;誰也沒有資格受得起百官一拜。
但是她沈念卿,卻可以。
掛著會心一笑,沈念卿揚起袖擺道:“眾位大人平身吧。”
“謝皇後娘娘。”
衣襟悉悉索索相碰的聲音在殿上聽得格外清楚,沈念卿屈膝朝著梁元劭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
梁元劭伸手將沈念卿扶起,微涼的手指將沈念卿的手拉住,引著她在身側落座:“今日是你生辰,莫要多禮傷了興致。”
聞言,沈念卿麵頰飛霞,隱約透出幾分嬌羞來。眸光在殿下掠過,在對上沈耀時,她微微頓住,彎下脖頸算是行過父女之禮。
“皇後千秋,普天同慶,眾愛卿可要盡興才是。”梁元劭說著,從禦案上拿起酒樽,一飲而盡。
酒過半巡,梁元劭偏頭在沈念卿耳側輕聲道:“今晚朕去清寧宮……”
話音落,沈念卿眸心燃起點點喜意,她輕抿了抿紅唇,手指不禁屈起:“臣妾恭候皇上……”
“嗯。”梁元劭隨口應著,眸子卻是斜斜凝於殿下某一處。
沈念卿耳根好似火燒,斂衽起身:“眾姐妹還在禦花園相候,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梁元劭略一思忖,凝眉道:“嗯,晚些朕也過去瞧瞧,再隨你一同回清寧宮。”
“是。”
沈念卿眉眼含笑地離開了華陽殿,朝著禦花園的乘風台而去。
……
後妃晚宴較之朝臣要隨興上許多,若是平日,還有幾分爭奇鬥豔的心思,但今日頭籌非皇後莫屬,加之齊太後在一旁看著,是以眾妃嬪之間難得的言笑晏晏。
隻是這氣氛很快便不一樣了……
齊太後本事端坐在高台上與沈念卿聊著的,待到貼身宮人近前去說了句什麽,她便借著身體疲乏為由回了紫宸宮。
待到齊太後離開,李貴嬪領著眾妃嬪向沈念卿敬酒,一時之間花苑中酒香四溢。
沈念卿拿起酒樽淺酌,風起,她麵上的笑意卻在一瞬凝滯住。手腕不住地顫抖,瞪大的黑眸凝滯住,死死盯著眼前的金樽墜下,敲打在案幾上。
“嘭咚……”
金樽摔落下來,裏頭裝滿的美酒與沈念卿的身子一同傾斜下去。那鳳冠上的凰鳥微抖著翅膀,狠狠墜了下去。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一旁的內監高聲疾呼,隨侍的宮婢也快步迎了上去。
隻見沈念卿手臂無力地懸空垂著,嬌麗的麵容上布滿了蒼白,那搭在額前的碎發被滲出的冷汗黏住,塗滿唇脂的紅唇上色澤急速退去。
李貴嬪當先反應過來,她撫額吩咐道:“快,何公公,你去傳太醫到清寧宮。紫月,你速派人去稟報皇上和太後娘娘……”
“是。”
眾人領了吩咐四散著小跑開,乘風台下原本載著歡顏的花兒們也沉下臉來。
李貴嬪瞧了瞧緊閉雙眸的沈念卿,心中卻是忐忑不已:皇後娘娘這意外來得凶猛,看情形卻不像是病倒的。若是其中尚有內情……那可不堪設想了。
她想著,咬著唇搖了搖頭,示意一旁的內監上前將沈念卿的身子托住,隨即抬上輦車送回了清寧宮。
其餘妃嬪於情於理都是不能私自回寢宮的,隻得隨著李貴嬪一道前往清寧宮伺候。
上官璃緩緩起身,袖口的牡丹卷席著月光,分外清冷。身側的陳采青亦是起身跟上,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上官璃轉身之際,竟看見陳采青臉上竄過一絲莫名的笑意。
……
沒一會兒,內監便領著太醫趕到了清寧宮。太醫放下手中的藥箱,對著鳳榻上的沈念卿跪下拜了拜:“微臣見過皇後娘娘,此番冒犯,還請娘娘恕罪。”
“好了好了,你趕緊去看看娘娘怎麽樣了,莫因虛禮誤了事兒。”沈宜靜滿麵著急,從旁催促道。
“是,微臣遵命。”
太醫聞言頷了頷首,屈膝走到榻前,手指搭上了沈念卿的脈門。
探脈間,太醫麵上的神情不斷變化,或是皺眉,或是惶然,或是不安……收回手,太醫捋了捋白須,隨即伸手撐開沈念卿的眼瞳。
見了這情形,一旁的宮妃們不由緊張起來。
“皇後呢,皇後怎麽樣了?”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與叫喚從殿門前傳來,眾妃嬪紛紛退讓開,替齊太後讓出一條路來。李貴嬪見了太後,忙俯身行禮,可齊太後哪裏顧得上搭理她?
齊太後的衣襟微亂,鬢間的鳳釵都是斜斜掛著,不甚齊整。她見太醫站起身來,忙迎了上去問道:“皇後如何了?”
太醫苦著臉,嘴唇動了動卻不知從何說起:“這……娘娘她是……”
“是什麽?”齊太後邊問話,邊在榻邊坐下。
“娘娘她的脈象奇怪……看似沉穩,卻忽而斷開……這……”
見太醫良久都說不出個名堂,齊太後冷哼著怒道:“虧你還是大郢最好的大夫,連個病症都看不出來,養你有何用?”
太醫無從答話,隻好迎著太後的怒目跪下,俯低身子不敢動彈。
“皇上駕到……”
梁元劭本與群臣相慶,接到內監稟報後,帶著幾分酒意,快步趕到清寧宮。
揚手免了李貴嬪的跪拜禮,梁元劭問道:“好好的,皇後怎麽會突然暈倒?”
李貴嬪不敢欺瞞,將方才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來:“皇後娘娘暈倒前一直好好的,臣妾也不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得了回話,梁元劭輕嗯了一聲,隨即走到太醫身側,低沉的嗓音帶著不可動搖的威儀:“皇後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