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逃亡之路

依舊是七月酷暑天氣,豔陽高照下的皇城琉璃生輝,白玉護欄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群白鴿自宮殿上方滑過,一派寧和威嚴之相,隻教人不敢目視。

一個身著戎裝的少將緩緩走進宣政殿單腳跪地雙手抱拳道:“稟皇上,丞相已大敗楊爍大軍,叛賊楊爍被逼得退守桑陽城,下一步該如何,還請皇上定奪!”

王座上的男子,頭戴紫金冠,暗色長袍繡著祥雲蟠龍,大拇指上翠玉扳指輕輕婆娑王座純金龍首,雙目微闔。

時間慢慢地流逝,男子似乎恍然不覺,良久的沉默後,男子輕輕睜開眼,看著手間碧綠一色,眸光如寒冰,心底陰測測冷笑:皇弟,嗬嗬,你也有今天!

他的手驀然握緊龍首,嘴角掠過一絲殘酷而輕蔑的笑,那個笑不易察覺地一閃而過,語調陰冷決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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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兒,嵐兒......”

睡夢中,有人不斷地在耳畔輕呼自己的名字,楊寧嵐睜開眼看見自己的娘親漢王妃坐在榻邊,看她清醒過來,忙扶起她,給她穿上一件冰藍色布衣。

楊寧嵐揉揉眼疑惑不解地問道:“娘親,何事?”

“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裏。”說完,漢王妃便牽著她向後門走去。

沉沉夜色中一輛馬車早已侯在外麵,管家王福坐在馬夫座上,一上馬車,便看見弟弟也坐在馬車裏,表情疑惑,看見楊寧嵐上來便依著她坐著,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漢王妃。

隻聽馬鞭脆生生響起,烈馬嘶鳴一聲,便抬蹄一路狂奔而去。

楊寧嵐心中不解,正要開口問,車身忽然晃了幾下,漢王妃一驚,掀起轎簾一看,頓時花容失色,幾隻帶著火苗的羽箭射在轎子上,照亮了目光,身後馬蹄聲陣陣,浩浩蕩蕩的隊伍在夜色中閃現,讓她的心砰砰直跳。

“快,抓住他們!”

漢王妃對馬車座上的管家說道:“王福,尋個僻靜處停車。”

王福駕著馬車轉了個彎在一片樹林處停住,漢王妃轉身抱住楊寧嵐,手撫上她的臉龐,深深地看了一眼懷裏的人:“嵐兒,你已經長大了,答應娘親,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著。”

楊寧嵐心裏一驚,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楊寧嵐不安地看著漢王妃,果然,漢王妃麵色大變道:“快帶著你弟弟跑,跑的越遠越好,不要回頭。”

眼眶一熱,楊寧嵐搖了搖頭挽留道:“不,娘親,一起走,不要丟下嵐兒,嵐兒好怕。”楊寧嵐緊緊地抓著漢王妃冰冷的手,生怕一鬆手,便成了永別。

王福在一旁說道:“王妃,時間急迫,不能再拖了。”

漢王妃咬咬牙狠下心,把她推下車,又把楊夕炎抱下去。

“娘親,不要丟下我們!”楊寧嵐上前抓住她的衣擺哀求。

漢王妃拉開她的手,把一個包裹鄭重地放在她手裏,摸了摸她的臉,淚水直流,再也沒有說一句話,轉身回到馬車上,蓋上軟簾,馬鞭再次響起,馬車瘋一樣衝入濃濃夜色中。

風中,有滴熱淚滴落塵埃,重重地,破裂開來,如同一朵落寞凋零的花,手心,還殘存著那一抹冰涼觸感,軟簾蓋上那刻,那張淚流滿麵的臉讓楊寧嵐心如刀絞,肝膽俱碎。

楊寧嵐抹了抹淚,牽著弟弟向濃黑夜色中的樹林走去,茫茫夜色,重重樹影,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沒有方向,沒有目的,一路走,一路哭,似乎聽見重重樹影外那馬蹄聲踏過塵土的喧囂,無窮無盡,仿佛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噩夢。

“姐姐,我們要去哪?”月光下,夕炎稚嫩的臉露出無知跟害怕。

她默默無言地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要去哪。

就這樣不知道在樹林裏沒有方向地走了多久,疲累感上湧,人也昏昏沉沉地,腳下忽然重重一滑,一聲驚呼出聲,人已順著山坡滾了下去,不知道滾了多久,意識消失前,她看見了天邊一勾殘月,冰冷,皎潔......

再次蘇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軟榻上,抬眼間看見一方柔軟的絳紅綃紗帳用金帳構勾住,上麵還掛著兩個鏤空的熏香金球。轉頭,透過珠簾看見門口擺放著巨大香爐花枝交纏的爐蓋緩緩冒出縷縷青煙,香氣彌漫進內室,滿屋甜香。天香國色牡丹芍藥屏風,高檔的梧桐木家具,珍器古玩一應俱全。

這是哪裏?我不是牽著炎兒在森林麽?炎兒呢?忽然的恍然大悟讓她驚覺地坐了起來,思緒回到滾下山坡的時候,那時,炎兒就不在身邊了!

楊寧嵐急忙下榻跑了出去,顧不得這是哪裏。

“你要去哪?”手臂忽得被人一拽,楊寧嵐怒極回眸看拽住自己的人,有些熟悉的眉眼,一身素白錦服,好像在哪見過。

楊寧嵐怒道:“放手,我要去找我弟弟!”

一汪寒潭般的黑眸,清涼澄澈露出一絲驚異,“你弟弟?我隻看見你一個人。”俊朗的劍眉微微蹙起,似在思索。

“放開我!我一定要去找我弟弟,他還那麽小!什麽都不懂!”楊寧嵐用力地甩了甩手,企圖擺脫那雙手的桎梏,可是那雙手好像鐵鉗一樣緊緊地抓著自己。

五指微微使力,少年道:“郡主你現在身上有傷,不能出去,更何況,外麵正在大肆搜捕逃犯,你想去送死嗎?”

郡主?他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份?凝神一看,這才想起,原來就是那日在寒露寺射傷黑熊,救了自己的少年,記憶中的眉眼也漸漸清晰起來。

“可是我弟弟呢?他不是更危險!”

少年看著她,黑色的眸光澄澈真誠,“我會幫你找到你弟弟的。我暗中派人尋找,比你一個人亂跑安全,你好好在這裏養病,過幾日,你弟弟便能找到了。”

楊寧嵐也不再堅持默默地回到榻上,看他的樣子是不可能放自己出去,現在能做的隻有等待時機偷溜出去。

這時,一個身穿青碧衣衫的女子進來了,看見少年盈盈施禮。

少年對著女子吩咐道:“雁冰,幫我好好照顧她。”

女子點了點頭,少年回頭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楊寧嵐,轉身離開。

女子目送走少年便端著藥湯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著藥碗,柔聲道:“小女名叫雁冰,以後由我來照顧小姐。”

看這女孩子纖細溫柔,楊寧嵐就想套套話,接過她手中端來的藥碗,青綠的玉碗黑色的藥汁氤氳著熱氣,小小地抿了一口,苦澀的藥汁讓眉頭都皺了起來。

雁冰心細如塵及時遞來一小碟蜜餞,楊寧嵐拈幾顆含在嘴裏,苦感微消。

眼角餘光飛過,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這裏,是哪裏啊?”

“這裏是殷將軍的別院,平時很少有人來,隻是偶爾郊遊打獵會來此處暫住幾日。”

想起剛才那個少年,便問道"剛才那個人是你家公子?他叫什麽名字?”

雁冰麵色微訝,眼波微微流轉,看著麵前這個似乎才十四,五歲的少女,雖然臉色蒼白如紙,但周身散發出與生俱來的貴氣,風華絕代的麵容讓人望之側目。

她似乎對這裏的一切都很陌生,清早看著少爺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急急忙忙地闖進來,她就知道少爺待這女孩子非同一般。

短短的時間,心思已經翻轉幾遍,但麵上平靜,思索了一下子委婉地說道:“殷家大少爺,殷念泫。”

原來他叫殷念泫,當朝護國大將軍殷柏之子,他就是那日在寒露寺遇見的少年,他又救了自己一次,似乎每次遇見他,自己都那麽落魄,楊寧嵐心底苦笑了一下。

有的沒的聊了一小會,藥也喝了,雁冰也告退下去,在榻上躺了一小會,見無人再進來,便起來俯在窗前觀察院中的情況。

正如雁冰所說,隻是個偶爾暫住的別院並沒有多少家丁婢女,連守衛也寥寥無幾,現在正是正午的時候,四周無人,便從角門偷偷溜了出去。

沿著一條小道七繞八繞地居然繞到了一條大街上,正茫然不知道去哪,街上忽然鑼鼓聲聲,沿街百姓聽見這鑼聲,連忙自動閃避到一邊,讓開一條大道。楊寧嵐隨著人潮被擠在人群中,周圍已經開始議論紛紛。

路人甲:“出了什麽事啊?”

路人乙:“你沒看昨日的皇榜嗎?漢王謀反被捕,正準備押解回京等候發落。”

路人甲驚道:“啊!膽敢謀反,這不是殺頭的死罪麽?!”

路人乙:“可不就是......”

鑼聲漸近,為首騎著高頭大馬的正是護國大將軍殷柏,他凜然的目光平視前方,周身自有一股不怒自威氣勢,兩列衛兵全副武裝,押解著幾輛囚車,為首的一名副將朗聲念到:“漢王企圖謀反被抓,即日起押解進京,等候發落!”

百姓一陣唏噓,紛紛往囚車裏丟棄爛菜葉,爛瓜果。

楊寧嵐看見自己的父王站在囚車裏身穿囚服,腳上綁著鐵鏈,臉容消瘦,頭發蓬亂,那個自己一直視若神明的父親,此時像一直被囚禁在牢籠的老鷹,失去了一身鋒芒。

這囚車上的人原本都是她的家人,還有那些側妃姨娘,那個看起來總是呆板的弟弟驚慌地仿佛風雨中的雛雞睜著大大地眼睛看著這一切。

雖然他們平時沒少對自己落井下石,但是此刻看見他們個個蓬頭垢麵,淒慘的樣子,心裏還是覺得酸溜溜的。

心髒仿佛被一隻大鐵錘重重地砸開,眼眶也一陣潮熱,楊寧嵐在人群裏艱難地擠來擠去,剛要一個驚呼出聲,嘴巴卻被一隻手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