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皇帝也懷春
冬日寂靜,長日漫漫,已經是初冬季節,洛陽又地處溫帶大陸性氣候,所以冬日更顯蕭條。
燕美人自從入住旖旎殿後,皇帝來的次數屈指可數,或者是察覺出自己已經不幸失寵了,於是每日更花心思打扮,這幾日更是每隔幾個時辰便換一套衣裳,沒事就沿著太液湖邊散步,期待與皇帝偶遇。但皇帝的畫舫都在湖上飄蕩,一路歌舞升平,飲酒作樂,左擁右抱下哪裏還記得這個美人,恐怕已經有更多的美人晃花了眼睛,迷了心智。
楊寧嵐站得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彩兒還慢條斯理地替燕美人塗染指甲。
燕美人抬眼看著麵前的假花假草,似春日,卻比春日更明媚,但一想到皇帝在這幾欲亂真花團錦簇的大好春光裏悠然乘舟遊玩,美姬如雲團一樣圍繞著,撒嬌取寵,心裏就不免煩躁起來。
本以為禁苑建成,自己的旖旎殿又在這禁苑之中,肯定能獨占恩寵,卻不想這禁苑之中不僅有十六院,皇帝身邊還充斥著一大堆鶯鶯燕燕。
眾美人為了爭寵都使出渾身解數吸引皇帝,以至於燕美人一下子就被冷落了好多,自自己承寵以來,她第一次感覺這麽挫敗,以她的姿色美貌,哪個男人不為之心動傾倒,可如今她居然也落到一個獨守空閨的落魄下場!
心中思慮良多,好像一塊石頭重重壓在胸口,悶得喘不過氣,心情也愈加煩躁,便擺了擺手不想再染那指甲。端起石案上的花茶抿了一小口,平日喝來甘甜馨香的茉莉玫瑰花蜜茶,現下也覺得難以下咽。
這時聽見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三三兩兩的幾個身穿華麗舞衣身姿清麗的女子如蝴蝶般翩翩然從一簇花叢中轉將出來,迎麵走來便對上那幾張長得如花般嬌嫩俏麗的笑臉。
認真一看卻是碧眼高鼻,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帶著異域風格的服飾色彩綺麗,耳朵上帶著大大的耳環,麵上半遮半掩著紅色麵紗,手上掛著叮叮咚咚五彩繽紛的手環,脖子上帶著金環,鼻上打著一枚鼻釘,讓她們看起來如此與眾不同。
那渾身上下帶著的灑脫不羈,野性張揚的美,個個身姿輕盈,步步生蓮,那麽青春美麗,大冷天的依舊穿單薄的舞衣,看見燕美人,便輕施一禮笑著轉身離開。
燕美人疑惑問道:“她們是誰?”
彩兒答道:“聽說是北番國送來的異域美女,有北番國善舞的胡姬。”
燕美人聞言不由得團緊了手中的錦帕,素白的指節染著鮮紅的蔻丹有說不出的風情靡麗,但過於的豔麗看久了也會審美疲勞。可那來著異域的胡姬卻帶著一股生機勃勃的活力,好像草原上不知名的野花,野性而柔美,張揚而豔麗,那樣生機勃勃的活力,是她所沒有的,也正是這個後宮所沒有的。
楊寧嵐看著她眼中如同無邊黑夜般的黯淡和落寞,神思恍惚的樣子,心中不知道多高興,彩兒看她臉色難看,忙勸道:“美人,外麵風冷,我們還是回宮去吧!免得讓風吹壞了身子。”
燕美人胸口鬱鬱,堵了一口氣,這下誰的話都不想聽,也不搭理彩兒直反複地絞著手中的錦帕陰沉著一張美人臉。
楊寧嵐眼珠轉了轉便計上心頭,心中奸笑了一下,見她此時心情無比低落,適時的越眾上前說道:“美人,我們不能消極地守株待兔。依奴婢看,應該要趁熱打鐵,趁著皇上現在對美人還有一絲寵愛,我們應該牢牢抓住機會乘勝追擊。”
燕美人本來心情已經跌入穀底,現下聽她這麽一說,眼中如同死灰複燃般燃起一簇火苗,急問道:“怎麽個乘勝追擊?”
魚兒已經咬住魚餌了,楊寧嵐嘴角浮起一絲自信滿滿的笑,道:“如果美人願意照我說的去做,我保證你不僅可以重獲皇上恩寵,說不定還會恩寵更勝從前呢!”
燕美人眼下已經無計可施,心急如焚之下看見一線生機便想牢牢抓住,於是對楊寧嵐道:“隻要你能讓本宮重獲皇上寵愛,你叫本宮做什麽都願意!”
楊寧嵐嘴角淺笑,“美人,你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給我幾個宮人,你再去瑤月池舒舒服服地泡個澡,等奴婢一切都安排妥當自會叫你回宮。”
“就這麽簡單?”看楊寧嵐點了點頭,雖然是滿腹狐疑,但最後還是收拾一下,坐著肩輦去瑤月池。
楊寧嵐看著燕美人一行去得遠了,便轉身來到旖旎殿宮門口,看見兩名佩刀的禁衛軍守在宮門口,便從袖子裏取出一副畫遞給禁衛軍道:“燕美人有命,將這幅畫盡快送到皇上那裏。”
禁衛軍接過畫便應聲下去了。
楊寧嵐又吩咐一眾宮人不慌不忙地做了一番布置後,便叫人請燕美人回宮,楊寧嵐將一套衣裙遞給燕美人,說道:“請美人穿上這個,我們做最後一番準備。”接著又“嘩”地打開一幅畫對彩兒說:“彩兒,按著畫中的人給美人梳上發髻,還有記得不要化妝。”
燕美人跟彩兒麵麵相覷,燕美人拿起那件看起來十分普通的衣裙一看,眉頭不由蹙起,“小麻花,這真的可以嗎?”
見楊寧嵐笑而不語,隻好帶著滿腹疑問轉身進入內室打扮。
楊寧嵐嘴角凝結著高深莫測的笑意,眼下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隻看,那個人,來不來。
天際一片殘陽血紅,有夜歸的鳥在天空飛著,遠遠看去就好像一群黑點。
皇帝的禦駕駕臨皇家禁苑。這一次,他居然屏退了所有人,隻一個人騎著馬沿著太液湖向著旖旎殿的方向而去。
禁苑裏的嬪妃美人居住的十六院,包括燕美人居住的旖旎殿都是依水而建,所以太液湖是必經之路,還沒至旖旎殿,便聽見從太液湖上飄來一陣曼妙的歌聲,那歌聲輕柔婉轉地唱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複相逢。”
這歌聲仿佛一縷拂過江南楊柳岸的春風撲麵而至,帶著濕潤,清新,婉約的氣息,讓人思緒激蕩,腳下馬蹄聲得得不止,仿佛踏在了他的心口上。
眼前忽然木棉飄絮紛紛揚揚,伴著那若有若無的瓊花香氣,在一片木棉飄絮中恍恍然騎了幾步,不由得下了馬,在一簇楊柳掩映下,一個水碧色的身影在柳條掩映下隱約浮現。
走進一看,一襲水碧色影影綽綽立於一扁竹筏上,那用新竹製作的竹筏猶是青翠欲滴的顏色,在清澈的水麵停著。
歌聲,湖光,春色,一襲青衣,一葉竹筏。
楊衡仿佛停住呼吸般站立著,就在那麽一瞬間,心底忽然生出一種畏懼,生怕一呼吸,一邁動腳步,便驚破這夢境。駐足靜靜地看著那個水碧身影,歌聲漸止,卻是響起一陣悠然簫聲。
殘陽似血,染紅了粼粼湖水,那夕陽似乎也害怕驚擾了這美好,也小心翼翼地溫柔地灑落在那水碧身影上,寧靜,幽雅,輕揚,婉約,簫聲也停止了,那水碧身影也隻是靜靜地駐立在竹筏上,看著眼前湖水瀲灩。
這,不是夢,是真的。
楊衡的腳步不自覺地上前,腳步輕盈明快,好像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伸手輕輕拉住那個水碧色的人。
那人請別過頭,麵上覆著一層輕紗,未施粉黛的素顏如清晨帶著露珠的春曉之花,頭發隻簡單地半挽,垂下的青絲及腰,更顯得腰身纖巧,發上斜插著一朵白色瓊花,更顯得嬌俏動人,眼眸中刹那流過一絲不意的驚慌,繼而暈染開柔情似水,這驚如翩鴻地一瞥下,楊衡喉頭一緊,血氣上湧,忍不住舉手輕撩開女子麵上那層輕紗,燕美人聲音輕柔地輕喚了一聲,“皇上。”
卻叫他再也忍不住,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閉著眼,嗅著她身上散發出的瓊花香氣,仿佛回到了那個心心念念地地方,紛紛揚揚落下的瓊花,空氣中悠然飄蕩的飛絮,揚州,夢裏的揚州。
“你好香。”含住她的耳垂低語道。
這夜燕美人自然婉轉承歡,一番雲雨之後,皇帝沉沉睡去,燕美人看著地上那身水碧衣衫,百思不得其解。
九五之尊的皇帝怎麽會喜歡這麽簡單樸素的民間女子裝束,這個小麻花好像在自己身上施了一個魔法一般,輕輕鬆鬆就讓自己重獲皇上恩寵,想起那一瞬間,這個男人眼中的動情,這個平日裏脾氣暴虐,自負桀驁的男人,那一刻的動情教人她心頭猛然一震,這是從未有過的。
看著身邊這個沉沉睡去的男人,嘴角居然帶著一絲笑,安穩,舒適,放下一切戒備的笑。
彼時楊寧嵐正跟白衣男子,後來楊寧嵐知道他叫魏澈,正在院子裏燒烤,其實也就楊寧嵐自己圍著火堆在那樂滋滋地烤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邊熟練地翻動著烤叉上的雞腿,一邊跟旁邊的魏澈訴說著,聽到最後連魏澈也忍不住心中好奇問道:“你給了他一副什麽畫?”
楊寧嵐百忙中轉頭衝著他促狹一笑,原本臉上就是黑斑點點,這一笑起來就更加難看,可楊寧嵐卻毫不在意,說道:“烤雞腿,桂花酒,如果再來幾首小曲就更完美了。”
魏澈這段時日跟楊寧嵐相處下來對她的脾性多少有點了解,平時對她的小聰明,小賴皮,小心機都微笑接納,此時聽她這麽說,心中了然應道:“用十曲交換可好?”
楊寧嵐哈哈一笑,滿意地點點頭,說道:“隻不過是一副再普通不過的《廣陵圖》,二.....皇上為晉王時曾為了平定江南任揚州總管留守揚州十三年。那時正值年少,生命中最綺麗夢幻又豪情萬丈的歲月都在揚州度過,所以他對江南的感情應該是很深的。江南的水,江南的橋,江南的楊柳,江南的依儂軟語,江南的女子都深深印在他的心底深處,一朝夢回,怎能不心神激蕩?”
楊寧嵐往雞腿上撒了一些調料,“燕美人本是豔色絕世的,但她從來不了解皇帝所好,美則美矣,卻也是過眼煙雲,一樹繁花,後宮中美豔女子比比皆是,但真正能進入皇上心中的,最魂牽夢縈的,估計就是那江南女子了吧!我叫她打扮成江南女子,不施粉黛下卻有江南女子自然之美,皇上怎麽能不動心。”
魏澈聽完,不免露出優雅淺笑道:“在下這十曲換得心服口服。”說完魏澈看她悠然自得的神色又問道:“你真的甘心為燕美人控製?還這樣替她籌謀?”
楊寧嵐一邊朝著雞腿吹氣,一邊用手小心翼翼地撕著雞肉往嘴裏塞,神情卻好像真的在郊遊那麽歡快,隻是反問道:“你說呢?”
兩人眼神無聲交匯,便心有靈犀地會心一笑。
魏澈撫琴,楊寧嵐則粗魯沒有形象地啃著一隻八成熟燒的焦黃的雞腿。寒冷的冬夜也溫暖起來。
魏澈跟楊寧嵐都知道一個道理,捧得越高,摔得越慘。
這隻不過是個前*戲,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而真正的布局執棋之人,卻是她,楊寧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