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路家的後花園裏,路天方正坐在玻璃亭下看著筆記本中的老席相詰。

“老席啊,你說,把孩子放去國外避避風頭,能逃得過嗎?”路天方保養得很好,今年他已經五十三歲,看著卻像四十出頭的樣子,還是正值壯年的時候。他長相很斯文,但是卻不像路理臣那樣出挑。

而他對麵的席相詰看起來卻要蒼老的多,發已見斑白。額上的皺紋也已經溝壑般刻上歲月的痕跡。

他同樣蒼老的聲音傳射過來,屏幕上的表情也跟著變化,“路老弟,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隻能盡力保住這兩個孩子,否則……”席相詰的聲音戛然而止,接著是一聲深沉無奈的歎息。

路天方看著屏幕裏日漸蒼老的老友,不經感慨萬分。一步錯,步步錯!事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剛才殊同和我說,理臣那孩子今天會來我這裏。出國的事,你和他商量過了嗎?我擔心……”席相詰緊盯著屏幕,他是有點擔心。路理臣幾乎是他看著長大,他了解他比少於他自己的兒子。以他的敏感說不定會察覺到什麽。

路天方想了想,肯定的說:“這個,我隻讓老齊暗示過,他應該不會這麽快就察覺的。”

“這段時間,還是謹慎些,別出什麽岔子。”

席相詰合上了筆記本,走到窗台前。臨近秋天,樹的葉子也染上了一層枯黃的頹敗,在樹梢搖搖欲墜。一如正陷入風雨飄搖的路席兩家。事情的發展偏離了軌道,盧謂的下台牽連的範圍太過龐大。雖然表麵上一切還相當的平靜,但是盧謂的下台就像深海的冰山,露出的隻有那微小的冰山一角。一旦撞上,便是毀滅。

看著樓下走近的兩個身影,他微微歎了口氣。這些事,他怎麽能和這兩個還在上學的孩子說?作為父親,長輩,他需要做的,隻是為他們保駕護航。

不久,書房的門鈴響了,是他的妻子,盛嫣。

“老席,兒子回來了,還有路家的那孩子。”盛嫣站在書房門口,端莊的臉,因為笑容而出現了幾條細細的皺紋。看的出,兒子和路理臣的到來使她很高興,立即跑來告知丈夫。

“嗯,你叫他們來我的書房。”相對於盛嫣的愉悅,席相詰的神情看起來則要深沉的多。

盛嫣看著麵色陰鬱的丈夫一眼,皺了皺纖細的眉,說:“兩孩子難得才會回來,你就別給他們臉色看了。他們也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的。”說完便走開了。

席相詰無奈,盛嫣也什麽都不知道,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種無力感突然而生,他靠在書桌後的椅子上,整個人都陷了進去。直到書房的門再次被敲響,他才又挺起腰杆坐了起來。

“爸!”

“伯父!”路理臣剛走進書房時,就察覺到了席相詰的沉鬱。由此,他心中的推測也更多了一分可能。他不露聲色的陪同席殊同走近席相詰,臉上是禮貌的微笑。

“小臣也來了?”席相詰朝側邊的沙發指了指,“都坐。”然後也起身走到他們對麵的沙發上坐下。打量著麵前的兩個小年輕,原本打算端茶的手不期然的抖了一下。

路理臣原本就目不斜視的觀察席相詰,那細微的動作恰好被他看見。他不由一怔,究竟是什麽事,竟讓這個縱橫商場幾十年的老兵忍不住顫抖了手?他的爸是不是也在家中苦惱,一種心酸的情緒席卷而來。他狠狠掐了一把手心,力道之重,幾欲見血。

席相詰很快穩定了情緒,笑了笑:“很久沒來了,最近怎麽樣?”

路理臣見他是看著自己,猶豫了片刻,說:“挺好,和以前比,沒差。”說完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就像個在長輩麵前有點拘束的大男孩。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對麵已經越發老邁的男人,他知道,他不可能在這裏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了。

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有說,以他的性格,肯定是為了保住殊同。那麽同樣的,以他和自己父親的交情,他絕不會透露一點信息給自己。這裏也不行,那麽還有誰能給他答案?

“嗯,這就好。”席相詰點了點頭,又看向席殊同,“殊同,你的事準備的怎麽樣了?”

“已經差不多了,不出意外,下個月初就可以結束這裏的事,然後,”他頓了頓,看了眼路理臣,“就可以準備出發。”

“嗯。”像是終於心安了,他終於露出今日第一個真正的笑容,“去了國外,更要努力進取。”說著又板起了臉,一臉嚴肅,“別給我丟臉丟到國外了。”

見席殊同點頭,他滿意的笑了一下,又看向路理臣,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了,“你有沒有出國的意願,殊同要去,不如你們一起,也做個伴?”

路理臣也賠笑,說:“我的確有這個想法,齊伯伯也和我說了。明天回家後,我會和爸爸商量一下。”

這下不隻是席相詰,連席殊同都大大的詫異了一番。他的意思是,他也會出國?老路還那麽擔心這小子跟他倔,看來是多慮了。這下,他的心情就更舒暢了。雖然局勢並沒有好轉,但是他們能將他們的子孫保住,已經足夠讓他近日來鬱結的心情回轉晴天了。

“哎,你家老頭子今天心情不錯啊!”路理臣和席殊同從席相詰的書房出來,便去了席殊同的臥室。他看向有些心不在焉的席殊同,打趣道。

席殊同驚醒過來,他一皺眉,說:“讓我出國,是他這段時間最為關注的事。事情快要結束,他自然舒口氣。隻是,我總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你覺得呢?”

路理臣本來還笑著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連殊同都發覺了嗎?他看了殊同一眼,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心中的推測。他已經感覺到,事情已經不隻是舒漠北的到來那麽簡單。他要先搞清楚,再告訴殊同。如果他沒能扳回局麵,那麽至少也要讓殊同安然無恙。

“別想太多,或許是你家老頭子心血**,想要個海龜兒子來的。哈哈。”路理臣靠在沙發上看席殊同在屋子裏找東西。“找什麽呢?”

“或許是很重要的東西。”席殊同邊忙著移動物品一邊回答,看得出他把東西藏得很隱蔽。路理臣不由升起好奇心來,同時警惕,會不會真的和這件事有關?

“找到了。”正當路理臣分析種種可能時,席殊同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紙走過來。

“是什麽?”路理臣看向那張殘破不堪的廢紙,皺起了眉。

席殊同壓低了聲音,“那天爸神色很陰鬱,接了兩個電話,就急匆匆出去了。我去了他的書房,在地上撿到了這個。”

路理臣疑惑的接過那張紙,上麵的字龍飛鳳舞。幾乎看不太清楚。還有大部分內容被撕了,隻有潦草幾個字。“紙的其他部分呢?”

“在煙灰缸裏有些紙灰,大概出去的匆忙,這片紙是被吹落到地上沒有燒完的。這幾個字,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席殊同在路理臣身邊坐下,指著紙上模糊的兩個鋼筆字。

“上、陽?”路理臣念了兩遍,“這是人名還是地名?”

席殊同聳聳肩,搖了搖頭。他之所以會緊張不是因為席相詰陰鬱的臉色,他爸脾氣躁是出了名的,公司的事也會讓他發怒。這上陽二字也沒有什麽具體含義,讓他在意的是紙上的另外幾個字。

倒台,管、逃逸,停、運、、就這幾個字,對於在商業世家長大的席殊同而言,實在是太過讓人無法忽視。僅僅是倒台二字,他就能想到幾百種可能。可是他不敢亂猜,所以他隻好將他給一向比他主意更多地路理臣。

同樣的,路理臣也也嗅到了其中散發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