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愛痛邊緣似火燎

燭影婆娑,失眠失眠。

外麵的守衛和侍女已換了一班,想是已快三更。我坐在桌前看著燈罩內安靜的蠟燭,腦袋卻鬧哄哄的。

孔明的話和徐夫人送來的鏡子使我覺得這幾日來的快樂和對未來的憧憬簡直就是在發白日夢。徐夫人的鏡子安靜的放在一邊的梳妝台上,像是她的冷笑、也是她的諷刺。

就算我可以不理會徐夫人的刻意挑釁,可孔明呢……他是曆史上料事如神的孔明呀,他也不看好我的未來……我好挫敗呀。

我隔著麵紗摸著自己嶙峋的皮膚,心中也戰戰栗栗的。為什麽我現在開始有不安的感覺,未來之於我來說是一場易冷的煙花嗎?

啊……日後我就要用這樣一張碎臉與孫權朝夕相對嗎?我就用如此猙獰的臉孔與他耳鬢廝磨、互訴衷腸嗎?如果有一天孫權終於厭惡了我這張臉孔那怎麽辦?一個個問題,問得我心裏透涼透涼的,我抱緊自己、覺得好冷好冷。

嘚嘚嘚!

什麽聲音,我猛一驚。

嘚嘚嘚!

又是一次,像是有人在敲窗戶。

是什麽人來敲窗戶?而且還是三更半夜的?啊,會不會,會不會……不是人?

但是我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啊,不對,會不會是綺月的鬼魂?

我心裏一拎,跨步想喊外麵的守衛,張口我又停住。隻見窗子映出個人影一動不動,我決計還是先自己看一看,以免鬧得所有人都不安。

我捏著腳步走到窗邊,貼靠在牆上不讓窗外的人看見我的動靜。

過了許久卻沒有什麽聲音,那人影還是一動不動,這怪異的景象使我更漸漸滲出了冷汗。

突然!我發覺這人影想是又要抬手敲窗,我一咬牙、一股作氣猛地把窗子推了出去。

果然一個黑影一閃!!

“啊—”我嚇得剛想大叫,但那黑影卻更快、在我發聲之前一捂住我了的嘴巴。

“嗚嗚嗚,”我在那人掌下還是情不自禁地叫著,但聲音小的隻有我和黑影能聽見了。

“別叫別叫,是我。”黑影說話了。

我這才敢睜開眼瞧,

天哪!!來人竟然是……孫權!

*

*

*見我不再驚嚇,孫權放開了手。

“你怎麽來了?”我驚喜地問。

“噓——”他一指立唇,眼神瞟向我屋子的房門。還好,貌似門外的的守衛和侍女都沒有發覺這邊的響動。

他朝我伸出手臂:“來,先出來。”

什麽?我朝門口看看,有門不走??

孫權用手指了指屋內的燈,我心領神會,先回頭吹滅了蠟燭。

屋內漆黑一片,我摸索著到窗前,孫權把手抬了抬,我點點頭,拽住他的手攀上窗台。

他另一隻手也扶了過來,我往下一跳。

“哦!”我輕輕吃痛,為了使落地聲音到最小,我重心卻沒落好,栽地之前幸好被孫權接了個結實。

我和孫權相視一笑。

孫權繼續示意我噤聲,一手拉著我輕手輕腳朝屋子遠處挪去。

總算離遠了有人的地方,我和孫權算是到個真正花前月下的地方了。

“哈哈哈哈!”孫權突然放聲爽朗地笑起來。

“喂~~你幹嘛這麽笑呀?”我笑著問。

孫權回頭牽我:“誰能想到,我孫權會三更半夜的去敲一女子的窗戶?!哈哈!”

我也佯裝附會到:“是呀,那你是為什麽呢?不光是敲了,而且還把那女子拐了出來!真是有失身份、成何體統呀~~”

孫權輕拍我的腦袋:“還不是因為你!”

我笑著努嘴。

他雙手握住我的肩膀,歎氣地說:“都是規矩害的,成親前我們兩個不準見麵。還有那麽久要等,真是太想你了!”

我臉頰一紅,羞赧著揭露他:“所以——你就偷偷跑來啦,但是又害怕被第三個人知道,就隻好三更半夜偷偷地敲我窗戶嘍!”

孫權溺愛地一刮我鼻子:“正是!難道你會不想我嗎,這不也是一解你的相思之苦?”

“哦~”我一欠身:“謝主隆恩——”

“嗯~~對了”孫權抱臂若有所思地問我:“孫夫人,到了此時,你是不是該把你那一大堆秘密告訴夫君了呢?”

“是準夫君!!還有十天呢。”我強調。

孫權低頭悶笑一副暗爽的模樣。

“你笑什麽呀?”我狐疑。

孫權用一指搓著鼻翼怪怪地說:“啊,日子數得這麽清楚,你好像有些急不可耐!”

“喂!”我一推他,孫權一個反轉把我背朝後納入懷中,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聞聞我發間的香味,在我耳邊輕輕說:“有些秘密你都告訴甘寧了、好像呂蒙也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你對我是不是太吝嗇了。”

我眉頭暗攏,極度心虛,聽這話音看來我的身世孫權已經有些知曉了。怎麽辦?怎麽好像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我的秘密了。安琪交代過為了防止不能回去這些都不能說的呀。

“司琪。”

一陣驚雷在我耳後響起,我冷汗熱汗一起渾身冒出,脊梁骨都突然發硬挺直了。

“你,你怎麽知道的……”我發覺自己又點不會說話了。

“你真的不是步驚雲啊?”

什麽?孫權什麽意思,我一時好像又聽不懂人話了,真的是做賊心虛呀。

“你都知道了嗎?”過了一會,我小聲地問。

“我以前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懂我的人,她怎麽會那麽了解我的誌向和心願。啊,原來她是一個1800年後來的人,她隻是知道我們這裏發生過什麽……”

我心中一寒,忙轉過什麽來與他相視:“請你不要這麽想,這讓我感覺自己好像欺騙了你,好像曾經是用了什麽計謀設計了你。”

孫權看著我不語。

我百般懊惱、悻悻地說:“你現在發現我不是自然而然懂你的人了,是不是在想我也許本來就不可能懂你……我隻是利用了自己的一些曆史知識讓你混淆了判斷……”

“是的,你說得很對。我發覺你本來真的一點都不懂我。”

我一怔,被深深傷害,孫權,即使事實是這樣也不用肯定得這麽殘忍呀。我深深地低下頭,心中如被刀割般絞痛真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嘖,”孫權用雙手抬起我低垂的腦袋:“如果你懂我,怎麽會一次次的離開我?使我以為你心中的人是甘寧。如果你懂我,怎麽不把拆散香兒喜歡甘寧的事情交給我來辦?你可知,正是因為你不懂我,害我差點要替你和甘寧辦喜事!如果你懂我,怎麽會在受了這麽大傷後對我避而不見?那夜在城門又怎麽會認為我會認不出你來?如果……”

隨著他語速均勻的敘述,我管不住自己的眼淚紛紛的從雙眼中溢落下:“別說了別說了……”我深深環抱他:“我不是在做夢吧,真的不是在做夢吧?你現在還對我說這麽好聽的話?你一點都不怪我嗎,你知道我是從1800後來的未來人竟還是要我嗎?”

“當然,”孫權摸著我的頭發,下巴磕著我的頭頂說:“為什麽不呢,我想你正是上天賜與我最珍貴的饋贈,是獨一無二的。我要你的人、要你的聲音、要你的脾氣、要你的一言一行、我還要你的一切一切。”

“謝謝謝謝……謝謝!”我雨落紛紛眼淚蹭在他的衣襟上,惟獨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感情。

孫權推開我一些,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他從中牽出一款非常獨特漂亮的項鏈親自小心地與我帶在頸上。

我低頭細看。隻見這項鏈非常特殊,鏈子是用珍貴的絲線與白金編織而成,吊墜是一個金質雕花的圓環。

“龍螭帶了嗎?”孫權問。

“有。”我從腰袋中取出龍螭遞給他。

隻見孫權將我鏈上的金環一按那金環居然就打開了,他龍螭放入其中再將金環複原,龍螭和金環竟然完美的合二為一成了一件完美的掛件了。

“嘩!”我摸著被串起的龍螭低歎:“真是太美了,你怎麽想到這麽好的一個招呀!”

孫權莞爾一笑:“龍螭不適合女子在攜帶,這樣就方便多了,你就可以好好保管了。”

我連連點頭,眼睛不能從龍螭身上再挪開了,原本龍螭就已經是很有獨特氣質的寶貝了,經孫權這麽一裝幀就似乎是又重新散發出了一種新的美感……

“我覺得司琪和步驚雲都不是適合我的名字。”孫權抬頭望天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什麽啊?”我有點不服:“名字是我的,為什麽要適合你呀!司琪可是我的本名耶是我爸媽用心起的,那步驚雲……不好聽不好聽的也被你們叫了那麽久了,我自己都順耳了!”

“嗯——”孫權偏頭一想,突然興致勃發地告訴我:“哈,叫艾兒如何?”

“艾兒!”我仿佛一下子被人推進黑暗的記憶深穀:“艾兒……”我默念,我的那個夢境,那個從小到大都做的夢一下子被推到眼前,我微醺著眼睛看孫權,夢裏一直被人呼喚的“艾兒”、夢裏的那個男子真的就是你嗎?

孫權拿過我的左手,在我手心寫著一個好多筆畫的字。

“什麽呀?”我問。

孫權一笑又不厭其煩地寫了一遍:“一個雲、一個愛。靉,就是珍愛步驚雲……當隻有我們倆的時候我就喚你靉兒,好嗎?”

“靉兒,是……是這個靉呀.”我望著孫權溫暖的笑容覺得仿佛時間都已凝滯,感動之餘我這才恍然大悟,從小到大我都以為那夢中人所叫的是“艾兒”,沒想到是“靉兒”,世上真的還有這個字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覺有人在撩我的麵紗。

我刺激性的像被電擊中,反射性用手將麵紗捂住。

孫權不解,手還懸在半空。

我驚慌失措,剛才的美好感覺即刻褪去,渾身因恐懼而戰栗,非常緊張地看著他。

“你想幹什麽……”我渾身發冷咽著唾液艱難的說。

孫權不解地搖頭:“別緊張……我隻想看看你真實的臉,從今後不能讓再你一個人獨自麵對這些傷痕了,讓我也分擔一些。”

我幻滅地閉上眼睛、想起自己日日在鏡前看到的那張遍布刀疤猙獰的臉孔,我突然好害怕好害怕:“不,請不要……我不需要。”

“嗬”孫權安撫地一笑:“你忘了嗎,我已經看過你的了臉了……不記得了嗎,那日在城門下,不是看過了嗎?我不會被嚇到的!”

不、不、我的腦袋激烈的抗拒著,即使他這麽說,我還是不能做到無所顧忌地把這糟糕透頂的臉迎向他!!!

我過不了自己一關,真的。

我一步一步地後退著,孫權似乎完全沒想到我會是這副反應,也有點不知所措、蹙著眉頭神情不解,張口欲言又止。

我捂著頭,忽然覺得頭好疼、自己就快要暈倒。

孫權一手靠近我說:“這沒什麽,相信我,我不在乎。”

我忽然推開他,連退好幾步:“可我在乎!!我,我真的在乎,特別特別在乎!”

話一出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孫權也怔在了那裏。

我和孫權之間像隔著了什麽,不能再靠近。

啊……我的頭腦像被衝擊波襲擊了!!我一轉身就奔跑向自己的寢屋,現在我隻想回到那裏!!!

*

*

一陣狂奔,孫權並沒有追來。

我失魂落魄走到自己的屋前,卻著實把門口守衛和侍女都嚇了一跳。

我不言語,他們也不敢多問,忙開了門、進去點了燈、將我迎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