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驚覺(二)

【3】

“科爾德,別給他,求你。”

我真的不希望再有人為自己做犧牲,一個萊恩就足夠了,更何況,他是科爾德。

“真是個死心眼的孩子,你覺得呢,我親愛的弟弟。”喬尼福伸出手,並不擔心科爾德會拒絕。

“白藺兒,你知道,我從來不喜歡別人求我,你也一樣。”

科爾德後退了幾步,站在那裏,可以更清楚的看見我。我又掙了掙手肘,還是無濟於事。某種程度上,我並不希望科爾德看見我這樣狼狽的樣子。

他的嘴角仍舊是我司空見慣的弧度,湛藍的眸子平靜的湖麵似地,隻是眉頭卻不可思議的微蹙起來,顯得有幾分涼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距離遠的關係自己看錯了,竟然就從這樣平常的表情裏,看出一絲不舍的意味。仿佛是在寬慰,但更像是對我說再見,總之感覺十分不好。

“科爾德,不!”

等我意識到,已經晚了。

隻見科爾德對我露出一個淺笑,雖然隻是一瞬間,但我還是捕捉到了。因為認識至今,他對我笑過許多次。或戲謔,或嘲諷,或冷冽,但沒有一次,是這樣坦然的。仿佛浸染在陽光裏,就真的有了溫暖的色調,一下子擊中了我的心髒。

下一秒,他轉過身,速度極快的從食指上脫下了戒指。我隻來得及看清楚紅寶石劃出的一道優美弧線,戒指就穩穩落在了喬尼福手心裏。

“不,你不能死!”我歇斯底裏,眼淚不由控製的衝刷下來。

陽光像一個大方而美麗的天使,透過雲層,將金色的溫暖毫無保留的灑向科爾德,使得他身上都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我從不曾覺得這個討人厭的家夥有什麽可愛的地方,也從來沒有設想過他會以哪一種方式死去,更不會覺得自己有一天會和他扯上什麽不必要的關聯。

可現在,人還是這個人,德行還是這德行,他卻真的要死的,還是為自己而死的。同時我發現,自己居然很不舍得,不舍得以後的每一天再也看不見他,不舍得沒人再和我拌嘴,不舍得這個傲慢又無理的家夥,就真的留下我一個人這樣死了。

或者——自己真就愛上了這個挨千刀的吸血鬼,愛上了這個曾經恨不得將他撕碎了喝血吃肉的,恨不得再也沒有瓜葛,隻要能夠離得遠遠的就謝天謝地的家夥••••••科爾德!

“白藺兒,也許你不信,”失去戒指的科爾德,咧著嘴角重新看向我,“如果是你的話,一切都值得。”

“嗚••••••”感覺胸腔一重,科爾德的話像一根針一樣,準確無誤的撚進了我的左心房。他是想安慰我的吧,我反而哭的更凶:很疼吧,這個家夥!

此時此刻,他淺棕色的發絲已經冒起了灰白的煙,好像被什麽蒸烤著,要著起來似地。幾近蒼白的麵龐,逐漸出現可怖的黑色裂紋,如有生命的藤蔓,隨著陽光生長,慢慢的在他身體的各個角落蔓延。好像再這樣繼續下去,隻要一眨眼,他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很好,你看••••••”他站在那裏,硬生生的接受陽光的洗禮,一動不動。

“你閉嘴,少給本小姐整什麽真情告白!”我相信自己是急紅眼了,完全忘了還有形象這回事,恨不得此刻受這樣煎熬的是自己,“你有本事特麽的別死,現在廢什麽話!”

隨即,我調頭衝喬尼福喊:“求求你,喬尼福,把戒指還給他!”

然而喬尼福根本不理會我,掂了掂手中的戒指,似笑非笑:“親愛的弟弟,你還不承認,是人情味教你變成了一隻可憐蟲?”

話落,他指尖一收,生出一個紫色的光團,將戒指包裹住。等他再次張開手心的時候,這枚絕麗的紅寶石戒指就變成了一堆紫褐色的粉塵。

“你們的髒東西,我真不喜歡。”喬尼福拍了拍手,顯得很嫌棄,“別急,你的新娘很快會來陪你。”

瞧吧,科爾德,你真蠢:喬尼福壓根沒有打算放過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不是麽?

【4】

“喬尼福,你不該言而無信!”

科爾德一聽這話,麵色悠得暗下來,隨即忍著劇痛朝喬尼福撲上去,發絲因為這樣突如其來的動作,風飛的更快。一個一根的脫落下來,化的什麽也不剩。

這就是科爾德和喬尼福最大的區別,無論什麽時候,科爾德都不會用喬尼福的方法來達到目的。

“瞧瞧你,可憐蟲!”喬尼福輕鬆地躲過了科爾德的一擊,抬腳反將科爾德踹到了地上。

我看著科爾德想起來,最終卻因為太過虛弱而重新跌倒在地的樣子,心疼不已。正當我焦急時,身後卻不適宜的傳來一股熱浪。

我猛的回頭,躥的半米來高的火焰,猶如死神的召喚,正順著地上的火油極快的向我這裏蔓延。嗬嗬,科爾德,你看,你哥哥想的真周到。

我倒不是怕死,隻是覺得很無力:要不是自己,科爾德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假如他狠下心來不管我,也許我們兩個都能活命。

但同時,我反而也感謝喬尼福,要不是他,我不會看清楚自己的心,也不會明白,在科爾德心裏,自己是怎樣的位置。

“真是對不起,科爾德,讓你喜歡了一個沒用的我。”我喃喃的說了句,看他蜷縮的,已經開始消散的身體,嘴角揚起一個自認為無比明媚的笑,“不過幸好,這樣一個沒用的我,恰恰也喜歡你。”

所以,我們下輩子再見吧,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

火苗已經燒著了我腳底下的柴禾,我縮了縮腳,不再躲避。

“小藺兒,低頭!”

正在這個時候,屋頂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一偏頭,再回過去看,心下頓時生出希望來:“簡姆斯先生!”

同時,手上的繩索明顯鬆了下來,我再用力一掙,就從木架上落到了地麵。雖然腳上燙了幾個大包,但和死亡相比,這顯然是小兒科。

也不等我多說什麽,簡姆斯已經從屋頂一躍而下,到了科爾德身邊。說時遲,那時快,簡姆斯身形一閃躲過了喬尼福的襲擊,拉起科爾德順手一推,就不偏不倚的把科爾德推到了大石蹲底下。

有了石墩的遮蔽,陽光照不到,科爾德的表情明顯鬆懈下來,不再像剛才這般痛苦。我也顧不得什麽,順著房簷一層一層的往下跳,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科爾德身旁。

“這個,給他喝!”簡姆斯手裏拿著一把銀色的短弓,朝喬尼福連射兩箭,趁著空檔就向我丟來一個牛皮水壺。

“簡姆斯先生,您自己小心。”我也不廢話,接過水壺就擰開蓋子往科爾德嘴裏湊,“快些喝。”

也就是打開蓋子,我才知道裏麵裝的並不是水,而是科爾德此刻最需要的能量補充劑。這種時候,我不會去尋思簡姆斯是打哪兒弄來這些的,也不想知道是老鼠的,還是••••••

“咳咳!”將水壺裏的鬥喝完了,仰著頭靠在石柱上。

這回是真的受傷不輕,整個人像被抽去了靈力,不複往日的生機。俊美的麵龐,也因為烈日的烘烤,幹裂的稍不小心就會有碎屑掉下來。

好險!倘若簡姆斯晚來一步,我真的不敢想象,後果會若何,現在也完全是一陣後怕。

“別指望我會感謝你,你壓根兒就是自找的!”我看著科爾德定定看向我的眸子,耳朵根一紅,沒好氣的嘟囔,“現在想我感謝你,沒門。”

“謝天謝地,你沒事。”然而破天荒的,科爾德竟抬起手,極為吃力的撫了撫我的麵頰,第一次沒有和我拌嘴。反倒口吻極輕的說出這麽一句。

“科爾德••••••”我心裏有些酸,有些疼,但更多的是說不清道不盡的甜蜜。

但隻叫了個名字,就被他打斷了:“別說謝謝,因為這話是我想對你說的。”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這樣。”好吧,他是要開始算賬了麽,“也不會在即將死去的一刻,感受到陽光的熱度,雖然很痛苦,但我確信,這就是溫暖。”

白癡,如果要你付出生命的代價,我寧願你永遠不知道什麽是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