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酒吧風波(中)

裕哲將臉慢轉到一邊,顧思陌隻能看到他的側臉。

鼻若懸膽,唇若抹朱,眼睛呢?顧思陌看著他,眼睛看不見,他的眼睛傷到什麽程度,她一無所知,如果摘下墨鏡,他應當是怎樣的一張臉?

“這些年來,我都在唱歌。”裕哲說道,避開了她的話題,“呼吸一天,就唱一天的歌。你是想問,我怎麽還活著的吧?”

“就這樣活著,原本我以為要萬眾矚目的時候你才會看見我,冥冥之中果然還有天意,”裕哲說道,將杯中橙汁一飲而盡,鮮榨的果汁很酸。

時間的分隔是這世界上最殘忍的流逝,曾經最熟悉的人就在麵前,卻對彼此一無所知。曾經,他那樣相信她,如今,他的戒備就如同一張冰冷的屏障,橫亙在兩人中間,顧思陌頓了頓,說道:“我在Y市有了自己的家,這些年都過的很平靜。”

“真好,他一定對你很好。”裕哲的語氣聽不出是為她高興還是另有他想。

顧思陌接著說道:“不是你想得那樣,我沒有男朋友,也沒有結婚,我一個人,生活得很好。”

其實通過旁敲側擊地詢問,裕哲有從薛葉的口中得知她的近況,聽到她親口地訴說,他按壓住好奇,依然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還恨我吧?”

恨?怎麽可能會不恨,他在無邊的等待中潛伏,艱難地活著,隻為了再度尋找她。人海茫茫,他曾經一籌莫展,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她,何況身後還有那樣的禁錮,可是這十多年來,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裕哲喜歡站在舞台上唱歌,通過他的聲音,將所有的信念傳遞出來,如果她聽到他的歌聲,一定會認出他,這麽多年他從來不願意放棄這件事,從最初的堅持變成如今發自內心的喜愛,音樂讓他的內心得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恨你讓我活著,清醒著,一刻也不敢忘記,你是如何丟下我的。”裕哲咬了下嘴唇,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見到她,應該如何用最激烈的話語控訴她的逃離,可是真的在她麵前,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卻說不出最傷人的話語。

“這一次,我不會丟下你了。”顧思陌仿佛是歎了口氣,身邊的人卻冷冷笑了一聲。

“可惜啊,現在我要的你都給不了。你不會再丟下我,可是我……已經不稀罕了呢。”裕哲說道,情不自禁地握緊了左手,他冰涼的指尖按住手心裏的痣,“你既然生活得那麽平靜,為什麽認我?你什麽都變了,如果你不主動到我麵前來,我不可能找的到你。”

他曾經希望的,希望她有一絲他的消息,就前來找他,所以他不敢換名字,用盡所有的力氣想要出名。

顧思陌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掌,掌心一枚紅痣。

母親去世前有過一段清醒的日子,她迷迷糊糊地握著她的手,低聲囑托牽掛著她。

“思陌,放下的唯一方法,就是向前看向前走,好好活著。”

“媽,我一定做到。”

“不要再像我這樣,我走過的錯路,你不要再走一遍。”母親的眼角湧出淚水,似乎是回光返照,她蒼白的臉上現出幾分紅潤,“我這些年都過的很糊塗,你受苦了。”

顧思陌跪在床邊,搖了搖頭。

“那個孩子,要是沒死就好了,他是真心地待你好,可是青春年少的時候,誰沒有過傾心相待的時候。活在記憶裏的人才永遠都不會變,我多希望回到十六歲的時候,第一次看見你爸爸……”

離開的這麽多年,她清醒的時候第一次提到那個男人。

“他那麽拚命的脾氣,這一輩子因為我不知道和人打了多少場架……”母親低低地囈語著,陷入了回憶裏,她的臉龐嫣紅,更顯得兩鬢般的如雪白發異樣地刺目,“為了他,我和家裏斷了聯係,思陌,你不要像我……”

她仿佛想起了什麽,握著顧思陌的手用力攥了下,“雪如在下麵等著我,我要去見她了,這輩子終究是我對不起他們母子,我們都欠著他們……可惜沒有機會還了,女人啊,一步走錯步步都錯,你要好好活著,活得獨立堅定,不依靠任何人……我和雪如,還有小哲,都會在下麵看著你……我們等著你,思陌……”

她去的時候很是安詳,帶著憧憬和希望。

“他騙了我。”她最後一句話,說的時候嘴角帶著倔強的不妥協。

母親的烈性讓顧思陌黯然,她將母親無力垂下的手放回到身邊。

顧思陌平靜的表情讓護士暗暗撇嘴。

她不是不悲慟,隻是她的情緒永遠被壓抑在心裏的。

童年經受家庭大變,後來母親多年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折磨讓她逐漸變得平和,曾經的狠戾讓她對於失去總有一種遲鈍的延後。

顧思陌情感內斂,曾目睹父母愛情的慘烈演變,經曆初戀的奉獻與顛覆,讓她對於愛情避而遠之,內心封閉。

可是當再看到裕哲的那一刹那,她隻覺得曾經那些歡喜與期盼重新回來了。

“你想要什麽?”顧思陌再次問道。

裕哲在猶豫,對著顧思陌說出他真正的夢想有些難以啟齒,想了想用最直白的話語說道,“我要成名,成名之後我才能掙到很多錢。你陪在我身邊,遠遠看著就好。”他低頭說道,“我真是怕打擾到你。”他的話讓顧思陌更加內疚。

顧思陌剛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打斷。

身後的毛哥摟著小姐喝酒喝得高興,有些摸摸蹭蹭,酒吧有服務生過來試圖阻止了下,毛哥摔了個酒杯在地上,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酒杯沒有碎,他吵嚷了起來,尖細的聲音如同一隻刮叫的鴨子,聽著讓人心煩氣躁。

“老子道上混的時候,陸飛揚還在歌廳賣唱!如今裝什麽音樂家,有後台捧著做幾首曲子就不是個鴨子了?開酒吧不讓帶妹妹玩,這是誰家的規矩,放眼華彩中心,誰敢?這是明擺著不給莉莉姐麵子!”他終於說到了正題,服務生顯然是新入行沒有經曆過這種場麵,見有人開始鬧事隻會瞪眼看著。

這是衝著陸飛揚來立威的勢力,還特意喊上了以前的小弟做見證。

毛哥嘩嘩砸了幾個酒瓶子在大理石的桌子上。

華彩中心幾個區負責人臉都白了,明白是上了套,攪合進了這件事裏,日後說不說的清楚,還不知道。

A區負責人不由大為懊惱,拽著F區的負責人就劈頭給了一個暴棗,“你個錘子,毛哥要來砸場子,你之前也不說!”

F區負責人,也就是當時收裕哲保護費的人委屈道:“他說和兄弟們聚聚,讓我傳個話,我哪裏知道他是來鬧事的……”

毛哥帶著的人開始跟服務生扯皮推搡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就溜到了顧思陌這邊的沙發後麵說話。

酒吧裏有人喝了點酒鬧出點動靜,大凡是泡吧的人見動靜也不大,都該喝喝該聊聊,並沒有太多的反應。

其他幾個區的負責人麵子上落不下來,還在勸著毛哥,A區負責人怎麽也算這批負責人裏的領頭人,狠狠踢了F區負責人一腳,罵道:“真被你害死。”

毛哥擺明是來找陸飛揚場子的麻煩,帶來的金剛塊頭又大力氣也大,用力掀翻了大理石的桌子,一個瓶子飛來落到顧思陌麵前,酒瓶碎裂瓶渣飛濺,裕哲聽覺靈敏早已動起身來將顧思陌護在身後,他當做很快力氣又大,暴露出的驚慌反應了他的內心。

顧思陌沒有掙紮,她回手摟住裕哲,說道:“有沒有傷到?”

雖然他表現的那樣冷淡怨恨,但是有危險襲來,第一反應還是護著她。

裕哲搖了搖頭,回過神來鬆開手。

他的左手背被瓶渣濺到,幾個血痕緩緩陷了出來,酒吧燈光晦暗顧思陌也沒有看到。

她當機立斷拽起裕哲,說道:“今天情形不對,他們看樣子有備而來要砸場子,我們走!”

毛哥此時才發作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在等人。

顧思陌剛站起身來,已經有一批人趕到將他們所在的區域圍了起來。

為首的人是個女人,身材火辣,紅色的緊身妖嬈裙裝讓她看起來豔麗非常。

出事的方向,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立刻就迎了過去,嬌聲道:“瑩姐……您怎麽親自過來?”

那個被稱作瑩姐的女人看了她一眼,說道:“你說呢?”

她下巴微揚,看向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幾個服務生,說道:“打開門才能做生意,不然開什麽酒吧。”

她經過顧思陌和裕哲身邊,踏過一地狼藉坐在沙發上。

毛哥立刻狗腿地點頭哈腰給她點了一支煙。A區負責人更是不屑,拜碼頭拜到婊子門下,居然還想去給杜老爺子送壽禮,毛哥是越活越沒眼力勁了,他尋思著,原本他今天還真的以為是F區負責人拉不下臉因為上次搶小姐的事約他給他賠罪,沒想到讓毛哥正好堵在這裏,本來以為跟以前一樣出點血就能過去,沒想到毛哥今天是故意前來鬧事的,順道扯了他們下水。

上麵打架,小弟遭殃,他默默歎了口氣,對重新鎮定坐回去的裕哲和顧思陌小心地賠了個笑臉,裕哲看不到自然沒有什麽反應,顧思陌卻掃了他一眼。

A區負責人又狠狠踢了F區負責人一腳,後者吃痛道:“哥!”

“有眼力勁就趕緊溜出去傳信兒,毛哥坑我們你看不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