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有緣千裏來相會

這回來到淨尊慧土神廟,身邊沒了蕭此,想借住在寺中的話千秋暖無論如何也無法自圓其說,離家出走?獨闖江湖?帶發修行、呸呸呸哪有自己跪自己的。

但是到城中住客棧更不安全,店家看她小小年紀出手闊綽,說不得生出殺人越貨之心,不妥不妥。

千秋暖真誠地握住玖真的手:“這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我相信你一定能輕鬆搞定的!”

玖真一頭黑線,又不敢抽手,隻能任她握著:“弟子、弟子實在想不出寺中何處可供陛下歇息。”

“隻要不會被人發現,不漏風漏雨就行,沒床也不要緊的。”

“可、可是……”

“喂,你別告訴我這麽大個寺廟,就沒有一個地方符合條件。我不挑剔的,你要相信我。”

玖真憋了一陣,最後無力地回答:“有。”

“那不就得了,”千秋暖說著,順手又把一隻香蕉藏進了懷裏,“是何處,帶我去。”

無人巡夜,即使被發現也能安然逃脫,風不吹,雨不淋,一路上千秋暖把這幾個關鍵問題都確認過,玖真雖然苦著臉,但都一一點頭確認。

於是二人避過值夜僧,沿著陰影一路來到這處法外轄區……

千秋暖一開門就倒抽一口涼氣,接著後退三步,眼神陰鶩地望向玖真:“你把老娘領到茅房來?!”

玖真無可奈何地皺著眉:“弟子已經說過並無適合陛下過夜之處,唯一符合條件的,唯有茅房。”

深呼吸……不,先把門關上,深呼吸,冷靜,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要泰然處之。原地作了一番心理建設,千秋暖化力氣為漿糊,泄氣地問:“好吧我讓步,隻要沒人就行,露天也沒關係。這總該有了吧?”

這回玖真很快就點頭了:“有,西院中有口枯井。”

千秋暖:“……”

好,他既然敢說,證明是下得去上得來的,千秋暖已經無心再和他糾結這些問題,推著他往前走:“行行行,帶路。”

西院就是上回來的時候她和蕭此借住的院子,這邊有一圈廂房,住了些求醫的窮人,書生等。千秋暖人小分量輕,抓著井繩就可以滑下去,玖真站在井邊替她把風,等她完全下到井底了才俯下身去說:“今夜該不會下雨,弟子須回房了,陛下自己多小心。”

有個成語叫落井下石,躲在井裏這麽餿的主意,有人提也就罷了,居然還有人信,安靜下來後千秋暖自己都覺得自己腦袋秀逗了,光想著躲起來,萬一誰扔個石頭下來,不是要人命麽。

玖真已經走得沒聲兒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換個地方躲,於是一手抓著井繩,仰著頭尋找可以踏腳的井壁。這時天已經幾乎全黑了,隻有星光一兩點,千秋暖光顧著找上去的路,沒留神腳下,一步邁出去,腳踝猛地一痛,定睛看去,井底居然有條二指粗的蛇!

“啊——!”

淒厲得堪比女鬼的慘叫霎時間震醒了整個西院的客人,值夜僧經過院外,聞聲也迅速衝了過來。眾人在院中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方才是哪位施主在叫喊?”值夜僧邊問,目光巡視眾人,卻隻見清一色的搖頭。

“救命……有蛇……”虛弱的呼救聲近在咫尺,值夜僧頓時反應過來,疾步來到井邊,目光對上千秋暖痛得流淚的眼。

眾人手忙腳亂地將她拉上來,值夜僧早已去請擅岐黃之術的飛仙空念,千秋暖坐在地上,想到被蛇咬的古人多半都命不久矣,就直掉眼淚,西院中無一人識得她,此刻更抱著懷疑的態度,無人上前安慰。

“好好的怎會摔到井裏去?”忽然人群被分開,一名衣冠整齊的年輕公子走上前來,溫言細語道。

千秋暖抽抽搭搭看著他,青年的眉眼在這黑夜裏看不真切,隻知那語氣十分溫和令人心安:“傷在哪兒了?我瞧瞧。”遂替她檢查了腳踝的傷勢。

空念很快便趕了過來,懷裏還抱著傷藥,青年聽到腳步聲,笑著回頭道:“有勞大師,那蛇無毒,傷口也不深,舍妹並無大礙。”

誰是你妹!千秋暖對這占自己便宜不帶臉紅的青年甩了個白眼,幸虧沒人看見。

謝過空念後,那青年接過傷藥,將千秋暖打橫抱起,又向被驚擾的眾人道了歉,帶她回了自己的房間。千秋暖不是沒想過反抗,但若是否認自己是他妹妹,又該如何解釋自己三更半夜為何會在西院中出現?對付一個總比對付一群來得好。

青年將她放在椅子上,自己則蹲在她身前:“毒雖解了,血還未止住,來,自己把腳抬起來。”

千秋暖疑惑道:“你不是說沒有毒嗎?”乖乖將受傷的腳踝翻到他麵前。

“我替你解了毒,”青年托著她的腳跟,將藥粉抖在傷口處,“若是讓空念大師來替你解毒,你就不怕暴露身份?”

千秋暖一凜:“暴露什麽身份?”難道這人已經看穿了自己,他是誰?

青年對她的反問一笑置之,取出手帕為她包紮。千秋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答,沉不住氣了,追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青年笑了笑,替她穿好鞋,仍舊蹲在她麵前,“但你小小年紀就隻身一人夜探淨尊,更女扮男裝,一定有秘密,你若不願意說,我自然也不會問。”

……嘴上說不問,你人就蹲在這兒,我敢不說點啥麽。

千秋暖撇撇嘴,決定扮豬吃老虎:“我爹爹是開錢莊的,前些天出去收賬,我一個人在家,夜裏有人闖進家裏來,用個什麽捂住了我的嘴,等醒過來,我就在井裏了。”

青年似笑非笑:“那你這身打扮,難道是綁架你的人給你換上的?”

哼,早知道不變裝了,千秋暖不高興道:“爹爹把我當兒子養。”

青年仍是笑得別有深意,卻不再問,摸摸她的頭,道:“今晚你就在此歇息,明天自行離去,你是錢莊的小姐也好,別的什麽人也好,莫再到寺中來,切記,人不可貪心。”

千秋暖心中一驚,這青年該是從未見過自己,方才的對話也並無大的破綻,他是怎麽知道自己來淨尊是別有用心的?

青年說完後,到床邊將被子鋪好,又將她抱過去。

“你叫什麽名字?”躺下去後,千秋暖問。

“你我萍水相逢,你既然不願對我說真心話,也就無需通名。”青年替她放下帳子,就要離開。

“可我將來總得報答你啊。”

青年笑了,影子投在薄紗帳上:“我助你並非為了你日後報答,你不必記在心上,將來說不準會有我有求於你的一天,到那時再說罷。”

嘖嘖,這人情賣得真是有水準了,千秋暖來到這邊後閱人不多,總覺得這待人接物的態度有些熟悉,冥思苦想卻不得要領。

青年離開她床邊,吹了油燈,房間裏頓時暗下來,千秋暖心想這房間裏就一張床,他要睡在哪兒呢?學小龍女睡腰帶,還是找個牆角金雞獨立。

窗外忽然傳來撲棱棱的翅膀拍打聲,千秋暖將帳子拉開一道縫,看見一隻大鳥停在青年的胳膊上,青年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陣,然後許久不動,她隔著一段距離也看不大真切,正想今朝有床今朝睡,就聽青年隱怒道:“竟然栽在一個小丫頭手裏!”

千秋暖心中一動,大概猜到了他是誰,又不敢確定,隻屏住呼吸繼續觀察。

黑暗中響起啪啪聲,繼而火星燃成一團火苗,青年將手中的信燒了,隨手扔出窗外,然後打發送信的鳥兒離開。

“長鬃如獅,眼大如鈴,足下生雲……如此妖獸,怎聞所未聞。”青年仍立在窗前,眉頭緊鎖,手撫窗框自言自語。

千秋暖心下篤定,嘴角微微一勾——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你們主仆上輩子定是欠了我的。

這做客淨尊慧土神廟的青年正是千秋暖一行人在奉良時候,容湛千方百計要她投誠的木國上仙清覽。堂堂木國太宰不在朝堂監督國君,卻跑到外族神廟裏來,八成也是心懷鬼胎。

也不怪清覽容湛等人認不出狻猊,世間有神獸、仙獸、妖獸之分,神獸僅狻猊等九隻,仙獸妖獸則無數,神獸與正神一般地位,乃是天地靈氣所化,大都心高氣傲,從來沒有向人低頭的,是以誰也想不到千秋暖所騎竟是神獸。

若不是誤食了土靈根,狻猊也不會甘為坐騎,這卻是有失必有得了。

心裏想明白了,千秋暖便有了計策,飛穹那邊已經交代玖真去料理,清覽就由她自己親自搞定。

方才清覽說到要她莫太貪心,許是把她當成了小賊,身為上仙應當知道混沌之力凡人拿不走,那麽這寺裏定是還有別的寶貝,能勞動一國太宰微服私訪的,一定是稀世珍寶!

千秋暖打定了主意,如果清覽識趣,與自己聯手,那麽靈根歸自己,寶貝歸他,如果他還別有用心,那麽……哼哼,就別怪她冷酷無情無理取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