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盤問

“我昨晚去獨秀閣,是去見一個人。”

玉止霜的話讓沉水不禁心頭一凜,立刻追問:“去見誰?”

“我不知道他是誰,”玉止霜懊喪地搖搖頭,“前些日子他就來找過我,也不知道是怎麽混進龍磐閣的,我聽得到他說話,卻找不見他的人。他說龍磐閣人多耳雜,讓我昨晚到獨秀閣去,還說會幫我把沿途的阻礙都清掉,於是我就去了……”

沉水和天逍對視一眼,都想到了同一個可能性,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軟禁之所,又能悄然無聲息地放倒看守,此人必然對碧落宮十分熟悉,絕非來過一兩次這麽簡單,應該就是那埋伏在宮裏的叛徒。

“你昨晚見到他了嗎?”沉水又溫和地問。

玉止霜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我還是沒見到他的人,不過他和我說話了。”

說著突然眼圈就紅了,眼淚也緊跟著吧嗒吧嗒往下掉,倒讓沉水一時手足無措,忙掏出帕子給他擦,邊安慰道:“別哭別哭,他說什麽了,欺負你了嗎?先別哭,跟姐姐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玉止霜嗚嗚咽咽地道:“他問我恨不恨你們,想不想報仇,還說他可以幫我奪回屬於我娘的東西,可以讓我做皇帝,可是……可是我沒想到他連姐姐也要殺,要不我不會去見他的,更不會答應幫他、幫他……”

“幫他什麽?”天逍抓住關鍵,緊緊逼問,“他讓你幫他做什麽?”

玉止霜看了他一眼,又起了抵觸情緒,嚷道:“反正你躲在暗處都聽到了,還問我幹什麽,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要不是想渾水摸魚,要不就是和他一夥的!”

他這麽一說,沉水又想起了之前的懷疑,宮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樂非笙竟然到現在都沒露過麵,莫非那個約止霜見麵的人,就是他?

“我說小祖宗,你別好壞不分啊,他放火要燒死你,是我把你救出來的好吧?現在安全了,沒事了,不謝我也就算了,還要倒打一耙?”天逍也不高興了,指著自己纏滿繃帶的胳膊,語氣中充滿了不滿。

“他放火是因為你,不是因為我!”玉止霜歇斯底裏起來,抓起枕頭就砸過去,“都是因為你,我現在才會躺在這裏,都怪你!獨秀閣被燒了,祥國幾百年的經史典籍全都毀了,都是因為你!”

天逍被枕頭迎麵拍中,差點摔到地上去,頓時火冒三丈,就要撲上去以大欺小,沉水連忙將他推開:“別胡鬧,上樓去等著,我一會兒再問你,去啊,快點!”就把他往外攆。

玉止霜坐在床上,一臉的憤懣,要不是床上隻有一隻枕頭,他估計還得繼續扔。

“……我在樓上等你。”估摸著是忍了又忍,天逍才擠出一句給麵子的話,然後扭頭就出了門。

沉水一個頭大做兩個,又把枕頭撿回來放好,拉著堂弟的手,誠懇地問:“你到底答應了他什麽,止霜,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如果有人要做對祥國不利的事,你是一定不會允許的,對不對?”

玉止霜忿忿道:“那當然!我是碧落之神的子民,王室的嫡傳後裔,怎麽能做出喪權辱國的行為來!”

喪權辱國麽,沉水若有所悟,隻聽他又說:“他說讓我不必擔心事不成或者登基之後無人效忠,他會派人來輔佐我,要我以三公之位厚待之——他當我是小孩子嗎?這種話,一聽就知道是糖衣毒藥,如果三公都是他的人,我就算做了皇帝,也隻是個傀儡,權力被架空,有什麽意義?”

沉水笑了,心想這孩子才十四歲,心思卻成熟敏銳得很,連這也想得到了,還以為他被關在龍磐閣,會比自己還要單純呢。

“你答應他了?”

“當然沒有!”玉止霜憤慨地握緊了拳頭,“他見我不答應,就退而求其次,要我……要我在姨母收兵歸來以後,配合他刺殺龍涯將軍。”

沉水心一提,不由得自言自語道:“原來那次暗殺竟然是你……”

當年玉寰舒大敗華國的軍隊,全軍意氣風發地返回祥國王都,沿途百姓夾道歡迎,熱情似火,王都侍衛怎麽都控製不住局麵,於是就有刺客在沉水領著堂弟出宮迎接時,對小郡王放了一道冷箭,玉止霜受傷倒地後,玉寰舒自然是立刻下馬前去查看,刺客又抓住了這個機會,將矛頭指向了真正的目標祥國女帝,隻不過龍涯眼疾手快,拈箭開弓,將那暗箭射做兩段,這才使玉寰舒免於一難。

一直以為那次玉止霜受傷是敵人玩的障眼法,難道竟是他和敵人串通好了的?沉水不禁心裏一寒。

不過……好像有點不太對,當年刺客的目標是娘親玉寰舒,怎麽到了止霜口中,目標卻換成了師父龍涯呢?是敵人太狡猾,料到止霜會投誠,還是重生前後,又有不同?

玉止霜沒有留意到她的話,隻嘟囔道:“我想著……反正我將來長大了,也是一定要搶回屬於我的東西,龍涯將軍對姨母忠心不二,早晚也要殺,就……就答應他了。”

雖然他說的是真心話,從旁人的角度看來,這也無可厚非,甚至這話被玉寰舒或者龍涯本人聽到,或許都不會發怒,但偏偏沉水聽不得這話,玉止霜才說完,她就霍然起身,冷冷扔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沒我的允許不得離開二樓半步”,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三樓幹坐了半天冷板凳的天逍好容易把人給等來了,卻看到沉水氣得臉都紅了,進門就跟看不到他似的,直接撲倒在楠木軟榻上。

“怎麽了?那猴孩子欺負你了?”天逍莫名其妙,跟過去坐在榻邊,搖了搖她的肩頭,“沉水?”

沉水將臉悶在被子裏,半天才有氣無力地回答:“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天逍更是摸不著頭腦了,想了想,也跟著在她身邊趴下去,鼻子裏哼哼著不知名的曲調,節奏甚是歡樂,沒一會兒沉水就受不了了,抬起頭來怒問道:“我說了要一個人待一會兒,你沒長耳朵嗎?”

“阿彌陀佛,公主想一個人待著,把貧僧當成路邊一顆小石子便可。”天逍老臉厚皮地道。

沉水被他氣得笑出來,揮手推開他:“一邊去,你見過哪顆石頭會唱歌的。”

天逍十分理所當然地回答:“見過啊,我不就是麽?”

沉水差點沒忍住一巴掌摁到他臉上去,這人的臉皮到底是什麽做的,真相扒下來研究研究。

見她陰著臉不發話,天逍一翻身枕著胳膊躺在了軟榻上,目光溫柔地仰視著她:“說吧,什麽事把你氣成那樣?跟我說說,心裏會好受一些。”

這本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安慰話語,沉水聽了,卻是鼻子一陣發酸,半天才把哭腔忍回去,甕聲問:“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個又笨又自以為是,還特別喜歡感情用事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