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出使
黑暗中,這一刻靜的幾乎可以聽見兩人的呼吸聲,遠處樹木疊影重重,似乎是層層把位的士兵。兩人目光灼灼的看著對方,男子的目光帶著點探尋帶著點思索甚至還帶著微微的迷惑。少女的眸光複雜至極,目光觸及那微微敞開的領口和破裂的衣襟,下意識移開,但也隻是一瞬間,下一刻就昂起頭看著雲行殊的眼睛。
“你抓我來到底是要幹什麽?”墨語首先開口,語氣中聽不出什麽起伏。
雲行殊的聲音依舊有些暗啞,似乎是長久趕路沒休息好的緣故,薄薄的嘴唇堅定地吐出幾個字:“帶你去玩!”
墨語火氣上來:“哼!殿下真是閑,身為雲霄炙手可熱的皇子難道不應該做些更有意義的事兒?”
雲行殊眸光一暗,瞬間恢複正常,輕輕哼了一聲以示不屑,並不回答她,提著步子上前來,墨語杵在原地並不後退,戒備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雲行殊仔細看著這張臉,似乎是無意識的,伸出手來碰了碰墨語的睫毛,她的雙眼有些發紅,眼下還有風幹了的淚痕。隻覺得麵前的少女似乎是僵了一僵,又長又卷的睫毛在手心裏微微有些顫抖,如將要展開羽翼的蝴蝶,雲行殊本來還有些怒火,撫上的這一刻卻消弭幹淨,心裏隻覺得一片柔軟。
是,不會拒絕他的女人多得是,那些女人的身段甚至比眼前這個妖嬈嫵媚十分,風姿綽約百倍,但哪一個不是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來接近她?為財為權為著很多很多……
從小,兄弟間互相傾軋的生活鍛造了他冷漠殘忍的性格,那些兄弟的逐漸隕落,未必就沒有他的手筆。他不是什麽善人,甚至可以算是十惡不赦。剛開始把她留在身邊隻是因為懷疑她是父皇的人,在這個黑暗惡心的皇家裏,即使是父子之間,也是相互試探猜忌。
可是,現在他知道她不是。而且,他當下決定,不管她是什麽人什麽身份,都逃離不開他的手掌心。
墨語的心裏很緊張,她逼著自己不要去想覆在眼睛上的手,眼睛睜開又閉上,如此反複,一直做著深呼吸。
感覺到柔軟的睫毛掃在掌心,如同眼下這個不安分的人兒一樣,雲行殊在夜裏彎起了嘴角,眼神裏是這一刻的滿足,無聲的笑了。
林子的東方微微泛起了亮光,黎明前這個時辰氣溫最低,有冷風吹來,兩人大打出手之後身體的熱量已消失,墨語身體抖了一抖。
雲行殊收回了手,變戲法一樣從背後抖出一件黑色披風,精致的料子華麗的紋路,與暗色的夜融為一體,他動作輕柔的給墨語披上,就勢捉住墨語的手,霸道的說道:“好了,折騰了一晚上,咱們回去歇著。”這話說得曖昧。
墨語卻不為所動,抬頭看著雲行殊,一字一頓的道:“我不是誰的什麽人,我也沒工夫來監視你,但絕對不是你的朋友,可以讓我走嗎?”
聞言,雲行殊愣了一下,一把捉住墨語的腰,溫熱的呼吸噴在耳邊,怒氣閃現:“不管你是什麽人,你都走不了。”
墨語頓了頓,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深呼吸一下,終於說:“好。那麽,你費盡辛苦把我找來,什麽事?”
簡潔明了,顯然不願意多談。雲行殊卻不回答她,直接攬著她走。
一直到昨夜露宿的地方,那些侍衛等在原地,此時天已微亮,看見兩人回來,一身的露水,少女的麵容有所改變,根本不是相處了一路的“顧寒”,除了段陽外,其他人一瞬間合不住嘴巴。雲行殊目光一動,那些侍衛乖乖的閉了嘴,低頭行禮。
段陽急忙迎上來:“屬下參見殿下!”
雲行殊揮了揮手:“去找兩套幹淨的男裝來!”
段陽早就看見了殿下的衣襟,心想“好家夥咧,昨晚真激烈。”卻不敢有半絲猶豫,隻扭頭看了看後頭的人,那人得令,躬了躬身瞬間就去了。
眾人收拾好馬車,雲行殊把段陽叫來:“軍營到渡口距離是不短,怎麽兩天了才到這個地方?還宿在野外?”
此時墨語就站在旁邊神情自若的從懷裏摸出炒胡豆來,咯嘣咯嘣咬的正脆。段陽抽了抽嘴角,低頭偷偷溜了墨語一眼,請罪:“是屬下辦事不力,有負殿下所托!請殿下責罰!”
其實昨夜要不是殿下來得巧,恐怕還真讓那丫頭給逃了,眾人被她折騰的疲乏不堪,她自己倒在馬車裏把覺給補夠了,晚上繼續耍花招。後來想想也就明白了,那些鳥兒不會無緣無故的撞頭亂飛,鐵定是她搞得鬼。
隻是這話也不能說出口,瞎子都能看出殿下對待她很是不同,況且這本來就是他辦事不力。
看段陽的眼神,又看到眾人的狀態,雲行殊心裏了解個大概,心中一動,恐怕這丫頭一路沒少耍花招。當下似乎心情很好,也沒說什麽,揮了揮手:“現在上路,準備早飯上來。”
雲行殊扭頭去上馬車,奔波了一路也想好好休息休息,這次來本來是有事非親身不可,返回之時卻聞林中有異動,一路尾隨而來,卻發現了自己派去接“顧寒”的人,瞧這丫頭逃的正歡,運氣不好偏偏撞上了自己,否則恐怕真被她給跑了。
這次鳳笛太子訂婚,他自己親自攜禮出使,這一路有個伺候的丫頭也不錯。可是他也不想想帶了那麽多丫鬟仆婦等在渡口,怎麽偏偏要這個?
上了馬車,卻沒有看見那丫頭跟來,回頭一看,卻看見墨語一邊咬著胡豆子,一邊盯著段陽賊笑,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段陽神情尷尬,隻怕她會突然“大發善心”的撲上來診斷一番,他昨晚沒睡好,肯定有黑眼圈。
雲行殊看著情形,怎麽,這才幾天,兩人之間就這麽熟了?在他眼皮底下眉來眼去的!當下狠狠地咳嗽了幾聲,道:“快去備飯!本王等著!”
段陽像是聽到了特赦令一般,一扭頭一溜煙便不見了。
墨語假裝沒聽到他咳嗽,若無其事的轉過去爬上了馬車。
兩人在馬車上吃完了早飯,當然這頓飯貴為皇子的四殿下吃的甚是不爽,從前,自己吃飯一大群丫鬟伺候著,甚至一頓飯下來都用不著自己動手。現在明明有個丫頭在側,卻根本不屑於伺候人。
墨語翻著白眼道:“我雖然不知道殿下請我來做什麽,但好歹我也是客人,你見過客人給主人盛飯的麽?”那神情很是自然,那種屬於“翠花”低眉順眼的姿態此時在她身上是半點兒也找不到,即使她頂著那張翠花臉。
而且,別的不說,哪還有跟主人搶食物的!看著她把那一盤盤精致的菜色移到她那一側,很明顯不給他吃的樣子,再把油膩膩的肥腸之類的全部擺在他麵前,看著都沒胃口。
真不知道段陽這小子去哪兒搞的這些菜色,還分個類。
雲行殊眉毛一挑,忍住沒發火,提起筷子直往那精致的菜色上停,墨語眼快,一筷子伸上去架住了,雲行殊夾菜的手一頓。
隻聽墨語殷勤的說道:“殿下啊,哪兒能勞您動手,來來來,我給你夾菜。”這話說得熱情無比,都自稱“我”了。
雲行殊看了她一眼,心裏疑惑,剛才還不伺候人呢。
隻見墨語筷子如飛,專揀著那些油油膩膩的肥腸,眼看碗都滿了也不停,隻把它堆成一座小山。
雲行殊眉毛跳了跳。
“殿下啊,您整天勞累,吃這個補補。快,別坐著不動呀。咦?您臉色不太好啊?”
外頭的侍衛們聽見這句“您臉色不太好啊”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隻當沒聽見。
雲行殊坐著沒動,突然掀起車簾子,招呼段陽過來,把小桌上的那碗飯端過去,再把自己這邊的那些菜色呼呼啦啦一盤盤端出去:“賞你的,這幾天辛苦了。”
打發走了受寵若驚的寶貝侍衛。
雲行殊露齒一笑,眼光灼灼:“那麽,尊貴的客人,請用飯吧,請。”說完看著墨語的臉色滿意的拿起筷子就吃,也不管有沒有人伺候了。
馬車前行。兩人折騰了一夜,早就累了,填飽了五髒廟後,各占據了馬車一邊,睡去了。
墨語神情自若的躺在一邊,雲行殊看的目瞪口呆。這丫頭好歹表示一下不能同男子同屋而睡吧!
墨語打著哈欠淡定的吐出幾個字,翻過身不理他:“殿下,我是男裝……”
“……”
一路而行,一行人旁晚時分歇在了一個鎮上的客棧。翌日,依舊南行,最後眾人都換了馬匹,速度立馬加快。
越往南邊氣候越濕潤,風中有股淡淡的海腥味兒。墨語已經知道,這次雲行殊作為雲霄使者去恭賀鳳笛太子的訂婚之喜。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墨語窒了兩秒,鳳昭暄竟然要大婚了?
鳳笛傳統,皇族娶親,男女雙方先定親再大婚,隻要訂了婚,女方就可住在男方家中,隻等待成婚禮成的那一天。
這麽說,鳳昭暄真的要大婚?思考了一路,終於明白這不是在做夢,墨語自嘲的笑笑,也是,鳳昭暄少年成名,沉寂多年之後,終於要解決終身大事了,他二十一歲了吧,這個年齡在古代都算是個“老男人”了都。古代一般十三四歲就納妾了,甚至在這個年齡娶親也是有的。
甩甩沉重的腦袋,看著海岸線漸漸在眼前浮現,銀亮色的一線,翻著浪花逐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