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回家

夏日的天氣越來越熱,光線越來越烈,蟬聲陣陣,鳥兒怕熱都不出來了。似乎怕把山頭熱著,繁密的樹木植被將遠處的山脈覆蓋的不留一絲縫隙,其實身在軍營裏,隱約可以看得見遠處的山,起起伏伏,好像高底錯落的守衛軍,將這個營地包的嚴嚴實實,盆地綿延幾千裏,那些遠處的障礙隻是一些影子而已,天空燥熱,幾乎可以把大地烤焦,軍營裏的氣氛也隨之上升。

當日,墨語一進天武軍營就來了個漂亮的開幕式,隨後這小子被張統領看上,做了隨衛,每天聽領導親自教導,看領導親自演兵,雖然和真正的戰場相去甚遠,但是那種叱吒沙場的氣勢和豪邁的激情,真是讓墨語大開眼界,心胸開闊不少。

其實,在外人眼裏,天武軍是一支混亂且目中無人的軍隊,士兵散漫統領窩囊,卻眼高於頂,對待新人又殘忍,那些花招可以把其他營裏的兄弟嚇暈了。

李存書生也做了張統領的文書,其實剛開始武烈也給了他些麵子,被指派到了第三營去。不知道書生這廝發什麽瘋,懇請派到這裏做文書,上頭對待這支隊伍也頭疼,調兵的時候,幾乎沒有人願意來這裏,書生自願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墨語私下問書生為啥來這,書生眼睛亮亮,卻慢吞吞的說仰慕張統領的風采,墨語被噎了一下。鬼知道張統領在外的名聲,要是仰慕一個被稱為“窩囊廢”的統領也算是一種時尚的話,那麽這書生真是一朵奇葩。

墨語總覺得這書生不普通,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少爺,與書生談話時,這廝一口的酸腐樣文,但有時候言語間流露出的不甘和那種狂妄的語氣,直叫墨語看花了眼,曾旁敲側擊過,這書生裝傻,嘿嘿一笑,說是書裏的英雄都這樣,隻是仰慕他們的風采而已。不過,他怕是誰的風采都仰慕吧……

不知道是不是墨語的錯覺,有時候總覺得他的氣質直逼鳳昭暄,那是一種上位者俯視眾生的習慣和姿態。

但是下一刻,這書生的傻樣就叫墨語大跌眼鏡,頭腦簡單四肢不勤,隻覺得是不是自己昏了頭,才會想到他和鳳昭暄比肩。要讓鳳昭選擇知道,把他和這書生比,會不會氣的跳腳。

一想起鳳昭暄,墨語心裏一陣苦笑。

那日那個叫鳳小的女子送了一封鳳昭暄的手信,墨語幾乎是滿懷幸福地想立馬拆開來看,一顆心砰砰砰的跳,她也算是新世紀的人,自己的這種期待和興奮也明白。

這個想法嚇了墨語一大跳。她從什麽時候存了這樣的心思?

大概是在他要帶他走的那一刻?也許還要更早?墨語不知道,她對待感情問題一向迷糊。

他那麽高高在上的一個人,身份尊貴無比,將來擁有的是一個國家。而她是個罪臣之女落魄千金不說,還是個穿來的假貨,所有貴族小姐的一切她都不會。想起這些,墨語的腦中就像是塞了冰渣子,那鋒利冰冷的邊角,一瞬間刺得她清清醒醒,還帶著滴血的疼痛。

那封信一直揣在她的懷裏,和師父的那張便箋一起擱在離胸口最近的地方,隻是原封不動,並沒有拆開。雖然接信的時候歡歡喜喜,但因為一瞬間的耽擱,回過頭來想想,還是不看的好,她怕麵對自己的心。

假如鳳昭暄知道她的一切,當初還會不會說那些要帶她走的話?還會不會說“做你一切想做的事,有我給你做後盾呢。”

他要是知道自己存著這些癡心妄想又會是一番什麽表情?

打住打住吧,她可不想因為這樣的心思失掉一個好友。

這裏的夜晚極美,視野開闊,墨語和書生兩人仰頭躺在校場上,難得沒有小鬼在旁邊嘰嘰喳喳,看著浩瀚的夜空,繁星點點,顆顆都晶亮如鑽。這麽美好的夜晚,墨語把腦中的紛亂想法一一清空,一邊讚歎這夜晚的靜謐安寧,一邊打著哈欠和書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兒。

夜風在耳邊吹過,漸漸地,書生在耳旁說了什麽,她也沒聽見,隻覺得似乎有溫熱的呼吸近在耳邊,墨語感覺困極了,翻了一個身睡了過去。

墨語靠著一招“掀飛帳篷”的驚人的剽悍獲得了隊伍裏好多士兵的仰慕,她為人果敢豪爽,又肯吃苦耐勞,還平易近人,在張盛廷身邊混的風生水起。

張盛廷當初第一眼看這個小子,就喜歡上了那股能屈能伸,敢作敢為的利落爽快勁兒,相處下來,才知道這小子心也細,雖然對軍營裏的事物不懂,卻好問好學,很多事情還能提個新奇想法。基本上什麽事都敢交給她做。

但,有人佩服喜歡這麽個爽快利落的小士兵,就有人看不過眼。當然,這一切,風頭正盛的墨語是不知道的。

一個月前。

離這裏千萬裏之遠的夷海境內,一處宅子下人進進出出,忙忙碌碌,在所處可見豪宅的帝京,這處宅子並不起眼,青瓦綠牆,朱紅色的大門造型古樸,門前一對石獅子守護者全院人的平安。

辰楓曆經半個月從雲霄國隨著所謂的家人來到了這裏,看著門上的府匾上寫的兩個“李府”兩個大字,他想,這就是所謂的家吧,心中的感覺很是奇怪,沒有激動興奮和新奇,反而有些隱隱的擔憂。

回到府中,下人們忙忙碌碌,急著為小少爺布置一切,辰楓一行人本來要走半個多月的陸路才能回到帝京,那時李府的大少爺辰楓的哥哥飛鴿傳書,有事要急招他們回家。他們棄馬上船,走了水路,這才用了將將半個月就到了。

可是饒是提前回來了,卻被告知李家少爺已等不及,有事先出門了,叫人安排好辰楓。

這座府邸外麵看富貴卻平常,深深淺淺,隻有六進院子。可是當辰楓被帶到最後一進的時候,那位帶他回來的中年大叔停揮手遣退了仆人,隻留他一個。待到夕陽的一抹金色光線打在牆邊的蒲藤下的時候,伸手撥了一撥那繁密的藤蔓,不知道按了什麽開關,一扇月門從牆上無聲無息的開了,辰楓看的目瞪口呆。

卻停了步子,再也不肯往前走了。

中年大叔回過頭來道:“小少爺,所有的一切都在門後。”

辰楓略一思考就抬步先那人垮了進去。門在背後關住,眼前又是一座庭院,整個空間似乎與外頭是完全隔離的,這個庭院布置的十分驚人,沒有小橋流水,卻種了大片的柳樹,兩旁高大的垂柳似乎有好幾百年的曆史了,樹幹老而古樸,綠色的像絲帶一樣的枝條垂在半空中,進入之後,遍體生涼,十分適合夏日居住,隱在柳樹後頭的樓閣隻有兩層,是木製的,踩在樓梯上吱吱作響,可見已經很久不住人了。房內的擺設十分講究,物品一塵不染,似乎才打掃過,巨大的鏤空雕獸香爐噴出嫋嫋的熏香,氣味十分好聞,似乎是貴族皇家用的香,仔細看去,一切的物品都是豪華貴重至極,他的師父好歹也是君諾,好東西不少,卻沒有這樣的奢華。

那位中年大叔一直跟著辰楓進了屋子,突然在辰楓背後道:“這裏是大少爺親自布置的,不知道小少爺喜歡麽?”

看得出來這些東西的貴重,卻不代表喜歡,辰楓隻是淡淡的應了聲。

中年大叔知他心裏記掛著自己的解釋,也不著急,招招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個婢子,躬身退了下去。不一會兒端出些茶水點心來。

辰楓不理,目光被垂在紗帳上的某樣東西吸引了過去,那是個小巧的香囊,緞麵絲滑,花紋精致,辰楓的目光在花紋上頓了一下,那是一條隱在祥雲中的龍!

這樣的東西為何會掛在這裏?平民百姓亂用龍紋是死罪。他一瞬間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半天回不過神來。那個中年大叔在他背後目光複雜的看著那個不起眼的小物件。

主子怕是故意的吧?說好的不告訴他,卻用這樣的方法讓他自己選擇,對於這個從未謀麵的弟弟,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了。身在那個位置上,卻是個沒有實權任人擺布的傀儡,他心裏的苦誰人知道?

李叔打定了主意,不管辰楓願不願意,他都要勸服他!

看著辰楓的神色從震驚到不可置信再到平靜下來,他就知道,這事兒已經成功了一般。

“小少爺。”

“李叔,這是什麽意思?”辰楓的臉色似乎有些發白,尚且稚嫩的臉上從開始的無邪天真到現在的滿腹心事,這些轉變李叔都看在眼裏。

他歎了口氣,抓著辰楓的肩膀按在椅子上,看著窗外層層的柳樹,目光仿佛飄得很遠。半晌又歎了口氣,才道:“小少爺記不記得你的娘?”

辰楓不答,李叔才慢悠悠地道:“小少爺當然不記得了,那時你還是個吃奶的嬰兒呢。”

屋內靜靜地,隻有兩人,李叔回憶的聲音飄在空蕩蕩的大廳:“你和大少爺同父異母,你的出生為你娘帶來了一場災難,不得已才將你遺棄。”

辰楓緊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李叔下麵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了,他歎了一口氣,盯著那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香囊:“想必小少爺也有自己的猜測吧,那老奴就不多說了。”

辰楓的神色還有微微的迷茫,但他也沒有再開口問。

李叔直起身道:“明日就叫人來教小少爺。”

外頭看似弱柳扶風,卻在枝幹上顯出來不可抑製的力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