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生多舛(修改)
雲霄國,帝都,業城。
這座處於北方的城市,有著翔天大陸最為富庶的資本。西鄰夷海,南接鳳笛,東鄰一片海域,北麵靠著大山,再往北則是一片荒蕪之地,生長著一些零星的,不成氣候的蠻族。
這座全雲霄最大的商業城市平時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商業繁華之地,格外熱鬧。
晴空格外的藍,高遠的天空之上漂浮著幾點白雲,遼遠與空曠更顯得擁擠的街上熱鬧萬分。
而此時,比往常多出至少三倍的百姓,聚集在街邊,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探頭往出看,隻因為近來這事兒太稀奇了!全國告之,大將軍此次征戰犯了重罪,竟然通敵叛國,令自己部下將近兩萬的精銳之師全軍覆沒,自身舉家想要搬遷出國,後來被好友慕容修告發,雲霄帝一怒之下,連三堂會審都沒過,竟然直接判了死刑!連帶著全家三百多口的性命就此結送。
京城近衛軍親自出動,隻為了押解這幹重大犯人去刑場。
近衛軍們麵目冷酷無情,一身冰冷的製服,手中的武器泛著寒光,把擁擠的百姓格擋在街道兩邊,中間開出一條筆直的大道隻為了囚車的通過。
三百多口,總共裝了二十幾輛囚車,從車隊頭到尾,一眼望不到邊,除了為首一輛隻有一人之外,其餘囚車裏頭擁擠不堪,裏麵的人更是蓬頭垢麵,遍體鱗傷,有的甚至隻留有一口氣在,昔日裏無限尊貴的人竟落得如此下場。
為首的那位自然是昔日雲霄能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陌封戰。
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將軍被冠以這樣大的罪名,斬首示眾,情形可謂慘烈之極,百姓們手中提著籃子,爛菜葉子,臭雞蛋,餿了的窩頭,被百姓憤怒的砸出,謾罵聲聲聲入耳,甚至有百姓憤怒之餘扔出了家裏的菜刀。
陌封戰陌將軍,自十五歲跟隨老將軍出征,之後一戰揚名,老將軍百年後世襲了將軍之位,二十幾年建功無數,朝堂沙場可謂叱吒風雲。在百姓心目中,這位大將軍可謂百姓心目中的戰神,守護者雲霄的門戶,除惡懲奸,製造了一帶百姓的安居樂業。
但,人的反差心裏也是很可畏的,一旦心目中神的形象被破壞,以前種種的擁護和崇敬都會化為無限的憤怒,這樣欺世盜名之輩,比十惡不赦之徒更加可惡!叛國消息一經傳出,各種各樣的罵名隨之而來,以前的種種都隨著這個罪名化為飛灰,在雲霄的曆史上留下了大惡大奸之名。
昔日高大英武的美男子陌大將軍由於受了多日的牢獄之災,已經被折磨得不似正常人,他麵目泛著不正常的青色,雙頰突出,眼窩深陷,往日那雙犀利冷峻的眼睛此刻退去了犀利,隻留了清冷,他渾身破爛,衣著幾乎不蔽體,但是他依然高昂著頭顱,頭發被梳得一絲不苟,雙目無畏的看著遠方,神情悠閑自在,仿佛隻是去赴一場宴會。
其實,他心裏還算是有一些安慰的,至少那皇帝沒有把他的家族趕盡殺絕。
自古以來,這種罪名一旦落實,斬草除根是必須的,可是雲霄帝竟然在朝堂上力排眾議,保住了他的弟弟陌封庭的一家。
他心裏無限悲哀,他並不怕死,隻是怕沒有死在沙場上。死在這詭譎的朝堂,他早已料到,可是竟然沒有想到這場陰謀竟然出自他的好友——慕容修之手。
中午時分,明晃晃的太陽不怎麽炙熱,卻亮的人眼花,空氣中的燥熱一絲絲散發出來。高高的監斬台上一身官服的行刑官似乎也受不了,臉上漸漸浮現出不耐煩來。刑場外圍的百姓嘈嘈雜雜,裏邊卻又肅靜的過分。行刑官心裏十分忐忑,眼角稍稍掃了一眼右上座上的人,看見他大約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才稍稍放下心來。
沒過一會,有個士兵到行刑官耳邊說了什麽。行刑官略一點頭,恭敬地朝右手邊的那人走去。
在行刑官的右上側,坐著個寬袍綬帶的男子,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身休閑白衣,墨發高聳,衣袖間繡著幾片翠綠修竹,隨著他端茶的姿態若隱若現,看這姿態,竟是個謫仙般的人物,可惜一張臉卻稍顯平凡,五官尚且端正,並沒有突出之處。他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扶著椅子,眼眸低垂,看不清在想什麽。
陌封戰被迫跪在刑場,神色淡淡的,可是在看到那男子時,明顯有些情緒波動。
他注意到他端著茶杯,卻並沒有飲裏麵的茶,他所知道的慕容修在八年前是從不喝茶的,無論多麽高貴的茶,一口也不喝,喜愛修竹也是從八年前開始的。
八年前,多麽久遠的時候。
八年前的慕容修清冷高傲,不屑於與任何人為伍,後來性情稍微有一些改變,竟然主動與陌封戰交好。他為雲霄帝親封的外姓王爺,沒有實權,卻有著可以隨意諫言的權利。
兩人交好整整八年,竟然沒看出來他竟然是這種人。
行刑官走進白衣男子,恭敬地拱拱手道:“王爺,陌家有一雙兒女至今找不到,時辰已到,不若先行刑?下官已經派人全城去搜了,若有消息立刻緝拿。”
男子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聽了他的話,久久不語,渾身似乎發出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隨後漫不經心的抬起眼眼眸看了一下,嚇得那官員趕緊作揖。
“哦?如此,就按顧大人說的辦吧。”白衣男子抬頭看看太陽,似乎有點兒耀眼,頗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黑亮的眼眸在那人轉身之後暗了暗,隨後,很鎮定的,目不轉睛的看向刑場的陌大將軍。
陌將軍陌封戰正值壯年,多年的沙場征戰讓他的目光顯得犀利,配上那一副不俗的外表和赫赫的戰功,堪稱完美。家中嬌妻美子,本該一家和諧,其樂融融的,但過於完美和正直的性格,讓他家破人亡。完美沒什麽,隻是讓皇帝都不舒服了,那你也別想舒服多久了。
刑場上的陌封戰眼中沒有了往日的淩利和神采,半生戎馬換來的就是這樣一個下場,到了此時此刻,這位昔日將軍的眼中是深深地絕望和悲痛,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一世忠心換來的竟是國君對自己的拔劍相向,而且這揮刀之人竟然是他,莫容修!
這位昔日戰場上呼風喚雨的將軍,臨死似乎都還有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本領。
剛才還日光高懸的天空,像是為了響應他內心的憤怒,黑雲滾滾而來,瞬間壓滿了上方的天空,雷聲霹靂而來,炸在人的耳邊,狂風突起,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急速的在空中打著旋兒,狂風揚起地上的黃沙,迷離了人的雙眼。
“哈哈哈……”陌封戰仰頭大笑,笑著自己的悲哀命運,即使在人生的最後一刻,也沒有去抱怨自己所侍奉的君主。他知道總有這麽一天,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可憐自己的妻子兒女,竟要跟著自己奔赴黃泉!兩行濁淚縱橫,多天的牢獄之災使他看上去老了幾十歲,三十多歲的年紀,正值壯年,頭發卻已經花白,他眼窩深陷,目光沉痛,想起自己最後送走幼子幼女的那一幕,淒涼的心裏有著些許安慰。
“陌將軍,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出你那一雙兒女的下落嗎?”
陌封戰渾厚的聲音響起,卻並不回答他,“爾等奸詐之輩,辱我欺我誹謗我,自毀長城,雲霄的江山遲早要毀於爾等之手!”說罷,他轉向慕容修,雙眸隱藏著巨大的怒火,“妄我視你為知己,你卻做出如此禽獸不如之事!”陌封戰目光沉痛,笑的淒厲絕望!
行刑官聽罷,朝著刑場上的人示意了一個眼神,後者伸出手來大力捏住了陌封戰的下巴,使得後麵的話不能出口。
“你敢於謀逆,簡直是大逆不道,罪大惡極,不可饒恕!陛下英明,認清你這欺世盜名之輩的真正麵目,今天這一切也是你自找的!”行刑官對著陌封戰朗朗出口,但兩隻耳朵卻隨時注意著身後那位王爺的反應,隻怕他發怒生氣,自己遭殃。所幸,身後那位並沒有說什麽。
行刑官看向白衣男子,“王爺……”
白衣男子看著刑場上被人擒住的那人,臉色淡淡的,並沒有因為對方辱罵他而生氣,隻是久久的盯著那雙眸子,之後終於揮了揮手。
行刑官見狀,立刻坐下,從抽出簽子來,順手扔了出去。
簽子飛出,“啪”地一聲,激起了地上的浮土,明亮的刀刃同時架在了陌封戰那揚起的頭顱上。
“噗!”
天地間突然昏暗,周圍的百姓發出一聲聲類似驚歎又恐懼的聲音!
血光一片!熱氣騰騰!
白衣男子似是不忍,眉頭緊蹙,久久的閉上了雙眼。
過了很久,太陽衝出雲翳,淡金色光線重新灑下來。時間靜靜淌過,沒過一會,刑場清理幹淨,速度可謂驚人,似乎剛才那一幕根本不曾發生過。白衣男子默默鬆開咬的發白的嘴唇,下了台階,轉身大踏步走在秋風中,後麵跟著各個官員和侍從,長長地一串,個個滿臉喜色,討論著通敵叛國的亂臣賊子終於得到了應有的下場。一片喜色中,白衣男子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和沉寂。
“嘔……”墨語在睡夢中,感覺自己被人背在了背上,那人一路小跑,顛的自己發暈。不行,太難受了,告誡自己醒來醒來,卻始終掙紮不出。
掙紮了一會,發現渾身上下沒一絲力氣,連手指都抬不起來,突然,身體停止了顛簸,但是下一刻身體就“嗖”的一聲飛了出去,清清楚楚的感覺到身體撞擊了地麵,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感覺頭上濕濕熱熱的,似乎是出血了,頭腦一陣疼痛,竟然又昏了過去。
此時,背著墨語一路顛簸的少年大喘著氣,唇紅齒白的,一雙明亮的眸子此刻正溢滿著恨意,滿臉通紅,七八歲的樣子。被周圍那些乞丐迅速圍住。
這些乞丐見見陌桑已經沒有前兩天的氣勢了,一副頹敗之相,一個個陰森森的笑著,似乎很滿意眼前這幅景象。
前兩天在街頭發現這對小兄妹,見他們穿的好,而且眉清目秀的,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幾個人一商量,連騙帶打的把他們身上的衣服財物洗劫一空。末了,見五歲的小女孩眉眼長得好,竟喪心病狂,尋思著賣到煙花之地得幾兩銀子。
但是這個小子卻似乎有些功夫,但是雙拳難敵四手,這些乞丐仗著人多勢眾,製服了這小子,然後竟把那哭哭啼啼的幼女給打死了。
天子腳下出了人命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著把這小少爺也擄來換錢,他麵目還不錯。
思索之間,眼前的小公子已經站了起來。陌桑心中劇痛,比起家破人亡,眼前這情況根本不算什麽。即使如此,此時的他也是眼眶通紅,目眥俱裂,小小的拳頭緊緊地握著,眼光冷冽的掃向這麽幾個害死妹妹的凶手,看準一個乞丐,忽然揮拳如風的招呼了上去。拚著這一口氣,死命的打!怎奈畢竟是個孩子,而且餓了兩天早已經沒了力氣,剛剛又親眼看見了自己父親的人頭是怎樣落地的,那血腥的一幕,永久的刻在了他的腦海中,巨大的悲痛打擊的他提不起精神來,沒過多久,幾個小乞丐就把陌桑給製服了。
乞丐下手沒輕重,亂腳踢打了一番,眼看著蜷在地上的小身體已經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幾乎遮不住身體,這會兒已經隻有出氣沒了進氣兒。
這些小乞丐平時結夥乞討,偶爾勒索點小財務,可是眼下身上擔了兩條人命,還沒賺到一文錢。大罵晦氣,又不敢多留,一哄而散。
涼風穿巷而過,卷起地上蕭瑟的落葉。夕陽漸漸沉沒在山的後麵,剛才的一絲光亮也被這無情的夜幕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蜷在地上的少年身體微微動了一下。
可是,也隻是一下。
在這樣漆黑的夜裏,各家各戶都閉門睡覺,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小巷子裏的兩具小身體。白天到處搜索的官兵不知為何,竟然沒發現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