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給你自由
早晨的風有些微涼，天邊微微發白，像魚滑膩的肚皮，微弱的太陽照出來的光沒有一絲溫度。
朝陽裏，蘇延庭靜靜的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
他路過還未開的菜市場，昨日的熙熙攘攘在他腦中重現。
叫賣聲、討價聲，白翎穿梭在其中，沾染塵世，卻依然是那樣的脫俗，眼神明亮若清亮的山泉水。
昨日僅僅隻是昨日，現在隻有一條孤零零的街道，地上是棄置了的焉掉的菜葉，油漬早已掩蓋街道本來顏色。
蘇延庭立在街中心望了一會，才緩慢的拖著步子繼續走。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但是漸漸的，還是走到了公司。
在朝陽下，傳媒大樓那被照的發亮的燦爛，如今在蘇延庭眼中隻是過去。
他不會進去，這裏已經不再是那個他親手打拚建立了的王國了，這些年來，他似乎早已經丟失了當初的那種感覺，太過安逸。早點出來也好，他還可以和白翎一起去創造一個新的奇跡。
蘇延庭收起最後的一絲眷戀，走到了咖啡廳。
這家咖啡廳的另一個優點便是有一個勤快而熱情的老板，盡管現在還很早，老板已經早早起來，收拾妥當，在外麵看朝陽了。
看到蘇延庭過來，也不阻攔他進店，而是很自覺地拿了菜單放在蘇延庭桌子上。
“來一杯咪咕雨天。”蘇延庭並沒有翻開菜單，而是直接點了。
老板收起菜單，對這個老顧客笑了一笑，便不再打擾他。
蘇延庭喜歡咪咕雨天。
因為它的造型。
第一次進來便看見程小櫻點。
一杯牛奶，上麵放一個小鐵盒子，把磨好的咖啡豆放進去，加入熱水。
鐵盒下麵有小孔，咖啡豆融進水裏後會從小孔滴入。
看上去，便像是杯中在下著小雨，咖啡一滴一滴的滴進牛奶裏。
嘀嗒嘀嗒，在心情不好的時候，那聲音很解悶。
很多人都是一眼就愛上了這種咖啡，而咪咕雨天，也正是這家店的招牌咖啡。
蘇延庭隨意的翻開了桌子上的心情記事本。
各種不同的筆跡，書寫著各種人的心情、願望。
蘇延庭看著看著，突然看到了熟悉的筆跡，落款是“櫻”。
他心裏不由得一驚。
看看前後頁的日期，竟然都是一個星期以前的，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靜下心來看寫的內容，隻有簡簡單單的幾句話。
“愛你兩生兩世，若有來生，依然義無反顧。”
蘇延庭合上了本子，隻當自己是想多了。
怎麽可能會有人用和白翎相似的筆跡，卻落款是櫻呢。
一定隻是巧合。那怪異的話，也絕不可能出自白翎之口，蘇延庭說服著自己。
時間的消磨說快也快。
回憶、閑聊，都是很好的消磨方式，對蘇延庭來說，屬於前者。
但是不斷地回憶，更會增加他的痛苦，時間一分一秒都如同煎熬。
白翎的一顰一笑，都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裏，生動如不會褪色的彩色照片。
過了一會，蘇延庭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引來了咖啡廳裏坐著的其他客人的注意。
蘇延庭卻完全忽略掉，拿起手機，有些緊張。
看見上麵的號碼，顯示的是一個本地的座機號。
“喂？”蘇延庭接通，小聲的說。
“蘇延庭是吧，白翎已經放出來了，你來派出所接他吧。”男人的口氣並不好，說完就掛斷了。
蘇延庭接完電話以後，臉上的神情完全不能用欣喜來概括。
他萎靡的雙眼一下子亮了起來，握著手機，看著手機屏幕，回想著剛才聽到的話，以確保自己沒有聽錯。
然後拿好東西，拔腿就跑。
在眾人詫異的注目眼神下，蘇延庭衝了出去，在大街上狂奔起來，一直到達了派出所。
白翎才剛剛出門，身上還穿著隔夜的衣服，蹭上了牆灰，皺皺的有些狼狽。頭發有些亂，臉色蒼白，一隻手遮擋著陽光，不太穩的立在門口。
“白翎！”蘇延庭叫了白翎一聲便跑過去。
白翎聽到聲音，身體前傾，也想要迎上去，但是猶豫了一下，神情有些黯然。
“走吧，和我回家。”蘇延庭拉著白翎便要離開。
白翎卻從蘇延庭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神情戒備的看著蘇延庭，說，“你走吧，我不和你回去。”
蘇延庭一愣，然後故意擠出一點笑容，摸著白翎的頭說，“生我氣了吧，走吧，回去再說，別淘氣。”
白翎依然不動，他笑了，劇烈的笑著，眼角都要笑出淚來。
“蘇延庭，你聽不懂麽？我說了我不想和你回去。還有，謝謝你這次救我出來了。其實你根本不應該救我，因為我是罪有應得，我確實是想買毒品的，我想自己吸毒。你知道我為什麽想吸毒麽？因為我不開心。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開心吧？”白翎一臉好笑的望著蘇延庭。
蘇延庭感覺，自己心正在被狠狠的蹂躪著，他沙啞著聲音說，“白翎，不用再編話騙我了，我不會相信你的，跟我回去！”蘇延庭抓住了白翎的胳膊，硬扯著往回走。
“你不相信麽？真可悲。你怎麽會想和我這種害死你妹妹還陷害你公司的人在一起？”白翎誇張的笑著。
“不要說了，你不是！”蘇延庭打斷了白翎，他不想聽，他不要聽。
“你們兄妹兩個真的很像，連喜歡的人都一樣。怎麽樣，愛上我了吧，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吧，這才是我本來的目的。”白翎努力裝出一副大奸大惡的表情。
蘇延庭有些惱怒，他把白翎的手握抓的通紅，狠狠的瞪著白翎，說，“你真的為了離開我，不惜說出這麽多詆毀自己又傷害我的話麽？”蘇延庭聲音有些哽咽。
“是。放我走吧。”白翎一臉的決然。
蘇延庭就那樣望著白翎，好久很久，久到太陽都從白翎的臉上漸漸移了步。
“好，我放你走。”蘇延庭放開了手，背過身去。
而此時的白翎，眼角的淚也終於落下，像斷線的珠子，落地無聲。
蘇延庭背過身去，隻為了藏起他的淚，也為了不看白翎那一副解脫了的神情。
“太好了，謝謝你，再見！”白翎流著淚興高采烈地說著。
說完，便也轉身快速離開。
待蘇延庭再也聽不到腳步聲，轉過身去，白翎早已不見身影。
蘇延庭覺得有些眩暈，心髒快要碎掉的感覺。他勉強支撐著自己，走到路邊，落寞的坐在馬路沿邊，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白翎走了，他隻知道自己是背離蘇延庭走的，他卻並不知道他在往哪裏走。
他看不清楚眼前的路，視線一片模糊。
他隻知道自己必須快的往前走，不能猶豫或回頭，他怕自己會後悔。
但如果現在不離開蘇延庭，他隻怕自己會再次成為蘇延庭致命的弱點。
白翎知道蘇延庭付出了什麽。
是靳澤之親自去作證的，那個號碼是他的，白翎隻是被人陷害的。
也是靳澤之隔著門告訴他的，蘇延庭放棄了他的公司，隻為了救他。
那一刻，白翎完全不敢相信。
不，他是無法原諒自己，若不是自己如此大意，怎麽會讓蘇延庭用公司去換取分文不值的自己？
他唯一的念頭，隻有離開蘇延庭。隻要他再呆在蘇延庭身邊一刻，便是他的弱點。
他隻能不停地向前走，漫無目的的走。
陽光曬幹了他的嘴唇，他終於在一個十字路口，找了一家商務酒店，便決定先暫時停留在那裏。
進了房間，白翎脫力的躺在床上，捂著絞痛的胃。
回想剛才分手的那一刻，白翎心痛萬分。
明明是他自己說出那麽決絕的話，明明真正愛了的人是他，明明靳澤之說，蘇延庭早就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了，那麽蘇延庭後來對自己好隻是源於愧疚。
為什麽蘇延庭臉上那痛苦的表情，雖然在白翎眼中不甚清楚，卻異常刺眼。
“蘇延庭，我會把欠你的還清的，我不要就這樣到最後還欠著你。”白翎下定了決心。
輕輕地撫摸著手上的戒指，白翎的眼神充滿了柔情和痛苦，就讓自己保留這最後一件紀念品吧。
白翎洗過了澡，到附近的百貨商店買了新衣服，白翎換上後，恢複了原來的清爽幹淨。
他按照靳澤之說過的，來到了仁久傳媒，告訴秘書事先靳澤之告訴他的話。
秘書聽了之後便了然，直接帶著白翎乘了專用電梯。
電梯並沒有任何停頓，直直的到達了靳澤之的頂樓辦公室。
白翎走了出去，看見靳澤之坐在椅子上，一副等待自己已久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會來。”靳澤之抱臂饒有趣味的看著白翎。
“隻要你們放過蘇延庭。”白翎的語氣很堅決很強硬。
“你還是沒有搞清楚，這不是我能說了算的，我會帶你去見一個人，他說了才算。”靳澤之直視著白翎，心裏暗暗感歎白翎的勇敢。
“你也知道的，你們不可能用我來威脅蘇延庭，因為我已經徹底和他分開了，而且，我也不可能讓你們得逞。”白翎握緊了口袋裏剛剛買的折疊水果刀。
靳澤之擺擺手說，“不會的，那種方法嚐試過一次就已經沒有新鮮感了，不過我言而有信，人會帶你見到的。”
靳澤之帶著白翎又進了電梯，不知按了什麽，便直接下到了停車場。
靳澤之打開車門，白翎心情忐忑的坐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