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誘惑
輕紗朦朧。
倩影婀娜。
甫入殿門,燕煌曦看見的,便是如此銷魂的景象。
誘惑,這是,赤裸裸的誘惑。
極致大膽的誘惑。
燕煌曦是男人,而且是個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男人。
對於美人,男人通常都難以抵禦。
燕煌曦走了過去,目光坦蕩地看著對方。
美人兒輕淺一笑,撩開了眼前的薄沙:“燕煌曦,我們,又見麵了。”
“是。”燕煌曦唇角微勾,眸中魅光流轉,吐出的話語,卻冰冷似鐵,“可是我,卻並不想見到你。”
黎鳳妍麵色微變,差點當場發作,好容易才穩住心神,戾聲道:“燕煌曦,你不要不識好歹!”
“瞧,”燕煌曦豎起右手食指,輕輕勾了勾,“不過一句玩笑而已,就如此嗔怒,也不怕,折損了你的豐姿?”
黎鳳妍笑了,拖曳著長長的裙裾,一步步踏下玉階,直至燕煌曦跟前,大膽地伸手,挑起他的下頷,風情萬種地望進他的眼底:“這裏,是黎國,這裏,是我的棲鳳宮……所以我,希望你做個知情識趣之人。”
“知情?識趣?”燕煌曦冷哂,“如何識趣法?”
“讓我開心,”女子攀住他的肩膀,嬌軀慢慢偎入他的懷中,貼在他耳際,吐氣如蘭,“我會給你,最急於得到的一切。”
“哦,”燕煌曦屹立不動,既不推卻,也不迎合,“公主,知道我現在,最想要什麽?”
“當然,”黎鳳妍嫵媚一笑,“《天途譜》。”
燕煌曦的身體,猛然僵冷。
是的,是僵冷,不是僵直。
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他把黎鳳妍從懷中推了出去,雙眸冰冷地逼視著她,連嗓音都變了:“……你,都知道些什麽?”
“燕煌曦,不要急,”黎鳳妍眸中滿是誌在必得,一把拉起燕煌曦的手,“跟我來,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
像是失去自主意識一般,燕煌曦邁著僵直的步伐,跟在她身後,一步步走進幃幕重重的內殿。
飛揚的輕紗,無聲遮掩了所有的一切……
落宏天抬頭看了看天空。
日頭緩緩朝西移去。
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個時辰。
燕煌曦還是沒有出來。
他的心,開始慢慢收緊。
後方,馬車中全無動靜,仿佛那個婉約的少女,從來不曾存在。
她安靜地守在這裏,等著自己心愛的人兒,再度出現。
她很有耐心。
她全心全意地信賴著他。
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放開手中韁繩,落宏天翻身跳下馬背,大步流星地,朝棲鳳宮走去。
“嗆啷啷——”數杆長槍橫出,擋住他的去路。
落宏天一聲不吭,目不斜視,仍然邁步向前。
空氣,刹那變得緊窒。
“宏天——”後方,忽然響起一聲輕喊,“我相信他,也請你,相信他。”
一句話,成功絆住了落宏天剛硬的步伐。
既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他何必攙和?隻要安心看好戲,不就成了?
慢慢地,落宏天退了回去。
依然立於馬車旁,安靜地等待。
明麗的天色,漸漸,黯淡了下去。
風,嗚咽著吹去,像是誰的低泣,隱含著淡淡的憂傷和哀愁……
當那扇屏風在眼前緩緩滑開,燕煌曦整個兒失去了心魂,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後方石壁上的那幅畫。
不錯,是它,就是它。
它是各國皇室的秘傳,也是皇室中人的美夢,抑或噩夢。
近四百年來,無數的人追逐著它,向往著它,傳說著它,卻始終無人,窺知其中的真相。
他很想鎮定,很想無視這突然到來的巨變,卻發現自己做不到。
他的定力,還是不夠。
或許是因為,這衝擊來得太大太大,大得讓他目眩神迷,失去了常智。
“怎麽樣?燕煌曦,我給你的這個答案,滿意麽?”女子柔美的聲音,像潺潺幽泉,漫進他的耳裏,直達心扉。
燕煌曦久久地沉默著。
他不得不承認,這次的誘惑,真的是很大,非常之大。
比之除掉燕煌暄,重登大燕皇位,還要大。
這個秘密,他必須要解開,不僅僅是為了心中的宏圖大誌,還有——瑤兒,他的瑤兒,他的瑤兒跟麵前這幅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必須完全破解這畫中之謎,他才能徹徹底底地擁有她,無所顧慮地愛她,否則,這個秘密會成為他們之間的定時炸彈,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讓他們倆,粉身碎骨。
而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粉身碎骨。
除了殷玉瑤之外,在這個世界上,他還有太多的牽掛,還有太多的責任。
他不能死。
更不能僅僅為了一個女人去死。
燕煌曦在掙紮著,在顫抖著,在猶豫著。
是妥協,還是暫時屈從?
他茫然了。
時離永霄宮血變後的數個月中,他再一次,深深地茫然了。
“怎麽樣?”黎鳳妍蔓草般的胳膊從身後繞過來,撫上燕煌曦的胸膛,“答應我……?”
一聲低吼,燕煌曦驀地轉身,打橫抱起黎鳳妍,大踏步朝旁邊鋪著天蠶絲絨被的錦榻走去。
殿外的風,更猛了,簷下的鐵鈴,當當地鳴響,一聲聲,震顫了誰的心。
劈啪——
長空一聲霹靂,閃電,如利劍一般,劃破蒼天。
不過是頃刻間,無邊烏雲滾滾而至。
九月末。
快入秋了。
居然還有如此聲勢浩大的雷雨。
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啪啪地響。
很急,像是戰場之上,猛然擂響的鼓。
傾盆大雨中,落宏天一動不動。仿佛成了一尊石雕,雙眸黑沉如夜,死死地盯著那似啟未啟,似闔未闔的殿門。
鋼牙咬緊。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地——憤怒。
的確是憤怒。
不知從何而起的憤怒。
這是場實在與他無幹的戰鬥,誰輸誰贏,誰成誰敗,對他而言,著實沒有半分影響。
可他卻情不自禁地憤怒了。
甚至洶湧起想殺人的衝動。
車廂之中。
殷玉瑤靠壁而坐。
麵色,一片慘白。
腦海裏閃過很多念頭。
很亂很亂。
卻始終構不成任何圖景。
隻有一絲絕望,悄悄然彌漫開來……
雙眼微微有些發黑。
她想自己要倒下去了。
也許這場大雨,會終止所有的一切。
包括她僅僅開始了三個月的……情感。
或許這樣,很好。
她閉上了眼,任由淚水無聲墜下。
和著唇角滲出的血。
她以為她可以不在意的。
甚至在他走出來之後,她還可以對著他笑。
可是此時,她才明白,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她怯懦了,她後退了。
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
她要回去。
回燕雲湖去。
她要回去,忘掉曾經發生過的,不曾發生過的一切。
這是她此時此刻,腦海裏最為瘋狂的念頭。
掀開車簾,她真的跳了下去。
撲通掉在地麵上,濺起無數的水花。
可她卻顧不得了,顧不得從口中湧出的股股鮮血,顧不得胸膛裏亂躥的剜心之痛,她強撐著站起,轉身奔進茫茫雨霧之中……
一道鐵塔般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顫巍巍地,殷玉瑤抬起了頭。
對上一雙清寒深湛的眸子。
“你又不聽話了。”男子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煌曦……”猛烈地,殷玉瑤哭出聲來,撲上去緊緊將他抱住,說什麽,也不肯再鬆手。
他亦抱著她,渾身驚顫。
那是害怕。
源於靈魂深處的害怕。
差一點點,他們就失去了彼此,錯過了彼此。
他知道的。
那幅畫對他們而言,都很重要。
可是在靈魂最後遭到出賣的刹那,他終是醒悟了。
也害怕了。
那種強烈的害怕,讓他毅然推開了唾手可得的“目標”,破螢而出,完成了一次新生。
感情的新生。
自我的新生。
靈魂的新生。
是的,若是他接受了黎鳳妍,他頃刻間可以掌握那個為數國皇室追蹤了數百年的秘密。
可是他終究放棄了。
不僅僅是因為殷玉瑤。
還為了他自己。
不能背叛自己。
為了這一次放棄,他或許會付出沉重千倍的代價,可是他不後悔。
反而深深地慶幸。
很多年後,燕煌曦回頭再看時,才赫然發現,自己當初的抉擇,是多麽多麽地正確。
瓢潑的大雨中,他們那麽緊密地擁抱著彼此,就像是一個人,再不留任何一絲縫隙,給這世間的萬丈紅塵。
佇立在遠處的落宏天,唇角慢慢扯出一絲淺淡的笑漪。
幾乎看不見,卻是那樣地溫暖。
他冰冷的心,因為這一場大雨,開始悄然地融化。
——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比權位,比名利更重要的東西。
隻是他以前,不曾相信過。
而如今,他會試著去相信。
因為一個叫殷玉瑤的女人,和一個叫燕煌曦的男人。
“燕——煌——曦!”尖銳的嘶喊聲驚碎漫天的雨,一個披頭散發,毫無儀態風度的女人,從棲鳳宮中狂飆而出,直至燕煌曦跟前,雙眸中噴射出熾烈的火焰,“好!燕煌曦,你——很好!你等著!你給我等著!”
“三公主,”燕煌曦轉身將殷玉瑤掩到身後,定定地直視著她,“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不起,我想要的東西,你亦同樣,給不起。”
“啪——!”回答他的,是一個響亮至極的耳光。
垂下手臂,黎鳳妍眸中的怒火,忽然間就散了,唇角揚起一絲幽冷的笑:“燕煌曦,你記著,今番之債,他朝有日,我黎鳳妍,必千倍討還!”
“我等著。”燕煌曦毫不遲疑地答,“尊貴的公主殿下,我現在,可以走了麽?”
“滾!立刻滾!”黎鳳妍怫然拂袖,滿臉決絕地調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