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往事

從呂家出來，宋遠帶著霍青鬆主仆上了馬車，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其實，宋遠的家距離呂家不是很遠，坐馬車也就不到一刻鍾的時間。這個幽靜的小院子，可是葉楓為宋遠找到了，宋遠特別喜歡這個小院。

可今天回到這個院子裏，宋遠看著任何一處都感覺非常地不順眼，臉一直板著。這讓跟在宋遠身邊幾個月的小武，特別的不適應。借著去做午飯，小武進了廚房，不想再出來。跟在霍青鬆身邊的少年，發現他的眼神，也跟著進了廚房，留下了宋遠與霍青鬆兩人。

霍青鬆見宋遠站在院子裏一句話也不說，他便也沒有任何的舉動，就那麽靜靜地陪著宋遠站著。大約有一刻鍾的時間，麵無表情的宋遠才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然後指著對麵的石凳，讓霍青鬆也坐下。

“沒想到，你竟然能找到這裏來。”宋遠的語氣似乎有些感歎，還有些嘲諷，也不知道是針對於誰。

霍青鬆還真不愧為從軍營出來的，坐在那裏就如同石像般，再也沒有動過一動。聽到宋遠的聲音，他才說道：“舅舅，你應該知道。如果他老人家要想找你，用不了這麽多年的。如今我來找你……”

“你不用再說了。他的意思，我十年前就清清楚楚。想讓我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宋遠不知道為什麽，一聽到霍青鬆提到‘他老人家’，神情便突然激動起來。整個人的全身，也是繃的緊緊的，似乎在極力地忍耐著。

霍青鬆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了宋遠一眼，才道：“舅舅，已經十年了，難道你還不能原諒他老人家嗎。你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的身體已不如當年。自平叛歸來，病患不斷，可真是老了很多。他老人家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想看看舅舅你。”

“哼，看我？”宋遠冷笑一聲，再次嘲諷地說道：“上次在軍營，他不是已經看過我了。為了引我出來，竟然詐死，害的我差點一死在黔州。”

“舅舅，你誤會他老人家了。”霍青鬆再也忍不住地站起了身，辯解道：“他老人家這麽做也是迫不得以，全是為了大周朝。而且，為了保護你的周全，他老人家可是派了十多個武藝高強之人暗中保護你。”

“是啊，我是沒死。可為了救我，那十多個武藝高強之人全部慘烈。”宋遠狠狠地看向霍青鬆，眼中充滿了血絲，非常憤怒難過。

發現霍青鬆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宋遠才想到眼前所站的人，並不是‘他老人家’。平複了下自己的情緒，宋遠快速轉開的頭，恨聲道：“為了大周朝，他可以犧牲任何人。為了他那個國公府的平安，他就可以犧牲自己的親生女兒與女婿。你不恨他，我恨。所以，你不用勸我了，我是不會回去。當年，他將我趕出國公府，我就已經下定決心了。”

說到這兒，宋遠似乎又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場邊關之戰，眼角不由的溢出些晶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宋遠也不顧語塞的霍青鬆，一甩袖子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緊緊地關上了房門。

霍青鬆看了看那房門，嘴唇動了動，又慢慢地坐回了石凳上。看著院子裏那棵發了芽的柳樹，霍青鬆回想起宋遠剛剛說過的話，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緊緊地握了起來。隨著他眼神淩厲起來，院子裏居然充滿了一股寒意。站在廚房門口的霍青鬆跟班，看到這個情況，立刻攔住了小武，讓他等等再次飯菜端出去。

房間裏，宋遠筆直地坐在桌旁，麵無表情地看著桌子上的茶杯。在他的心裏，卻不知道是一種什麽心情。宋遠很清楚，‘他老人家’一定會派人來找他，讓他回去擔負起‘他老人家’口中所謂的‘責任’。可宋遠卻萬萬沒有想到，霍青鬆會是這個被派來的人。

之前曾經說過，大周朝的太祖皇帝建國之初，曾經封了四個異姓藩王：陳王，吳王，楊王，忠王。除了忠王在大周朝的最北麵，其他三王都分封在江南。四大藩王擁有統兵權，這讓後來繼位的太宗皇帝非常地不安。趁著周邊番邦挑釁大周朝之時，太宗皇帝便陪養了幾個能征善戰的大將軍。最終成為了太宗皇帝肱骨之臣的，隻有輔國大將軍宋氏一門，鎮國大將軍霍氏一門。

其中的輔國大將軍宋氏一門，在經曆了三朝之後，立下了許多功勞，終被當封為了輔國公。這其中的許多事情，這裏先放下，以後會詳細說明。如今的輔國公名為宋北橋，是一位戰功赫赫，舉足輕重的國公爺。

宋北橋有兩子一女，其中長子是義子名為宋方，為當朝禮部侍郎，從文。長女宋雯身為女兒身，性子爽朗，卻喜愛武藝隨父征戰疆場。而宋遠便是宋北橋的小兒子，國公府的小公爺，也是未來必須要襲爵的國公爺。

宋遠身為幼子，自然是全府嬌縱的對象。就連宋北橋在某些方麵，也是非常縱容宋遠的囂張。所以，在宋遠二十歲之前，可是京師裏最風光的人物，完全可以用‘囂張跋扈’來形容。當然，國公府的家教還是不錯的，宋遠再怎麽目中無人，也不曾做過什麽惡事。

可隨著大周朝北方突厥入侵邊關，一場戰事的爆發，讓宋遠最敬愛的姐姐與姐夫死在了邊關。宋遠突然成長起來，也慢慢明白了一件事。經過一番查證，宋遠十分肯定，是宋北橋的失誤，害死了宋雯與她的夫君霍長風。宋雯與霍長風，也就是霍家之人，更是霍青鬆的父母。而且，宋遠還無意知道，宋北橋對他的嬌慣是故意的。

當然，宋北橋這麽做的唯一原因，就是給國公府抹黑，保護宋氏一門不被皇帝陛下忌憚，惹來滅門之禍。這一點兒，在宋遠離開京師之前，是他親耳從宋北橋的嘴裏聽到的。

也是在那個時候，宋遠便認定宋北橋沒有派兵支援宋雯與霍長風是故意的。雖然宋北橋沒有想到宋雯與霍長風會死在那條峽穀，可事實卻確實那麽地殘酷。就隻這一點，宋遠就無法原諒宋北橋。

宋遠的阿娘因為生下他，身子做了病，在宋遠四歲的時候就離逝。可以說，在宋遠的印象裏，宋雯就是他母親的象征。而宋雯對待宋遠，也確實像一個母親一樣教導他。兩姐弟的感情，要比一股兄弟姐妹的感情要深的多。

也是因為如此，宋遠與宋北橋大吵一架，要不是宋方攔著，兩父子就要大打出手了。此事在當年弄的滿京師都知道，宋北橋也在一怒之下，將宋遠趕出了國公府。心中悲憤的宋遠一路南下，因連日趕路心力憔悴，終於病倒在一家客棧。這才遇到了外出的呂泰，被呂泰帶回了黔州，與呂家結下了不解之緣。

當呂家出事之後，宋遠為了報恩救了呂香兒與呂二娘母子，來到了江北，他就知道自己的行蹤可能隱藏不了多久。在妥善安置好呂家三口人，宋遠借著查探呂泰、封三娘被殺的真像，又回了黔州。宋遠沒有想到，陳王就在這個時候舉兵造反。

很快，宋北橋被任命平叛大元帥，帶著數十萬大軍南下平叛。陳王的實力不弱，在兩軍交戰幾年，宋北橋也無法將陳王剿滅。當宋北橋無意之中得到了宋遠的消息，知道他深處陳王屬地。為了盡快得勝回朝，宋北橋便詐死讓宋遠來到軍營，讓他混到陳王那裏做內應。

結果，陳王敗了，宋遠也知道宋北橋是詐死。再次失望的宋遠，一點兒也不想見到宋北橋。在宋北橋派人找他之時，宋遠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一路疾奔來到了清河村。

本來，宋遠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在何處的，想著在清河村過一些平靜的生活。可誰有能想到，呂家卻因為他不能在清河村呆下去了，而葉楓也最終知道了宋遠的行蹤。

宋遠在見到葉楓之後，雖然囑咐過他，不要讓任何知道他在青石縣。可宋遠卻非常清楚，隻要宋北橋問到葉楓的頭上，他就一定不會隱瞞。所以，宋遠早就有準備宋北橋會來找他。

至於霍青鬆的出現，卻是沒有讓宋遠想到。霍青鬆可是宋雯與霍長風的兒子，是宋遠的外甥。麵對霍青鬆，宋遠還真無法將心中的怒氣發懈出來。想到那麽小就失去父母的霍青鬆，如今憑借一個人的力量支持著那個將軍府，宋遠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看看外麵有些發暗的天色，宋遠慢慢起身來到門口打開了房門。霍青鬆聽到房門的聲音，立刻起身走了過來。他沒有想到宋遠會這麽快地走出房間，而且臉上也緩和了不少。不過，當他張嘴想說什麽時，宋遠卻擺擺手，製止了他。

宋遠先是讓小武做些飯菜，才轉向霍青鬆微微一笑：“差不多有十年沒有見到青青了，不知道她現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