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庶出庶出

幾個人讓著進了內隔間,上炕坐了,豆綠等人流水般先上了茶水、點心,沒等點心上完,外麵一陣熱鬧的笑聲,流蘇和瓔珞帶著幾個小丫頭也到了,兩人進來給李丹若等人團團見了禮,魏紫推著兩人笑道:“趕緊到炕上坐著去,我們幾個輪流安席,今天就便宜你兩個享受一回!”

“還沒給姨娘拜壽呢!看你急的!”瓔珞推著魏紫笑道,安姨娘忙欠起身子連連擺著手,沒等她說話,魏紫笑著解釋道:“姑娘說了,先安了席,再過來正正經經的拜壽,這麽來一個拜一個不熱鬧,姨娘光還禮還不夠呢!”

流蘇和瓔珞笑應了,寬了大衣服,脫鞋子上了炕,裏間一席,坐了李丹若姐妹三個,安姨娘和流蘇、瓔珞,李丹若的大丫頭姚黃、魏紫、豆綠、脂紅,李雨菊的大丫頭春妍、春華,李金蕊的大丫頭寒碧、寒香,外間炕上則是安姨娘的兩個丫頭、李丹若等人屋的二等丫頭統共十二人,還有幾個跟著流蘇過來的老太太屋裏的小丫頭,裏外一片說笑打鬧,熱鬧了好一陣子才安頓好了。

裏間姚黃和李雨菊的丫頭春妍安席,外間湖月等人安席,大廚房在燕歸閣邊上的抱廈裏搬來了爐子鍋具,片刻功夫,裏外間的炕幾上就擺滿了冷盤點心,兩邊是一模一樣的菜式。

兩個婆子送上溫得熱熱的女兒紅,眾人滿了杯,李丹若直起身子正要說話,李金蕊端起杯子搶過話笑道:“今天是姨娘的好日子,咱們能得了這個樂子,得好好謝謝二姐姐,本該先敬二姐姐這一杯,可姨娘是今天的壽星,無論如何,這頭杯酒得先賀給今天的壽星才是呢,接往下要怎麽賀,咱們聽二姐姐的調遣!”李金蕊話聲剛落,李丹若拍著手笑道:“三姐姐搶了我的話了!不管二姐姐怎麽調遣,酒得讓姨娘喝好了!”

安姨娘仿佛長舒了口氣,李雨菊微微紅著臉,衝著安姨娘舉起杯子,仿佛帶著顫聲道:“祝姨娘長命百歲,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安姨娘嘴唇動了動,連眨了幾下眼睛,李金蕊端起杯子,跟著祝道:“祝姨娘福如東海、壽如南山!”李丹若也端起杯子笑道:“祝姨娘事事稱心。”,流蘇等幾個丫頭也端起杯子,七嘴八舌的說著吉利話兒,安姨娘舉著杯子四下答謝了,仰頭滿飲了杯中酒,瓔珞忙提過酒壺給安姨娘又滿上酒,外間湖月等人已經各端著杯子擠進來賀壽了。

湖月等人回去,流蘇、春妍等又鬧著敬了幾杯,連著幾杯酒下去,安姨娘又是興奮又是酒意,臉上已經紅暈一片,姚黃不等李丹若吩咐,忙下了炕,轉去抱廈,吩咐趕緊上了熱菜和螃蟹。

李雨菊剝了頭一隻螃蟹,遞到安姨娘麵前,非讓她先吃,安姨娘眼角瑩潤,小口品著螃蟹笑道:“今年這薑味道真衝,都衝到人眼睛裏了••••••”

吃過螃蟹,熱菜一道道上來,酒壇子一隻隻空出來,酒至半酣,眾人行起酒令,劃拳猜枚,罰酒的、罰曲兒的,直把燕歸閣熱鬧的簡直能掀翻屋頂,直吃喝熱鬧到後半夜,閣裏醉倒一片,沈嬤嬤帶人將眾人一個個連抬帶扶的送回去。

苗氏屋裏的大丫頭捧珠帶著兩個小丫頭正等在枕翠閣,接了李金蕊進去,侍候她沐浴洗漱躺下,寒碧和寒香已經洗漱幹淨,換了衣服進來笑道:“辛苦姐姐,姐姐回去歇著吧,我和寒香都沒多喝,夜裏醒的來。”捧珠仔細打量了兩人笑道:“看樣子是真沒喝多了,那我回去了,

送走捧珠,寒碧轉回來,指了指朝裏躺著的李金蕊,寒香點了點頭低低道:“象是睡著了,你去暖閣歇著,我歇在這裏。”

“嗯,”寒碧答應一聲,探手摸了摸暖窠裏的茶壺,又掀起爐蓋看了眼熏爐裏的香餅子,見一切妥當,正要轉身出去,李金蕊翻了個身,兩人一齊轉頭,見李金蕊正目光清亮的看著兩人,寒碧忙笑問道:“姑娘渴不渴?我倒碗茶給姑娘潤潤喉?”

“嗯,”李金蕊撐著身子坐起來,寒香忙拿了個枕頭墊在李金蕊背後,寒碧倒了杯溫熱的茶水端過來,李金蕊接過茶碗抿了一口,慢慢咽了,長長舒了口氣,突然笑道:“二姐姐也算盡了一回心。”

“可不是,安姨娘今晚上好幾回眼淚都出來了。”寒香笑接道,寒碧瞄著李金蕊,陪笑小心道:“姑娘今晚上可說了不少話,老夫人屋裏的人也在呢。”李金蕊斜睇著寒碧道:“你是怪我堵了四丫頭是吧,哼,在就在,又能怎樣?母親處處小心了這麽些年,又怎麽樣了?一個半路來的嗣子,又是拜師又是會文,瑋哥兒他們管過一回沒有?到底誰親誰疏?就算父親是妾生子,礙了她的眼,現在人都化灰了,礙了誰了?!好歹還一個爹呢!都說幹兒親孫子,我和瑋哥兒是嫡生嫡親的吧?我一個姑娘家,不提!瑋哥兒在他們眼裏,還不如一個同族嗣子?妾生子就不是人了?”

李金蕊越說越氣,氣息也跟著粗重起來,寒碧和寒香聽的心驚肉跳,寒碧嚇的忙低聲哀求道:“姑娘別說了,別說了,就是說,您也低聲些,隔牆有耳!”李金蕊傷感萬分的長歎了口氣:“我不說了,人在屋簷下,又能如何!?”

“姑娘,”寒碧見李金蕊傷心的淚水盈睫,上前接過她手裏的茶碗遞給寒香,低聲勸道:“姑娘今天酒多了,好好睡一晚,明天就好了,寒香擰隻帕子來。”

寒香答應一聲,倒了熱水,潤濕了帕子遞過來,李金蕊接過按住眼角,半晌,長長重重的吐了口濁氣,將帕子遞給寒香,寒碧抽去枕頭,李金蕊往下縮了縮躺好,大睜著眼睛出神的盯著帳頂,寒碧示意著寒香,小心的往後退了半步,李金蕊悠悠的低語道:“看看大姐姐,看看二姐姐,一個嫁進兵部侍郎家,嫡子嫡婦,都說是金童玉女,一個卻要嫁給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做填房!都說她疼二姐姐,就這麽個疼法?!”

寒碧輕輕歎了口氣,側身坐到床前腳踏上,看著李金蕊道:“就為這個,我才提醒姑娘,姑娘這一兩年就要議親,正是要忍,要討人歡心的時候,這話,太太交待了多少回!姑娘今天何苦一時痛快得罪四姑娘?再說,四姑娘待姑娘算是好的。”

“哈!”李金蕊一聲曬笑:“她待誰不好?我最討厭她這樣的,得了便宜再賣乖,滿天下就她一個好人!就會做這樣討巧的事,她若真為了二姐姐好,怎麽不替二姐姐說句話?她說一句,老夫人聽一句!眼看著二姐姐嫁進火坑!她站在坑邊上再假惺惺的抹淚,虛偽!大偽必大詐!當別人都是傻子呢?”李金蕊氣恨的呼了口氣。

“姑娘既然知道她說一句,老夫人聽一句,還這麽得罪她?”寒碧輕輕的嗔怪了一句,李金蕊一時語塞,停了一會兒,才‘哼’了一聲,恨恨的決絕道:“她總得把我嫁出去!我是橫下一條心了,若好便罷,若不好,我寧可抹了脖子也不答應!看她能怎麽樣!”

霞影居直到隅中還安靜一片,寧老夫人遣人看了兩趟,楊氏不放心,親自過去一趟,眼看李丹若裹著被子睡的香甜,悄悄退出來,吩咐別吵了她,才安心回去了。

流蘇和瓔珞醒了酒,從頭到腳洗了一遍,換了幹淨衣服,進來告了罪,寧老夫人上下瞥著兩人笑道:“瞧瞧你們,果然都是得緊拘著的,放了一回,就醉成這樣!四姐兒更不象話!等她醒了看我不好好罰她!”流蘇和瓔珞一邊笑一邊不停的曲膝陪罪,寧老夫人指了指腿吩咐道:“可沒有下回!過來給我捶捶腿,我歪一會兒。”流蘇忙上前扶著寧老夫人歪在榻上,取了薄錦被給她搭在身上,揮手示意眾丫頭婆子退下,瓔珞取了美人捶過來,跪坐在榻上,手下稍稍用力,節奏分明的敲擊起來,

“跟我說說,昨天怎麽個熱鬧法,有什麽新鮮好玩事兒沒的。”寧老夫人閉著眼睛,仿佛極隨意的說道,流蘇和瓔珞飛快的對視了一眼中,流蘇含笑道:“熱鬧的簡直沒法說,二姑娘輸了酒令,就唱了支曲子,那曲子唱的,沒腔沒調,聽的我們都笑死了,三姑娘醉了,說那雜耍最容易不過,那轉碟子一樣她也會,一連砸了三四隻碟子,還一個勁抱怨是那碟子不合適,四姑娘就是笑,一邊笑一邊不停的說,她沒醉,醉了要露原形的••••••旁的就算了,就是三姑娘,平時不言不語的,真沒想到也這麽會說愛熱鬧。”

流蘇看著瓔珞,瓔珞笑道:“就是,跟平常一點也不一樣,話倒比四姑娘還多。”

“可不是,”流蘇接過話頭,話裏帶笑將滿了酒後李金蕊的話說了:“••••••您看,是不是比四姑娘還會說話?”

“嗯,四姐兒怎麽說?”寧老夫人麵容紋絲不變,仍舊閉著眼睛問道,瓔珞接過話笑道:“四姑娘抱怨三姑娘搶了她的話呢,還說一定要讓姨娘喝好這壽酒。”寧老夫人輕輕呼了口氣,睜開眼睛看著兩人笑道:“我就說,四姐兒是個好的,這才叫識大體,這正室嫡出尊貴,自然有尊貴的道理。”

“可不是!”流蘇和瓔珞忙笑應道,寧老夫人抬了抬手,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都說我偏疼四姐兒,你們看看,這行事,這氣度,我能不偏疼她?隻一樣,也太與人為善了,我就怕她嫁了人,受人家欺負,當媳婦和當姑娘大不一樣!”寧老夫人憂心忡忡的又歎了口氣,閉著眼睛,半晌又低低嘀咕了一句:“這婆家一定得仔仔細細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