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緣盡於此(2)

很快就有人打開房門看發生了什麽事。是杜錦程。

見氣氛僵硬,鍾習禹與蘇媛湘臉色不佳,多少猜著幾分。杜錦程進屋撿起枕頭,放回原處。他的聲音很平靜,“媛湘不欠你,你不必對她發脾氣。”

鍾習禹惡聲惡氣地瞪著杜錦程:“你是誰!我和她的事與你什麽相關?”

“我?”杜錦程看了媛湘一眼,“媛湘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說我是誰?”

媛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錦程……他在說什麽啊!她還未辯駁,鍾習禹已經爆跳如雷:“你說什麽?你再說一次!”

他動作太大牽扯到傷口,痛得麵目扭曲,仍然凶狠地瞪著杜錦程。

“人還未老,耳朵已經不好使了。”杜錦程故意雲淡風清地說,“媛湘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你胡說!”鍾習禹爆吼,“我們原定明日成親的!”

媛湘感覺有一絲不忍。此時與他撇清關係,真的可以嗎?剛剛知道自己遭遇變故,國破家亡,如今還要告訴他她根本沒有想過和他成親……昨兒糾纏他出宮許願不是為了心甘情願出嫁,而是找機會出宮……

會不會太殘忍了?

可是,她終究也沒有出聲否認。

杜錦程說:“你現在先養好傷再說吧。”他和媛湘道,“他需要休息,咱們出去吧。”

“不許去!”鍾習禹朝著媛湘吼,眼睛通紅,“你留下來!”

媛湘和杜錦程道,“我和他說兩句話就來。”

杜錦程嗯了聲,瀟灑離開。

他一走,鍾習禹立刻問:“告訴我他說的不是真的。”

媛湘的心再次糾結地痛了起來。她不愛鍾習禹,卻不願意每次都傷害他。可是,她怎麽能違心地說她喜歡他,她願意和他過下半輩子?雖然知道他現在正在遭受巨大的痛楚,但是,她必須把話說清楚。

“對不起。”她的聲音很輕。

可是這麽輕的聲音,在鍾習禹的耳朵裏聽起來,卻像尖刀利刃,將他已經破碎的心又劃了個大洞。

上天何以這麽待他?

他究竟做錯了什麽?!

國家沒有了,親人沒有了。喜歡的人,也不會屬於他。

他真是個徹頭徹尾,完完全全的……失敗者!他所有引以為豪的東西都消失了,他隻剩一具皮囊,還是殘破的皮囊。

靈魂仿佛被抽離,目光瞬間空洞。他重重躺到床上,媛湘嚇了一跳,看他合了合眼睛,用非常陌生,非常冰冷的聲音說:“出去。”

媛湘的嘴張了張,想解釋些什麽……但,她忍住了。以後也會有這麽一天的,她始終還是要鍾習禹知道她不愛他,從未愛過。雖然在這種狀態下和他剖白,無疑於讓他雪上加霜,但是……

媛湘狠了狠心,既然以後也是要說的,為何要等到以後?杜錦程是一個絕好的借口,也更容易讓鍾習禹信服。

媛湘離開了他的房間。在門合上的那一刻,鍾習禹隱忍了好半晌的淚水,終於脆弱地崩堤。

媛湘,你真夠殘忍!

杜錦程就在鍾習禹的屋外等她。

媛湘忽然覺得有點尷尬起來,為了他剛剛那句話……她不知道他是要替她解圍呢,還是他那句話是真的。當然,她想他開玩笑的成份更多一點。

山裏的夜,十分清冷。頗有一些秋天的意味了。風吹來,媛湘冷得起了疙瘩,她摸了摸手臂,和杜錦程說:“我想歇息了。”

“坐會兒?”杜錦程望著她,目光幽深如夜。

媛湘莫名的感覺到一點退縮和害怕,“折騰了一天,十分疲倦,想要歇息。”

“嗯。”杜錦程的眼睛灼灼地望著她,“那到阮大娘那邊去睡吧。已經替你準備了房間。”

媛湘點點頭。

“他怎麽樣?”杜錦程指了指鍾習禹的屋子。

“我想他一定很痛苦,”媛湘的聲音有點低,“我會否很過份?在他重傷的時候還和他說這些……”

“你沒有義務替他療傷,尤其你對他豪無感情。與其將來再說,不如趁現在。反正他也不差這一個打擊了。”

“我怕他想不開。”

“若是連這點承受能力也沒有,將來他複國也無望了。”

媛湘的心微微地顫抖,“你覺得他複國有望嗎?”

杜錦程望著她的眼睛,“你希望他複國呢,還是害怕他複國之後,舒定安一族會被滅門?”

他的話語如此犀利,正中她現在複雜的情緒。“我不知道……也許都有。”

“這才是正常的。你畢竟隻是個女子,受過他們各自的恩惠。”

他們倆慢慢地往阮大娘的屋子走。月好星疏,山裏安靜地連蟲鳴都聽不到,大夥兒忙累了一天,想必都已經睡著了。媛湘忽然就不那麽想睡了,發生那麽多事,她就算很累,也睡不著覺。也許和杜錦程聊聊天,心裏會更舒服點。

“我想看星星。”她說。

“哦。這個容易。”杜錦程觀望了下四周,“你等我一下。”他迅速鑽進一個房間,而後抱了條毯子出來。媛湘疑惑地看著他,“拿個毯子做什麽?”

他笑了笑,一手摟住她的腰。媛湘震驚地正要掙紮,身體突然一空,他抱著她躍上了屋頂。站立後不太穩,她晃了幾晃,連忙抓住他的手臂。“這樣將我提上屋頂,你不費勁麽?”

“習武之人,小意思。”他將毯子鋪在屋頂,“來,坐下吧。”

想得真周到。媛湘坐到毯子上,抱著膝抬頭看天空。

墨藍的天際,繁星密布,熠熠生輝。

“真漂亮。”她呢喃。有很久,她都沒有這樣看過星星了。小時候,有爹和娘陪她看;後來在相府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獨自爬屋頂上看。後來有一次被舒沁發現了。再後來,舒沁偶爾也會陪她看一看星星。

她一直覺得,她對於舒沁來說應該是重要的。雖然他不堅定,總是退縮,但至少他為她著想,不是也要想將她送走,遠離皇宮麽……可是這一次,為什麽他沒有找她,沒有提前將她帶走,任由皇宮裏的血案發生?

也許,帝王霸業對他來說也更為重要。

杜錦程知道她有心事,也不打擾她的沉思,默默地坐著。她能再坐在他身邊,他已感覺很開心。來日方長,他不必急於一時。

“你覺得鍾習禹會複國嗎?”媛湘幽幽地問。

“如果他還是個男兒的話。”

“可他如今手中什麽也沒有,複國談何容易?”

杜錦程道:“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十年二十年,總夠一個人成長強壯起來,至於他能不能做到,誰也無法預見。”

媛湘哦了一聲,“不管他複國不複國,也不管現在的江山是誰的江山,和我都沒有關係。我不想和他們任何一方再有交集。”

“很好。”杜錦程說,“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去。”

媛湘的心,悄然一動。他望著她的眼神令她感覺臊熱不安……早上和阮大娘開玩笑的話,剛剛和鍾習禹說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現在又說不論如何都要伴在她身旁……這……是不是在剖白他的心情?

她觸上他的眼睛,“你的那顆隕石,是故意留給我的麽?”

“不然呢?”他微笑。

“哦。”臉頰,熱了起來。不用言明,她已經知道他的心意了。“我現在暫無心思想終身大事。”

“嗯。我知道。來日不長,不必著急。”

媛湘的心忽然覺得放鬆。他的不緊逼,讓她覺得自由極了。她不必擔心鍾習禹那樣的糾纏。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辦?”媛湘問他。

“會先在山上住一段時日,然後考慮嫁給杜錦程。”他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