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雨欲來(3)

“媛湘,”夏茉的聲音把她拉回神。媛湘望著她,“你說什麽?”

夏茉說:“你也該趁著太子還……還未登基的時候,求一求他,把你也放出宮。”

“為何要趁他還未登基的時候?”媛湘納悶道,“難道不是登基了之後,權利更大麽?”

“話雖如此,但登基之後難免事務繁多,屆時國事已經讓他難以分神,恐怕也就沒有功夫理會咱們這些事了。”

媛湘霍然明白,“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實在糊塗了。那麽,我一兩日就找個時間與他說一說。”

想到要去求他,她不禁有些心虛起來。她幾次三番地拒絕鍾習禹,話語尖刻屢傷他的心,眼下他要登基了,馬上就變成和以往完全不同的身份,他會不會恨恨地羞辱她?諷刺她的有眼無珠?

想著想著,媛湘就覺得索然無味了。也許在很多人看來,媛湘拒絕太子根本就是眼高於頂,不知天高地厚;能被太子愛慕那是何等榮耀的事?可她,不得不那麽做。在沒有辦法讓鍾習禹知難而退的情況下,隻能屢屢出言傷害他。再者,他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雖然沒有恨屋及屋,但對他絕沒有絲毫好感。

而且,她令皇帝變成現在的模樣!裝作若無其事地去求他,和扇自己耳光無異。她會不會太厚顏無恥?

糾結複雜的情緒一直在她心裏翻騰。她的目光漸漸冷然下來!相比於蘇府一百多口人死的死傷的傷,對皇帝的報複又算什麽?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讓鍾習禹為自己做一點事又怎麽樣?

等了一兩日,幹娘還是沒有進宮來見她,媛湘不禁有些著急。心中頓時一驚,難道家中發生了什麽事麽?

隨即又想,應當不會吧?能有什麽事情發生呢?

皇宮裏安靜地出奇,皇後與諸多大臣在書房中從日到夜地商議登基大事,消息遮掩得密不透風。即使是禦茶坊的人都不得進入,煮好的茶由一位大臣親自捧送,媛湘不禁納悶,不就是讓太子登基麽?並不是多大的機密,為何搞得如此神秘呢?

但這是一個朝廷的事,不與她一個弱女子相幹,所以這些念頭從腦海中一轉,便不再理會了。

回玉圓殿時恰好遇到夏茉,她便問媛湘可曾與太子說了?媛湘說道:“還沒有。”

夏茉輕輕頷首,沒再說什麽。媛湘望著她的側臉。夏茉眉尖微蹙,隱隱透出一股憂慮。或許她很著急著要出宮?媛湘沒有問,但她想,她是應該去找一趟鍾習禹了。

夏茉回玉圓殿,她則到東宮去。她從未去過東宮,卻知道大概的方向。白天她需在耳房抽不出時間;雖然知道晚上去東宮多有不便,還是去了。

走至半路,忽然有人叫她:“媛湘姑娘。”

媛湘尋聲望去,一個偉岸少年站在前方不遠處。他說:“是你。往何處去?”

媛湘走近些才看清楚他是誰。

鍾習禹的貼身侍衛,禦寬。媛湘微笑:“禦侍衛好。我想去找太子殿下。”

“哦?”他臉上露出了奇異的神情。

做為太子的侍衛,他不可能離鍾習禹太遠,故,太子被屢屢被媛湘拒絕的畫麵他沒少看見。此時見她主動來找,未免覺得奇怪。

“有些事想找他幫幫忙。”媛湘的臉頰有點發燙。她壓住羞恥感,催眠自己,讓鍾習禹為她做多少事都是應該的!何況隻是幫一個小小的忙!她沒必要覺得心虛,她沒有將皇帝置於死地,沒有顛覆他們的江山,已是對得起他們了。

“哦,”禦寬說,“跟我來吧。”

媛湘跟著禦寬走轉過了幾條道兒,才到得一座黑色瓦頂的華屋。這是太子的寢宮,自古多少人為爭這個位子手足相殘,又有多少人住進了東宮,卻坐不到皇帝之位。

媛湘望著府邸匾額出了會兒神。禦寬叫她:“請進吧。我讓宮女去叫通傳一聲。”

媛湘點了點頭。

禦寬暫時離開,她就站在東宮門口,望著眼前的假山池塘。塘中有魚兒嬉戲,活泉從假山汩汩而入池塘,發出清脆的叮咚之聲。

“媛湘!”前方傳來驚喜的聲音。

媛湘的目光透過假山側麵的長廊,看到鍾習禹向她飛走而來,轉瞬就到了眼前。鍾習禹臉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你怎麽來了?”

媛湘正準備回答,他就說:“走,到我寢宮去。”他拉住她的手腕,媛湘甩了開,低聲道:“別拉拉扯扯的。”

鍾習禹笑著點點頭:“好好好。”

媛湘跟著她走過長廊,穿過一座院子,後頭才是他的寢室。寢室寬大,除卻大床,向西的地方牆上掛滿弓箭刀槍,地上鋪著張白虎皮,虎皮是散落著幾本書,想必平時他就靠在這張虎皮上看書呢。

真是夢一般的年華啊。

媛湘輕歎,等他登基,恐怕要過的將是噩夢一般的日子。他,才十七八歲的少年,被寵溺著長大的不夠機警的少年,真的能夠打理好一個國家麽?

媛湘望向他。

鍾習禹對媛湘的到來感到非常興奮。她從未來找過他,她來,就是對他另有意思,對麽?至少他們之間,也許不像之前那麽糟糕了。也許還有緩合的餘地……

“聽禦寬說你有話要與我說?”他問。

媛湘嗯了聲,“你就快要登基了,恭喜你。”

“就為說這句?”他的眼睛灼灼有神。

“不是。”媛湘說道,“你知道夏茉嗎?”

他皺了皺眉,“知道。怎麽?”

“她在宮中已有兩三個年頭,一直忠於職守,現在有個心願,就是想提前出宮了。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求人,畢竟還是艱難的。畢竟從小到大,媛湘求人的次數屈指可數。

“讓她出宮?”鍾習禹說道,“這並不是我所管轄的範圍。但我可以和內務府說一說,提前讓她回去,就當恩典了。”

媛湘微笑:“多謝。如果可以,是否也可以讓我出宮去?”

“你也想出宮?”鍾習禹那灼熱的眼神,慢慢地黯下去。是嗬,他又犯傻了。他怎麽會以為她是來向他示好的呢?她那幾頭驢都拉不住的倔性子,怎麽會無端端地向她服軟!

“嗯。我原是叫我幹娘進宮來與她說這件事的,讓她在皇後娘娘麵前活動活動關係。但是不知是否家中有事走不開身,她還未進宮來。所以……”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鍾習禹的神色與語氣都冷了下來。他怎麽在她麵前永遠學不乖?是呀,,若不是有事要求他,她也不會來。

媛湘感到一絲被嘲諷的羞郝。她點點頭,“你願意幫我們嗎?”

“夏茉的事,我去和母後說一說。”他直直望著她的眼睛,“至於你,我不想幫。”

媛湘的臉漲紅了起來,她壓抑住怒火,點點頭:“那麽,請你盡快地幫幫夏茉,讓她出宮吧。”

他盯著她,“我不幫你,你沒有意見麽?”

媛湘平靜地望著他:“這話說得有意思。你是那個決定幫不幫忙的人,你若幫忙,那是你的心意,我需感恩;就算不幫忙,也是常理。”他不幫忙,她老實等著程澤雪便是。

隻是,已經登基了的鍾習禹,還可以放過她麽?

鍾習禹點了點頭:“你分析得很對。如果沒有別的事,那就回去吧。”

媛湘謝過他,轉身便離開。鍾習禹望著她纖細的背影,牙齒恨得癢癢的。媛湘啊媛湘,你為何那麽倔呢!

當然,他不放她走也有私心。如果她出宮,往後他就見不著她了。雖然她不待見他,總與他對著幹,但是,至少她在宮裏,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存在。也許哪一天她突然想明白了,或許看到他執著的深情而動心了呢?

媛湘卻是想著,如果能出去則好,不能出宮,她也不可能與鍾習禹相好。不說他與她有血海深仇,就是沒有,她也不喜歡鍾習禹。他莽撞,衝動,都是顯示著這個少年不夠穩重成熟。她不喜歡毛頭小子的浮躁。

她喜歡沉穩,安靜些的性格。

回去的路上,寂靜無聲。滿月掛在天空,雲彩很淡很薄,顯得月光特別清亮。盛夏已經退場,夜晚開始有了習習涼意。時光,總是彈指驟逝。沒想到她進宮也已經有數月餘,雖然報了所謂的仇,卻沒有絲毫快感,甚至還有一些隱約的罪惡感。

她需要離開這裏,回到平靜的生活裏去。

媛湘回到玉圓殿門口,念竹使勁朝她揮手,讓她不要過去。媛湘納悶,發生什麽事了麽?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念竹被人拽得一個踉蹌,聽到有個女的尖刻地道:“死丫頭,偷偷通風報信,你以為跑得了和尚能跑得了廟?”

媛湘聽見這話,知道又有麻煩上身了。猶豫了會兒,她還是往前走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麵對的,始終要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