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探尋(2)

也許她是害怕得不到母親的消息吧……雖然告訴自己,之前的四年她以為母親離開她,不是也一樣渡過來了嗎?現在也要用正常的心態去找宋祿,假如宋祿告訴她,這件事根本子虛烏有,她也該回到以前的生活!

但如果,娘真的還在世,娘也在宮中……

熱血頓時沸騰起來。她的心理在憂與喜中矛盾的交織。

絞了幾回手帕,她終於走向廚房。

幾乎每個宮殿都有自己的小廚房,除了份例的菜由禦膳房提供,別它由各有的廚子另外燒製。

廚房不大,在門口站著個宮女,宋祿應當就在廚房裏麵。

媛湘的心怦怦直跳。

她壓抑住內心的緊張,握了握冰冷的拳頭,才走近廚房。那宮女笑盈盈地迎過來,“舒司儀可有什麽事?”

“宋祿可在裏麵?”

“在呢。”

媛湘點點頭,借過走進廚房。明亮的廚房裏,一個身材頗為高大的男子站在裏麵,正對個小太監說話。他的服飾深粽稍暗,但料質上乘,配飾與衣著看起來也都很體麵,想必在宮中頗有地位。

仿佛感覺到她的注視,他回過了頭來。

媛湘一怔。

他長得……十分英氣,不同於她見過的任何一位內監。他輪廓深刻,劍眉星目,一雙眼睛深遂有神,眼角的幾條皺紋加深了他的滄桑感;他的眼睛掃過她的臉盤,神情冷淡地又回去和小太監說話去了。

媛湘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她真不知道這樣好樣貌的人怎麽會在宮裏當太監?他看起來比她見過的男子都英偉,都更像個男人。

忽的,他又回頭看她:“有事麽?”

媛湘刹時愣住了,很快,她就回過神來:“公主想吃一道菜,是南越國國菜酸醋魚,或許你能知道怎麽做。”

“聽說過,但從未試手做過。既是公主要吃,必然一試。”

媛湘抬起眼來看他,目光與她對視,不免又心兒亂跳。她真想脫口而出問他,你知道我娘在哪兒嗎?我娘還活著嗎?

但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還未確認他究竟是不是宋祿,再者,就算他是宋祿,她也不能冒然行事。她隻問:“歡顏宮可有材料?”

他轉身去看食材,媛湘便問:“不知這位公公怎麽稱呼?”

“宋祿。”

果然是他。媛湘此時反倒平靜了許多,她聽到宋祿道:“酸醋魚須得用草魚,但因草魚價廉,宮中甚少采購。我且去禦膳房看一看吧。”

媛湘道:“我與你同去。”

宋祿看了她一眼,興許覺得她有些奇怪。媛湘也不解釋,跟在他身邊一起往禦膳房走。媛湘為了切入話題,便一路上東扯西扯,問他一些做菜的法子。幾番交談,已經知道他是成年才入的宮,故而不像宮中內侍那般脂粉味濃。

媛湘十分好奇他為何成年了還到皇宮中來?但轉念又想,又有誰願意當個太監?必定是被環境所迫了。行至中途,兩人稍稍熟稔一些,媛湘便試探著問他家鄉在何處。

“在滇河。”

媛湘的心念一動!滇河,也是她母親的故鄉啊!“真的啊,我娘也是滇河的人。滇河是富饒水鄉,我小的時候曾經去過。”

“是嗎?”宋祿淡淡一笑,“那倒是很巧。我們滇河是最出美人的地方,瞧你的模樣兒,想必你母親當年也是個美人。”

媛湘笑道:“是。瞧你年歲與我母親相當,指不定你們當年在滇河還見過麵呢。”

他想了想卻道:“瞧你也眼熟,倒很像我一個舊友。”

媛湘的心一跳,終於切入正題了麽?她停下腳步,望著他。“真的麽?我像你的舊友?”

他輕輕嗯了一聲,媛湘追問:“那位舊友,現在還在嗎?”

他望向別處,“算了,已經過去的事和人,不必再相問吧。”

已經過去的事和人?媛湘頓時急了。“你可否告訴我,那位與我長得像的舊友,是叫什麽名字?”

“夏珍。”

媛湘往後退了兩步。果然是娘!她的臉色一定變得雪白了,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變得冰冷。“你剛才說……已經過去的人和事,是說她……已經不在了麽?”

他望著她的眼睛,認真地問:“你先告訴我,你和她是什麽關係?”

她搖著頭:“你必須先告訴我,她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四年前我為護她,在宮中給她謀了個職位,但好景不長,她整天以淚洗麵,最後……”

媛湘往後退了兩步。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比四年前從國舅口中知道她的父母被處斬更讓她感到昏天黑地的痛苦。她覺得眼前一花,整個人便虛浮了。

她清醒得感覺到宋祿在叫她,可是她動彈不了,發出不了任何聲音。直到感覺自己被到某個地方,平躺,然後有冰冷的水滑到了自己臉上。

緩了好一會兒,媛湘才逐漸感覺自己能動了。睜開眼睛,宋祿的神情有幾分焦急,“你沒事吧?”

媛湘整個人都軟軟的,講不出話,隻能合一合眼睛她表示自己沒事。宋祿這才鬆口氣:“怎麽說著話你就暈倒了?真真把人嚇死。天還未大亮,你不會是中暑了吧?”

她輕輕搖搖頭。

宋祿道:“要不我去找兩個宮女來將你背回去?”

不行,她還沒有問到她要的答案呢!媛湘掙紮著爬起來,宋祿扶著她,等她坐穩了,才拿開手。媛湘緊緊抓住他:“你說的,是真的嗎?夏珍,已經死了?”

“是。”

一股強烈的酸意湧上眼眶。

他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太難過,你不是早該當她已經死了嗎?”

眼前仿佛都是黑暗的,她完全看不到一絲曙光。那剛剛在她心頭盛開的希望的花朵,又被冰冷地掐滅了。

她聽到宋祿又接著說:“剛在廚房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夏珍的女兒。你莫非瘋了?該離皇宮遠而又遠才是,怎麽會跑到皇宮裏來?”

媛湘無助地望向他,他歎了口氣,用隻有她聽得清的聲音道:“當時知道你爹娘要處斬,我想了許多法子,才買通監獄中一個最鐵的哥們,將你娘從牢裏帶出來。”

媛湘的眼裏,終於慢慢地凝聚了眼淚,輕輕扇動睫毛,眼淚便撲朔而下。“你為什麽不帶她去找我,而要把她帶到皇宮裏……”

“最初將她藏在宮外一處舊房裏,但因為被人認出來,我迫不得已,隻得將那個見過她的人殺人滅口,而後想,皇宮雖然危險,將她安插到受冷落的貴人那兒,既成日見不到人,也就不容易被識**份。所以鋌而走險將她接進了宮。進宮後,因為你父親已死,你又不知所蹤,她覺得日子灰暗,成天以淚洗麵,很快就抑鬱成疾……”

想到母親過的最後一段歲月,媛湘淚流成河。娘是在怎樣的絕望中渡過最後一段光陰的啊?她在妓院中,在相府中思念娘的時候,娘應該也在皇宮裏,對著同一片天空默默地流淚吧?

宋祿輕聲地說:“快擦擦眼淚,叫別人看了要心生疑惑的。哎,你真的不應該進宮。父母都已經不在了,你能活著已經不易。對了,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

媛湘沒有回答,她隻幽幽地問:“我娘去世前,可曾說什麽?”

宋祿沉默了會兒,“她隻說,希望你此生不要活在怨恨裏;希望你什麽都不知道,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有人替他們照顧你。”

媛湘的眼淚撲朔撲朔掉下來。她怎麽能沒有怨恨?是誰害她的幸福支離破碎,家破人亡啊!

宋祿默默遞給她一張帕子,媛湘搖搖頭,從袖中拿出絲絹自己擦拭了,平靜地道:“走吧,公主還在等著酸醋魚。”

宋祿微愕,她的情緒變得真快,也比他想象中要堅強得多。從出發到禦膳房,再回歡顏宮,媛湘的嘴唇抿得緊緊的,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

這一整天發,她看起來都悶悶的,提早和顏歡公主和翠妃娘娘告了假,回玉圓殿。在玉圓殿門口遇到夏茉,夏茉喊她,她也像是沒有聽見似的,徑直回屋了。

夏茉身邊的宮女有些不恥地道:“舒司儀很不懂規矩,要不是姑姑你抬舉她,她今日怎麽能做到司儀這個位置?”

夏茉冷冷地瞥了宮女一眼,那宮女自知失言,退縮了一下。夏茉望向媛湘離開的方向,眼中多了幾分複雜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