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弦歌他人聽

太遙遠的歲月,看不清的眉睫,身後雪落如花開,仿若永不凋謝,飄零的心思,寒冷的情意。山中的笛音傳不到城中,城中的低語飄不到山裏,一切像從新開始的序幕,他與她在兩個世界邂逅著自己的人生。

“薰兒姐姐喜歡吹笛子?”羿冰走進院內,接過雁璃遞給的暖爐坐到祁薰的身邊。

見來的人是羿冰,祁薰隻是淡然的微笑一下,低頭摸著那略微燒黑的短笛搖搖頭,“不是。”

“哦,這笛子看起來很破舊啊。”

“恩……算是一個朋友的東西。”

扔進嘴裏一塊杏仁佛手,羿冰瞄了眼那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東西,“這讓我想起我三哥,他以前就很喜歡吹笛子,父皇為了培養他這個興趣,特意做了一個短笛給他練習,親手做的哦,哈哈。很厲害吧,誰會想到一國之君會做那種木匠活。”

想到那張記著聖旨的字條藏在其中,祁薰的心裏倒不覺得奇怪了,隻是跟著羿冰笑著,“是嗎,沒想到先皇也是這般有情趣的一個人。”

“就是說啊,不過從這點就能看出他很疼三哥便是了。”

“……”疼愛,其實不是所有的疼愛都會帶來幸福吧,正是因為先皇對漠塵的疼愛,才讓他招來了殺身之禍從而陰差陽錯的走入那種黑暗的生活,想到這裏,祁薰又平添一絲愁苦訴不出。

“三皇子真是一個苦命的人。”尋思間,話就不自覺脫口而出,好在羿冰並沒有發覺什麽異常接過話去。

“是啊,沒想到英年早逝,出了皇城卻遭遇罹難,如果不是那幫壞蛋人多,三哥一定可以打過的。”

“知道凶手是誰?”

“不知道啊,皇兄隻這麽跟我們兄妹幾個說的,具體情況我們也不知道。”

祁薰不著聲色的低頭思考,皇上瞞了漠塵的事情,難道是知道凶手就是那個人了嗎?不,不會的,那個人現在還安然無恙的生活著,皇上不可能知道真相的。

“所以,三哥的事情更堅定了我成為女俠的想法,懲惡揚善,把那些壞蛋通通處決。”

見羿冰決心的樣子,祁薰也隻是點頭表示支持,內心翻滾的情緒沒法對她說,她的三皇兄還活著。

兩個人又在院內聊了些什麽,沒多久,溫兒急急的走進來,見到主子在院裏,先上前對公主行禮後又對祁薰說,“小姐,洛王爺來了,夫人不在,老爺叫您到大廳去。”

“皇叔怎麽會來這裏?”

祁薰也驚訝於溫兒的通報,但來者是上客,縱使羿冰就在身邊也不敢有所怠慢,起身放下手裏的東西,“公主,我先去前麵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來到主廳,還沒走進去就聽到洛王爺與祁海正在談話,羿冰先一步走進去就開口道,“皇叔怎會有時間來這裏?平日不見你是喜好串門子的人啊。”

對於羿冰略顯長尊不分的問話,洛王爺羿廣並沒有生氣,麵容平靜的回視羿冰,他知她一向不喜與他接觸,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此次的拜訪。

“聽聞公主殿下下榻禮部尚書家裏,我隻是代陛下過來關照一下。”

“……那還真是辛苦皇叔了。”說著便坐到羿廣的對麵,也不去看他,隻是吃著桌上的葡萄,消息傳的快這羿冰並不稀奇,在這皇城腳下,她堂堂公主,行動自然看在很多人的眼裏,傳進皇宮也隻是早晚的事情,讓羿冰沒想到的是,來的人不是她的皇帝哥哥,也不是二皇兄和四皇兄,竟是這個她不善應付的人。

祁薰此時也已經走進大廳,向屋裏走了幾步,在羿冰他們對完話後才欠身對羿廣行禮。

“臣女祁薰,參見洛王爺。”

“……不必多禮,坐下說話便可。”

祁薰聽話起身,坐到羿冰的身旁才抬起頭來看過去,這一看竟有些愣住,是他?想到在那裏見過羿廣,祁薰略有臉紅的別過視線注視著桌上的瓜果,手不自在的攪著手帕。

羿廣自然看出祁薰的反應,不著痕跡的輕扯嘴角,也不挑破彼此,卻將話題引過來。

“祁大人真是教子有方,竟將令女教的這般端莊優雅,可算是大家閨秀的典範了。”

“王爺過誇,小女不才讓王爺見笑了。”

羿廣仍隻是看著不說話的祁薰,第一眼在津香館見到她時的疑慮還存在著,可她是祁海的女兒,所以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雖然這麽否決著,心裏卻放不下。

感受到炙熱的視線,祁薰抬頭看過去,就發現羿廣正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依如那晚他坐在台下時一樣,原本就慌亂的心情此時變得更不自在起來。祁海也看出羿廣對祁薰的在意,或許出於本能的保護,又不想得罪這個王爺,祁海隻得開口岔開話題,卻不想,羿廣開口就是提到祁薰。

“聽聞尚書家的千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知本王可有幸欣賞一二?”

祁薰還在不知所措的想著怎麽回絕的時候,羿冰接過話道,“皇叔有這雅興不如回府跟你那王妃切磋切磋,她不還是雅國的第一才女呢。”

“嗬嗬,王妃自然多才多藝,不過這種才藝還要觀賞不同的人才能給出更好的評價,公主難道覺得不是這樣道理嗎?不過公主冰雪聰明,對這種事情不在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哼。本宮自然不屑與人做什麽比較,不過薰兒姐姐才藝卓群,能讓閱人無數的皇叔也欣賞自然是好事。”

隱隱感覺到一絲火藥味,為了避免兩個人爭吵起來,祁薰隻得退一步,“既然王爺有興趣,臣女就獻醜了。”

於是幾個人剛要向琴室走,下人就來報皇上傳祁海進宮議事,無奈隻得先行離開,而羿冰本就不喜和羿廣在一起,借口有些累,便回房休息,於是,來到琴室的就隻剩下羿廣和祁薰二人,再加上擺好琴就走到門外候著的雁璃。

“不知王爺可有想聽的曲子?”

羿廣的嘴角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那日在津香館,你跳舞的那個曲子。”

他果然是那個人,祁薰的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畏懼,“……臣女不明王爺意思。”

“嗬,也罷,那就彈你喜歡的曲子就好。”羿廣也不強求於她,順著她的意思避開那個話題。

她喜歡的曲子……祁薰想了想,手就覆蓋到琴弦上擺好位置,深吸一口氣,手指撥動琴弦,嫋嫋琴音,淡淡曲意,心微動,奈何情不在……

前奏華音剛落,輕啟朱唇,清遠的詞匯交織在曲調中點點道出,眉眼間漸漸蒙上一絲哀傷。

在每個許下的願望裏都會有你,當你的眼神看進我心底。浮雲在天邊相聚,多麽想與你一起飛越天荒地老的距離。

……

再美的風光也會變得沒有意義,若不是在你的身邊相依。天堂其實在這裏,多麽想與你一起體會人間歡笑和淚滴。

……

一曲結束,祁薰還未從那情景中脫離出來,窗邊一陣掌聲傳來,羿廣看著她的眼神更加的深情,他的凝視讓祁薰顯得有些不自在,站起身欲喚雁璃進來把琴收起來,卻不想羿廣已經來到她的身邊從身後擁住她。

“……王爺。”一時沒反應過來這種舉動,祁薰呆站在那裏,而羿廣手中更是加了力度。“王爺請自重。”

呢喃細語卻傳進祁薰的耳畔,“情不自禁,你知道你有這種力量嗎?津香館那晚也該察覺了,你有讓人被你吸引的能力。”

試著掙了掙這樣的懷抱,祁薰的不安更明顯,“……祁薰真不知王爺所說何事。”

“嗬,是麽,那,換一個問題,你,剛剛在彈琴時在想著誰?”

“什麽?”

“那個歌詞,應該是有故事的吧?你在想著誰唱呢?”

“……”聽到這話,祁薰反倒停止了掙紮,沒想到,才分開幾日,她念著他的心就如此明顯了嗎?想著誰?想著那個活在悲傷中的人,想靠自己的力量來拯救他,不過或許就像漠塵說的,她太弱了,弱到連這種擁抱都掙不開,又有何能力去拯救那個深淵中的人。

而此時此刻,她想訴說的話,卻是別人在聽著,聽著她的心事,質問她……

“不說嗎?你的情人?”

“不,不是的。”

“嗬嗬,看你這麽緊張,想說不是實在是讓人難以信服,不過無所謂,我不在乎。”

“王爺?”

此時羿廣已經鬆開她的懷抱,讓祁薰正對著她,“我會讓你成為我的,你隻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打量了一下她,羿廣的眉毛不易察覺的皺一下,隨即笑著拉起祁薰的手印上一吻,“你果然讓我很在意。”

羿廣走後,羿冰不知從哪裏走出來,一進屋就不敢置信的走到祁薰身邊,之前她借口離開,可又不放心祁薰與羿廣單獨相處,複又返回來躲在窗外偷聽,原本還被歌聲打動的羿冰,在聽到羿廣後麵的宣言之後也驚訝不已。

“薰兒姐姐,他,他……我皇叔他說的是真的嗎?你們在津香館時就見到了?呃,不是這個問題,他那是什麽意思,他要娶你?”羿冰自己說完也為自己的話感到吃驚,這樣的發展實在不對。

“……”原本還沒緩過神的祁薰在聽到羿冰那樣說之後更不知所措,怎麽不知不覺她就被這個人給盯上了,她怕他,怕他那個眼神,更怕的是自己了解的他。而他竟然說要她?

“不行,我一定要阻止這件事情發展下去,這段時間我還住在這裏不走了。”原本打算在尚書府住幾日就再開始她的旅程的羿冰放棄了那個想法,眼前有更為嚴重的事情,她怎麽能走呢。

捂著胸口,祁薰突然覺得疼痛明顯起來,她不想這樣,忽然變得好想見到漠塵,想他告訴她該怎麽辦,怎麽才能躲過去?畢竟洛王爺打定的注意,輕易是不敢有人違逆的,而此時這麽弱的她,能拒絕嗎?

都城附近,獅月宮裏,漠塵靠在自己房間的窗邊安靜的吹著笛子,樹林裏的風呼嘯響應,高聳的皇城在雪後顯得有些肅穆,他的視線時而閉上,時而抬起看著,笛音由清脆歡快漸轉哀婉,心裏藏著的那個人也開始晃現,不知為何,分離之後到今日,他的心裏尤其煩亂,怎樣都無法壓抑心裏那隱約的煩躁。

看了下城裏的方向,也算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可他卻觸不到那個方向,風華中諸多不如意卻不敵對她刹那心動凝固來的更擾亂心思。

將紫玉笛插回腰間,漠塵鼻息歎氣,“今天是怎麽回事?”然而,冷風卻不會傳給他那片不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