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得失不複知

很多數據表明初戀是不會成功的,曾經趙小年和寢室那三隻討論,是會跟一個沒談過戀愛的人在一起呢?還是跟一個情場老手在一起?楊青說,沒有戀愛過的男人不懂女人,那樣也隻會相愛容易相處難,這樣的愛情無法長久是因為他們的愛太過純粹,純粹到容不得半粒傻子。

就像徐加,就像程展。

趙小年攪拌著剩下的午飯,很小心翼翼地問,“程總以前交過女朋友嗎?”

程展抬眼又迅速低頭,“……沒有。”

果然,又是初戀麽?

於是趙小年對著屏幕和餘磊有一聊沒一聊的。

逆風解意:初戀恐懼症?

素手畫流年:嗯,恐懼。那樣的人在愛情上會很較真吧。

尤其趙小年在程展心裏那麽多年,可能程展心裏的照片上的那個女子不是現在這個趙小年。

逆風解意:這可真不像妞,妞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

逆風解意:一門心思喜歡著,哪還有其他時間去在意旁的東西。

素手畫流年:看過聽過太多別人的故事,不在一起的時候自然是什麽都不在意的,當然不在一起也沒法在意,隻是在一起了,熱戀了,冷卻了,吵架了,然後陳年舊事便如鯁在喉了。

逆風解意:(搖頭)所以說要少聽少看別人的故事,不是人人都一樣的。妞在擔心什麽,大不了繼續單身唄,我陪你一起單身。

趙小年歎息,她不是怕單身,不是怕承擔不起結局的慘烈,她隻是擔心,擔心自己沒有心力走完這段路,擔心還不了程展這麽多年的相思。

接到羅文娟的電話,程展也是一驚,他們應該沒什麽交集的。

程展說,我信她,然後掛了電話。

羅文娟又發來短信:你信她是因為你可以接受她這麽做的原因,你以為她是因為她的朋友顧雪饒?可她卻是因為徐加。

羅文娟又發來一個網址,羅文娟說,密碼你一定能猜到的。

程展知道,他不該打開的,心底的惡魔卻蠢蠢欲動。

太渴求,趙小年的過去了。

羅文娟的最後一條短信像慢性毒素悄無聲息地吞噬著程展的靈魂。

羅文娟說,徐加忘不了趙小年,你以為趙小年能忘得了徐加?

原來是徐加,不是馮凱,當初她不肯接受徐加婚房的設計是不是真的餘情未了?

徐加後來要重新設計不是因為風水?是因為不舍得將那套趙小年設計的房子與別人共享?那套房子裏是不是還有他們什麽故事存在?

胡思亂想一旦開始,一發便不可收拾。

“請問是趙小年趙小姐嗎?這裏是XX醫院,有位程展先生酒後駕駛,現在正在這裏......”

“我馬上到。”

拿起錢包,直衝了出去。

坐上出租車,不停催促著。

不是最愛,也不是很愛,甚至沒有多少愛,隻是那張保存了很久的照片,偷偷在她心上鑽了一條縫,然後滋延了開來。

沒有多少浪漫,沒有多少承諾,沒有多少甜言蜜語,直到失去那一刻才會明白有多想這個人在身邊,這個從心底喜愛了她這麽多年的人。

純粹不想失去這個人,這是不是愛?

“程展!”

“還第一次聽你叫我的名字,現在改過來還及時,別以後結婚了,還得聽你程總程總的叫......”

“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是不嚴重了。骨折?就手臂?”

“還不夠?”

趙小年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確定沒什麽大礙了才鬆了一口氣,“程總越來越有本事了,都會醉酒駕駛了......傷筋動骨一百天,程總這是想逃避婚禮呢還是想逃避婚禮呢還是想逃避婚禮呢?”

“怎麽會,別說是這麽點小傷了,就是爬我也會爬去的。”醉酒駕駛啊,還真是第一次,煩躁得除了喝酒就剩喝酒了,越喝越想見到這個人

小骨折,不用住院,趙小年送程展回去,“餓嗎?給你煮點麵條?”

程展卻一把拉住了趙小年,讓她在身邊坐下。

離得更近了,酒氣都有些熏人,“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量不是很好嗎?是發生了什麽?”

程展借勢靠在趙小年肩膀上,搭在趙小年腰上的一隻手也越揉越緊,卻始終不發一言。

“到底什麽事了?為什麽喝那麽多酒?”

“沒,高興就多喝幾杯了。我沒事了,你早點回去吧。”程展鬆手,劉海垂落,遮了半邊陰霾。

“真沒事?那我走了?”

“嗯。”

直到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程展才抬頭,望著大門的方向,久久未動。

打開電腦,羅文娟給的網址是徐加的空間,密碼是趙小年的生日1003520.

又一個被封印了的世界,是程展插足不了的地方。

十年,趙小年與徐加的相識,三千六百五十多個日夜,太長太長了,故事太多太多了,多得讓程展信心大減,不知所措。

從日誌到相冊,程展反反複複看了許久許久,車禍前,車禍後,看一遍就要好幾天。

那個時候的趙小年笑得真好看,那麽沒有設防地站在那個人身邊,那麽自然地靠在那個人懷裏。

三年的網友,四年的戀人,哪怕是最近三年的陌生人,徐加的日誌卻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趙小年。

那麽趙小年呢?

程展想起他們初次見麵時趙小年遠遠地一皺眉,想起飛機上暈機嘔吐時眼眶的濕潤,想起在公司麵試她進來時那種死氣,想起她這兩年來時不時地呆滯,想起那夜她走進酒吧失魂落魄的麵容……想起偶爾有一次在她電腦上看到的她鎖著的空間日誌,那些字裏行間透露著的疲倦和滄桑…..

“趙小年,我們去約會吧。”

“程總很有閑情逸致啊,想去哪?”

“這裏有什麽約會聖地?”

……

“這就是約會聖地?”程展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是失望,卻又有點失落,可又好像有種意料之內的感覺。

“不是說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哪裏都是天堂嗎?”趙小年拉著程展走進砂陽街,“呼吸下室外的空氣也好的……這裏還有很多不起眼的美食呢……”

程展撇頭,鏡片被陽光照得閃亮,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這裏才成為了天堂嗎?

砂陽街的美食,在看過徐加的空間之前,他是不知道的。

“這裏有家臭豆腐很好吃,店麵雖小,但客流很多。”

程展知道,那是她和徐加沒到必去的地方,還有這裏的雙皮奶,這裏的幸福約定,這裏的電影院……

從這頭走到那頭,沒想到一條小小的街,有這麽多,別人的回憶。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那個世博園的驚鴻一瞥,源於趙小年和徐加的第一個兩情相悅後的約會。

那場飛機上的安撫牽念,因由趙小年和徐加的最後的相思相望不相親。

他的思戀,原來隻是他們緣起緣滅的一個見證。

是誰在歎息?

“怎麽又喝那麽多酒?”

“趙小年?”

“嗯?”

趙小年……趙小年……趙小年……眼前的人影好模糊……

“......不要走,今晚,不準走......”

發酒瘋的人抱著趙小年不放,還越抱越緊。

“咳咳……程總……好了,不走,快放手……”

密密麻麻的吻落下來,是破釜沉舟的絕望。

“是誰說再醉的人都會保有一絲清醒,都會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現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回答她的是醉酒之人的瘋狂索取。

倦意襲來前,趙小年想起自己來這時收到的短信。

羅文娟:你還敢不敢賭一次你的未來?我賭,你輸!

情意綿綿的夏日,徐加對她說,寶貝,放心賭一次未來好不好?我們能這樣牽著走過很遠很遠。

那個分崩離析前兆的秋天,徐加問她,寶貝,你願不願意再賭一次未來?再用三年來賭我們的未來。

趙小年不懂。

可即便是最難堪的時候,徐加對她的稱呼都沒有變過。

而即便是愛情最濃烈的時候,趙小年都沒有說她願意去下賭注。

趙小年說,她一向好運,十賭九贏,可是她經不起萬分之一一敗塗地的可能。趙小年太謹慎太謹慎了,即便是徐加,都沒能讓她衝動地放手一搏過。

趙小年看著床頭櫃上那個精致玻璃瓶,沉沉睡去:程展,我願意為你賭一次,賭一次我們的未來……

床頭櫃上台燈下精致玻璃瓶裏一隻小小的紙鶴安靜躺著,很特殊的折法。

平安、健康、幸福。

上麵是趙小年的字跡,她送出的紙鶴,給的徐加之外的唯一一個人,是......他!

帶著絕望煩悶的心情坐上飛機,頭暈得隻想吐,越吐越難過,越難過越吐。稍稍平複一些,有人遞來口香糖,趙小年卻隻剩道謝的力氣。臨下飛機前,她折了這個紙鶴。

原來是他!

真好,她的照片,她的紙鶴,如此完好地保存著。

真好,她和程展,也有很多故事。

橘黃微弱的燈光,曖昧的色調,照著趙小年此時安然的睡顏。

程展撐著腦袋醒來,懷裏靠著的人不滿的蹭了蹭。

小心翼翼地移開,下了床,到廚房喝了滿滿一杯冰水。

趙小年,得到了,心裏卻更加空洞了。

門鈴突然響起,這個時候?

快遞?

羅文娟寄的。

又想起羅文娟電話裏告訴他的事。

他心目中的天使其實策劃了一個家庭的毀滅,有著讓人家破人亡的狠毒,羅文娟問他,要怎麽樣的心機和手段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羅文娟說,她這麽做不是因為顧雪饒,是因為徐加。

是因為嫉妒,是因為報複,是因為,還愛著。

不該看的,已經能明了羅文娟的不良用心了,不該看的,這份快遞。

卻仍然——打開了。

一疊照片。

日期是程展還在加拿大的時候,是趙小年和徐加在XX酒店門口相扶的側臉,一般人自然認不出黑暗中的趙小年,但於程展,卻是一眼變認出了,還有很多對視的照片,拍照的人技術極好,每一個瞬間都抓拍得極其到位,依戀,不舍,那種眼裏多彩的光,是程展從未見過。

還有一些是前兩天的,那條街,那家茶餐廳,那張竹椅,那份雙皮奶,其實在徐加的空間裏早就敘述得很清楚了,那天,他也親身體驗過了……隻是真的看到卻還是有那種厚重的……失落感,一種無能為力。

臥室,趙小年睡得很不安穩,眉目緊緊皺在一起,程展伸手去撫平,沿著眉角輕輕摩擦,身體的滿足始終填補不了心裏的空虛,“趙小年……”

“……”

“什麽?”

“徐加,早飯要喝豆漿。”

……

程展伸出的手停止了動作,一旁趙小年的手機震個不停。

餘磊:妞,今天早上是十穀米粥,又香又滑。嫩……

程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回了一條過去,隔了很久才收到回複。

居然是他!

原來,是他。

趙小年醒來的時候還有些迷糊,睜眼看見的是那個純淨的玻璃瓶,折射著清晨陽光的嶙峋,還有那隻躺在瓶底的紙鶴,向趙小年訴說主人的珍視,趙小年伸手笑著輕輕撫摸。

程展不在房間。

小客廳餐桌上,放著一鍋程展特熬的米粥,還有一杯豆漿。

豆漿下壓著一張紙條。

對不起,我還是想找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

看著桌上的米粥一點點變涼,紙條一角已經捏皺破損了。

程展,你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卻用了最糟糕最殘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