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公主,我不稀罕

2012年是不是地球的世界末日幽琳木不知道,但這一年卻的的確確是她幽琳木的世界末日。

淩晨三點整,幽琳木從混亂的夢裏睜開眼,雙目失神的望著白色的房頂,最近她總是睡眠不好,難道是最近搞化學研究太累了?她是化學係的高材生,如今在攻讀碩士。

淩晨四點整,在翻來覆去一個小時後她總算放棄了掙紮從床上爬起來。雙手捧著整張臉,任長發鋪滿全身,就這樣自己抱著自己靜坐,以自我守護的姿態。

四點半,一陣刺耳的警笛聲劃破這片小區的寧靜。鬼使神差的,幽琳木起床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打開房門,順著警笛離開的方向拔足狂奔。赤足踩在冰冷的柏油馬路上,腳底生硬。

夜很靜,警笛聲越飄越遠,鋼筋鐵泥的建築像一個個巨人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這個普通人類。內心一陣壓抑,她突然很受不了,朋友都說她是他們見過的最淡定的一個人,恍惚什麽事都無所謂什麽都不放眼裏,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淡漠就像是一座暫時休眠的火山,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猛然爆發。

刺耳的警笛聲徹底遠去,幽琳木扶著一座大橋的石欄大口大口喘著氣。這座橋是新修的,白漆未幹,在夜的濃重黑墨裏反射著耀眼的白光。幽琳木一個翻身坐上石欄,燈光和星子同時落到河水裏,不辨真假。

她正看的出神,突然有“滴、滴”的刺耳汽車喇叭聲在橋的另一邊響起。她極目一看,不僅咋舌,對麵的貨車簡直像個巨型黑甲蟲,以她1.5的視力來看超重絕對不止一兩倍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耳朵出現了幻覺,耳邊似乎有壓輪碾過地麵硬物粉碎的聲音。身下的石欄突然一陣劇烈搖晃,幽琳木一驚,見整座橋開始震動,第一反應便是地震,08年經曆的那場地震簡直讓她永生難忘!

“轟隆隆”一陣巨響,幽琳木最後看了眼這個城市,除了這座橋,一切的一切都是靜止的,似沉默,更似冷漠。

“撲通”一聲掉入水中,密集的水將她重重包圍從四麵八方灌入她腦子裏。腦子進水的她在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在心裏狠狠拋出:TMD,該死的豆腐渣工程!

次日有媒體爆出一則新聞:某市一橋梁坍塌造成一死一傷。市民對此咬牙切齒,大罵豆腐渣害人不淺,紛紛為年紀輕輕死於非命的女子惋惜,更甚者有人在廣場上點燃心形蠟燭為她祈福默哀。

當然,這些幽琳木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了也隻會一笑置之,人死了,什麽都是白給的。她此刻隻覺得頭痛欲裂腦袋就跟灌了鉛似得,費力的掙開雙目,映入眼前的情景讓她大腦當機的十幾秒:鍍金的大床,蠶絲般柔軟的紋帳,光可照人的地麵,雕龍畫鳳的大柱,寬大堅實的屋頂。天哪,她的小屋子什麽時候變的這麽富麗堂皇了?她沒死?

想到這,她趕緊檢查自己的身體,這一看,直接目瞪口呆了,眼前哪裏是她那副用了二十幾年的臭皮囊啊,根本就是一個隻有兩三歲的小孩子的身體啊!

“小,小公主,您沒、沒死?”旁邊一個結結巴巴的女聲突然傳來。

幽琳木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床邊正半跪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少女此時正一臉淚痕目若呆雞的看著她。“你、”她遲疑了一下,一句:“你是誰。”沒問出來。見那丫頭看著她,換了句:“我這是怎麽了?”聲音稚嫩,軟綿綿的讓她很不習慣。

“小公主這是,這是••••••”少女眼神閃躲,說話遲遲疑疑。反倒小心翼翼的說了句讓她為難的話:“您,不記得了嗎?”

幽琳木半拉著眼簾,換她這具兩三歲的身體,就像是在難過了。輕輕道:“我不記得了。”

少女似乎歎了口氣,看了看左右無人,湊近到她耳邊輕聲安慰道:“小公主,您別傷心,都怪奴婢不好,奴婢不該讓您一個人在池塘邊,否者,否則也不會被三駙馬按到池子裏了。”

紫檀木皺了皺眉,看來這個小家夥是被人按到水池裏淹死的,她也剛好是掉進水裏。這個三駙馬連這麽小的孩子也不放過可見其心腸歹毒,還有她這個身體是一國公主,三駙馬怎麽就有膽害她?

她在那邊想的入神,少女此時卻一拍腦門道:“糟了,我怎麽忘了通知素妃娘娘了?小公主您等等,我馬上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不待幽琳木點頭,少女便一溜煙的跑了出去。不消片刻,一個白衣美人提著裙子風一般的跑進來一把把她抱在懷裏,有濕潤潤的東西從她臉頰擦到幽琳木臉頰上,她哭笑著道:“木兒,你沒事,我就知道你會沒事。”

這位該是素妃了,紫檀木暗自好笑,她怎麽知道她沒事,但她乖乖讓她抱著不說話。素妃又道:“你放心,就算他丞相權傾朝野又如何,他的兒子敢傷你,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對我怎樣我都可以忍下來,這一生一讓再讓,我也別無所求。可是,你不能讓,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幽琳木聽著近在耳邊的話靜靜依偎在這個母親的懷裏,她的懷抱讓她想起了她從前的母親,也是一個可以為兒女不顧一切的母親。可惜,08年那場地震母親為了救她頂住了塌下來的房梁死在了她麵前,致死,她的手臂都是直立的,以一種頂天立地的姿勢。可惜,她並沒能帶著母親的那份希望活的長久,一場橋梁塌方結束了她年僅二十五歲的生命。

好在她有了新生,又遇到一個好母親。下意識的,她伸出小手輕輕拍了拍她後背。

兩母女情誼正濃,一聲:“皇上駕到。”從外殿層層傳入,接著一個明黃的身影大步走來,一屋子跪地的人他都不於理睬直接坐到床邊伸出大手撫摸著小公主腦袋很是憐愛的道:“朕最疼愛的木兒啊~”他又對素妃道:“丞相也太過分了,縱子行凶,還動了朕的女兒,簡直是目無王法罪無可恕!”

幽琳木靜靜的看著他的神色,在這個皇帝身上她感覺不到帝王的威嚴,倒像是個文人雅士。她又轉臉看她的新母親,見她素淨的臉上沒了開始的溫柔,“陛下,這一次,我不能再讓了。一味的退讓得來不是別人的適可而止而是得寸進尺!我絕不能再讓木兒陷入危險。”

皇帝歎了口氣,無奈道:“素素,你是知道的,丞相權傾朝野,逸王隻手遮天,我不過是個空架子皇帝。況且三駙馬對木兒動手時隻有一個丫鬟在旁邊看見,他要說丫鬟誹謗誰也拿他沒辦法。”

皇帝是空架子那她這個公主豈不是根本什麽都不是了嗎?幽琳木半斂著眉,公主,她也不稀罕,簡直就是古代政治犧牲品的代名詞。

“有辦法。”素妃道。

皇帝皺眉問道:“哦?什麽?”

素妃輕輕一笑,眉眼靜溢,口中卻道:“暗殺。我聽說離國開國皇帝發明了一種藥叫千年煙花,吃了它會自然而然進入睡眠狀態誰也喚不醒,七七四十九天後自然死亡。”

皇帝一驚,脫口而出:“這可是皇宮禁藥!”然而在素妃堅持的眼神下妥協道:“那,好吧。你武功高強沒幾個人是對手,這件事就交給你親自去辦了。”

幽琳木一直保持沉默,她這個兩三歲的孩子自然沒資格插口這些事情的。隻是由此看來她這個母親倒是比她那個皇帝父親更有魄力,她更喜歡了。

皇帝與素妃商量好這件事後臉色凝重的離開了,不多久有人送來了一個瓷瓶子,素妃貼身收好後抱了幽琳木在腿上坐著親自檢查了一番她的身體一直陪著她,兩人說說笑笑,幽琳木以一個三歲孩子天真的口吻知道了她這一世的名字叫紫檀木以及關於這個世界的一些常識:這片大陸名叫古藤大陸,共分為五個國家,最中心是瀾國,北方是蒼國,西方是藤國,南方是珊國,而東方正是她們離國。瀾國綜合實力最強,蒼國兵馬強壯,藤國曆史悠久,珊國是女兒國與外界幾乎沒什麽聯係,而最不濟的就是他們內憂外患離國。

天黑之時,母女兩一起用晚膳。皇宮的吃食很精致,幽琳木上輩子從來沒吃過這麽奢侈的東西,不過她胃小吃的不多。途中婢女特地送了一杯顏色奇怪的東西來,幽琳木好奇道:“這杯酒的顏色好奇怪。”

素妃對她溫柔一笑,端起杯子來一飲而盡,擦幹唇角才對她道:“這是藥酒,娘親身體不好,每天這個時候都需要用它來調養。”說罷她站起身來抱她到床上,在她耳邊輕聲道:“娘親今天有事,木兒乖乖睡覺知道嗎?”

幽琳木,哦不,現在該叫紫檀木,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素妃轉身走了幾步又不放心的轉回來抱起她道:“娘親現在一點都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裏,你還是跟著娘親吧,這樣我放心一些。”

在母親的眼裏她的孩子永遠都是像小雞一樣弱小的,紫檀木理解,當下便不反抗。

一輛黑布馬車低調的帶她們出了宮行駛在幽暗的路上,素妃一直將紫檀木抱在懷裏不鬆手。在經過一條無人的寬道時,素妃抱著她的手突然緊了緊。

紫檀木輕輕一皺眉頭,她樓疼了她,但她什麽都沒說,隻靜靜聽著外麵的動靜。馬車停了下來,看不見,但感覺空氣崩的很緊。很長一段時間的死寂後,突然聽到車夫道:“藏頭露尾算什麽好漢,出來吧!”

她暗自掀起車簾的一角透過縫隙往外看,見空曠的道路上從四麵八方飛來十幾個黑衣人,手中的刀在月光下閃著刺眼的光。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平民百姓圈子裏,她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雖然那個世界也有廝殺,可那些不關她。

素妃摟著她的手將她又往她懷裏帶了些,紫檀木順著她的手窩在她懷裏感覺到她坐得端莊高雅似乎並不害怕。看不到外麵外麵的情況,隻聽的一陣金屬的碰撞聲和男人的悶哼聲以及——什麽濺出來的微弱聲響。

死神到來的時間總像被凍結般過的很慢,等四周靜下來時紫檀木一口氣已經快把自己憋成內傷了。黑暗裏出現的並不是她們這方的聲音:“素妃娘娘,請您下馬車一談吧。”

紫檀木下意識的抓緊了素妃的手,下車談?跟他們談?還是跟閻王談?畢竟她手無縛雞之力,娘親帶著她這個拖油瓶就算武功高強也不見得能全身而。

素妃拍了拍她的小手,然後素手拉開黑布車簾,神態自若的走下車去。

紫檀木看著外麵情形暗自抽了口涼氣,六具屍體圍繞著馬車散落著,暗紅色的鮮血灑在地上、馬車上,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活像勾魂的怨靈。而對麵,刀尖滴血的敵人滿臉獰笑,周圍樹上站滿了弓箭手。

素妃的手輕輕搭在她眼簾上,等她適應過後才退下來掩在袖中看著對麵的人道:“你們的確很厲害,若是放在江湖中一流高手也當之無愧,可惜,在我眼裏,不過是一流高手而已。”

她的娘親似乎比她想象中厲害,紫檀木穩住心神見對麵的人道:“若是以素妃娘娘的武功我等的確不是對手。”承認不及後他卻笑了,“可惜啊可惜。”

素妃眉頭輕皺:“可惜什麽?”

說話那人笑道:“可惜,你暫時沒武功了。”

“什麽!”素妃一驚,當下運功一試,哪知一口鮮血毫無預兆的噴出,她雙目噴火看著那人:“怎麽會這樣!”

紫檀木心裏亦是一驚,今天這樣的情況來看,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她們的,她這是剛死又要再死了嗎?

“你每日要喝的藥酒,有沒有發現今日特別好喝?”說罷,哈哈大笑。

素妃這才察覺出了不對,她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幼女,再看了看如狼似虎的敵人,握緊了手心,暗自下了個決定。

紫檀木整個神經都崩緊了,突然間討厭死了自己現在這副小身板,如果她有力量,如果她能救身邊這個人,如果••••••可是她什麽都沒有啊!!!

“木兒,你要好好活著,族長說你是族裏百年難得一出的那個人,你必然是不一樣的。”素妃在她耳邊輕聲道:“你不能再,受、人、擺、布。”

紫檀木一驚,心裏無端的惶恐起來,這情景她莫名的感覺很熟悉,像,像她母親離開的時候,也是很輕很輕的在她耳邊說話,然後就再也聽不見了。她突然狠拉住她的衣袖,然而就在這時身體一輕,她整張臉被埋在她懷裏,耳邊傳來箭矢入體的聲音,有什麽東西從頭頂流下來劃過她整張臉,黏黏的。她突然有預感,那是——血,她娘親的血!

風呼嘯而過,她卻沒一絲一毫的感覺,這個人,為她擋去了一切!她猜,她該是調動全身的功力衝破血脈強行帶她衝出去,而這種方法,無疑是用性命為代價的。

不知道這最後一飛飛了多久,最後她們是直接從空中落下以血肉之軀直直的砸在石頭鋪就的地麵上。

紫檀木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她是整個人被揉進了她身體裏。她七手八腳的爬起來,從來沒有過的慌亂,抱起她的頭放在自己小腿上。“娘親,你怎麽樣?”

素妃身後七支箭深可入骨,她嘴角有大把血流出來紫檀木怎麽都堵不住。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苦撐著最後一口起跟她說的竟是:“公主,責任,別回、皇宮,走,走••••••”

那雙黑夜裏唯一能給她亮色的眼睛緩緩閉上,紫檀木這一生第二次流淚,卻哭不出聲。這個人,又是為她而死,對她那麽好,那麽好。這世上,能得一分關愛是幸運,可她得了兩份,如此幸運,卻不幸福。

月光染了血色顯得有幾分慘淡,夜深了,前路很黑。她終於站了起來抬頭往前看,天地之間,屍身之旁,挺直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