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心思

七、心思

譚氏冷冷的看了一眼小趙氏,“春妞兒自然也是個好的,還知道那海棠院住不得人,原想著就算是妹夫不在了,家裏還有賢惠的大嫂在,自然不會讓一個守節的寡婦受委屈,可今天我一來,竟然發現妹妹住的地兒又冷又潮,連被褥都是濕塌塌的,這樣子哪能不病?如果葉家真的是沒有地方給她們孤兒寡母住,我們張家自會將人接回讓她在張家為妹夫守節。”

她將“守節”二字說的極為清楚,張氏是在為葉向高守節,如果將來葉誌恒出息,掙座牌坊也是有可能的,怎麽能任葉家這麽作踐?

趙氏忽然見譚氏變了顏色,心裏一抖,張氏回來住在海棠院她是聽說了的,雖然她知道自己這個二兒媳讀書知禮比老大家的要強的多,但就是強太多雖然讓她這個婆婆直起了腰杆但同時也讓她這個婆婆見了都有些底氣不足,因此小趙氏那樣安排,她心裏也不過想著要借機挫挫她的銳氣,讓她知道以後的日子要守得清苦,畢竟以後要相處的日子還長,家和才能萬事興。可是現在人家娘家人來了,挑出了理,自己就隻能裝作不知,不然兒子剛死就虐待未亡人,自己的老臉往那兒擱?

“怎麽回事?老二家的院子沒有拾掇出來?”趙氏橫了小趙氏一眼,哆嗦著嘴唇,“你也奔四十的人了,做事怎麽這麽顧前不顧後的?!”

“這不是這些日子忙嗎…”小趙氏頭都不敢抬,“媳婦這就去幫弟妹將住處換了。”

譚氏也不窮追猛打,笑道,“那就有勞大太太了。”

“娘,這是我今兒得的,”待回到西院,睞娘現寶似的將玉佩送到連氏手上。那鐲子太過貴重,到底讓她還了回去,但玉珮的玉質也就是個不錯,葉睞娘就笑納了。

連氏已經聽說了上午的事,而且她去拜見譚夫人時譚夫人對小睞娘也讚不絕口,直誇她教女有方,“睞娘做的對,你和恒哥兒是兄妹,你們一起玩是應該的。”

自己女兒年紀小小,卻要比長房的春妞兒和二房的夏妞懂事的多,連氏愛憐的將睞娘抱在懷裏,“爹和娘這幾日都忙,睞娘要聽常媽媽的話,過些日子娘給睞娘做好吃的。”

“嗯,睞娘想吃兔子豆沙包,”睞娘一臉嬌憨,心中卻陣陣惡寒,自己真成了一點點心就能滿足的小東西了。

“老太太,你用藥吧,”旺兒輕輕將白瓷勺遞到趙氏嘴邊,口裏哄道,“您也別再跟大太太置氣了,她也是一時疏漏。”

趙氏一向勤儉慣了,雖說現在在葉家富的流油,可是卻不像那些富戶們奴婢如雲,趙氏雖是當家的老太太,身邊也不過旺兒和喜兒兩個大丫頭,還有做雜事的小丫頭四名,而小趙氏和張氏還有連氏則是大丫頭兩名小丫頭兩名。在她看來,那些一個主子成群人服侍,簡直就是燒錢。

起初張氏來時根本就沒想到葉府居然節儉到這種地步,她自己的陪嫁就有四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還有兩名管事媽媽,不過趙氏是個會算計的,以兒子是官身為理由讓張氏破了例,而葉家雖然依然按葉向榮的例給二房配了使喚人,但張氏的陪嫁們的月例銀子理所當然的由二房自己負責。

至於三房,趙氏是根本不管的,不過這樣也好,她也不便在連氏麵前指手畫腳,不過連氏也隻是鄰縣一個秀才之女,家裏也沒有多大的排場,房中也是按著小趙氏的規格來的。

旺兒是趙氏身邊得力的丫頭,已經年過二十了,隻是趙氏仍舍不得將她配人,說的好聽些是自己將旺兒當了孫女,其實不過是怕再招來的不如旺兒勤快能幹,知心合意,“唉,這個老大家的做什麽事就是不讓我省心,”趙氏就著旺兒的手喝藥,“前幾年我就想將你給了向榮,誰知道他是個不爭氣的,又想著把你給了向高,也能做個官太太,誰知…”

看著趙氏裝模作樣的嘴臉和眼中未淨的眼屎,旺兒直犯惡心,可又不能表現出來,真把她當三兩歲的小孩子哄呢,如果真心替自己打算,怎麽會把自己拖的過了二十?

旺兒知道自己服侍的這個老太太,平生最恨的就是妾室,葉向榮納妾是因為搞大了老婆趙氏娘家表妹羅氏的肚子,葉向高納妾那是因為上峰所贈,沒有一個是趙氏送的,現在跟自己說這個,“老太太快別多想了,旺兒隻求能多服侍您幾年,您可千萬別想著攆奴婢出去,再說,如今這情景,您也知道的,”旺兒做出一副貼心貼肺的模樣,“大爺是個軟性子,大太太的脾氣您心裏也有數兒,以後二房還都指望著您呢,隻是…”

見旺兒欲言又止,趙氏反而睡不著了,“你可是聽說什麽了?”旺兒和喜兒就是她的眼耳和口。

“奴婢看這幾天二太太和三太太似乎走的挺近,”旺兒偷覷了一眼趙氏,又自我解釋道,“想是三爺在榆林出了不少力,二太太心中感激吧。”

三房?趙氏心中咬牙,“老二在時可沒少關照三房那個雜種,如今他出些力有什麽不妥?為這外就心存感激,我這個媳婦也太好哄了些,不行,這個家我還得當著,不能讓恒哥兒的產業讓那些喪良心的騙了去!”

“奴婢也交待了那四個紅,趁著這些日子西院的人過來,多和她們走動走動,將來那邊有個風吹草動咱們也好有個準備,”旺兒很聰明,事事將趙氏擺在被迫害的角度。

四個紅是趙氏院中的四個小丫頭:紅玉,紅蘋,紅玲、紅芳,都在十三四歲之間,平時管著灑掃、洗曬、跑腿傳話這些雜務。

“馬屁精,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淨跟著學拍人馬屁了,真是家學淵源啊~”葉逢春挽著葉書夏從正院出來,看到三房的睞娘正和葉誌恒一道走在前麵,不由罵道。

這些日子睞娘每天陪著葉誌恒進進出出,被譚氏讚了幾回,而且過來吊唁的夫人太太們更是見到葉睞娘甜美乖巧的模樣個個愛不釋手,葉逢春早就恨的牙癢癢了,今天可巧身邊沒有大人,不出口惡氣她怎麽睡的著?

葉睞娘抬頭看了看雲間的彎月,帶孩子是個很累人的活兒,尤其自己這小身板也才四歲,她實在沒有力氣跟自己這兩個姐姐費唇舌。

“妹妹你說是不是?到底是像她那個小婦養的爹,”葉逢春看走在前麵的睞娘不搭話,繼續道,“那些夫人們明明就是來看你的,她卻一勁兒衝在前麵,嘁,要麽就是西院的那個上不得台麵的娘教得,真以為跑的快就是千金小姐了?”

葉逢春的容貌比她的祖母和母親略強些,雖然還是高顴骨,但膚色較從小過苦日子的兩個趙氏要好上許多,又繼承了葉家的挺鼻彎眉,倒也能看出幾分俏麗,隻是和葉書夏還有睞娘比起來,差得就不是一星半點兒了。

葉書夏自小比她強,父母更是比她強,所以葉逢春在這個妹妹麵前囂張不起來,甚至還不時巴結一二,可是這個睞娘一個庶子的女兒,竟然比她更得人喜歡,這怎麽可以?

葉書夏也看不慣睞娘,不過四歲多些,就知道到處討好湊趣,長大了也是個小狐狸,隻是看在她服侍自己弟弟確實周到的份兒,葉書夏懶得出手教訓,“大姐理那種人做什麽?”

“大姐姐今天是怎麽了?您對張家舅舅和二伯母不滿麽?”葉睞娘猛然回頭,罵她兩句她可以當做聽不見,罵她的爹娘和奶奶可是不行,何況那個葉書夏,自己父母這麽辛苦的為她親爹辦喪事,她不但不謝竟然任由別人侮辱自己,真是頭白眼狼,“二姐姐,大姐姐張嘴閉嘴的‘小婦養的’你竟然能夠聽得下去?”雖然她不想樹敵,但這樣的侮辱還是忍不下去。

領著恒哥兒走在頭裏的程媽媽悚然一驚,自己也是老糊塗了,自己家的主子可不也是“小婦養的”庶女?“大小姐嘴巴放幹淨些,不知道大小姐這些話又是那個上不得台麵的人教得,我回頭可要請二太太好好請教請教大太太了。”

葉書夏是個粗線條,到這會兒才明白過來,自己成天以知府嫡女自居,卻忘了自己的母親和舅舅卻是實打實的庶子庶女,不由又羞又氣,“若蘭,去大小姐那兒將我的東西取回來!”說罷也不理想要拉她的想要解釋葉逢春,直接帶了丫頭若菊向金桂院而去。

看著呆在原地的葉逢春,睞娘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這個姑娘跟她母親一樣蠢,成日抱怨自己不被譚氏待見,“自不量力~”

她根本不怕被葉逢春聽見,也不怕她回去跟小趙氏告狀,畢竟她那句“小婦養的”在場這五六個人都聽到了,而且自家早就分了出去,吃喝花用根本不靠趙氏一房,自然不用仰人鼻息,想到這些,葉睞娘默默向天上的葉老太爺致敬,您真是高瞻遠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