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廢太子風波(3)
琦顏回去時已近正午了,沒想到跟慕容勳待了近一個時辰,若是這期間太子妃喚她做事可就要壞了。
正當琦顏匆匆回到廚房放下盤子要出去時,迎麵遇上了同為太子妃貼身宮女的香裔,香裔一把拉住琦顏,一臉焦急道:“這麽久你上哪兒去了?我找你老半天了,太子妃找你有事,你快點去。”
琦顏心裏暗暗叫苦,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本想問問香裔到底是什麽事,但是香裔傳完話就走了,她也不敢耽擱,急急向太子妃寢宮行去。
太子妃錦華此時正在午睡,琦顏隻得靜靜在寢宮外候著,心中很是忐忑。近來太子妃似乎總是在挑她的錯,現在讓太子妃逮著了這事由,她琦顏豈不是要倒黴了麽?
連午飯也沒吃,肚裏這時正饑餓難耐,可是也不敢偷溜回廚房,隻能像根木樁子似的牢牢站在寢殿外。不時絞著自己衣袖,秀眉緊蹙,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香裔急急忙忙地返回寢殿,估摸著是太子妃要起身了。這一向來都是香裔伺候太子妃寢食的,她才是太子妃的首席侍女,琦顏隻是給她打下手的,雖然是打下手,可也著實沒讓琦顏輕鬆。
“璃湮!”殿內傳來香裔嬌媚的呼喚聲,琦顏連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抻了抻衣袖,應道:“奴婢在!”
“你進去吧,太子妃著你問話。”香裔蓮步慢移,嫋嫋婷婷從殿內走出對琦顏道,對著琦顏快步入內的身影挑眉而望,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失落寂寥。
琦顏進去時太子妃正端坐在梳妝台前細細地描眉,隨著她一聲清脆的請安,太子妃錦華的手微微一顫,左側娥眉頓毀,淺淺的一筆勾在眉骨之上,於白皙細膩的肌膚上劃下一筆淡墨,與精致的妝容格格不入。
“奴婢該死!”琦顏被嚇得立時跪倒在地,額頭冷不丁磕著了柔軟冰冷的地毯,一陣酥麻的異樣感覺襲上心頭,她隻覺渾身如同陷入冰窖。她的感覺肯定錯不了,第一次見麵時,就覺出這太子妃不簡單,此番將她從廚房調走,不知道是出於何故。隻是這緣由,琦顏一時間還沒想明白。
“起來吧。”太子妃淺笑,轉身看住琦顏,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看琦顏低眉凝息的模樣,抬手溫顏道,“近來力乏,連這青黛都拿不穩了,不如這樣吧,璃湮,你起來幫我畫吧。”笑靨如陽光下盛開的茉*莉花,泛著淡淡的清幽,太子妃一汪潭水眸深不見底,漫漫笑意看不出悄悄淹沒在何處。
“是。”琦顏慌忙站起來,遲疑了一下才移步到近前。
“還愣著幹什麽?給你。”太子妃微笑著將黛筆遞給琦顏。
雖然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突然化解了琦顏心中的提防,琦顏一顆提著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暗想太子妃這態度姿態,似乎不是要找她的碴,看來是自己多想了。想罷,琦顏也釋然一笑,接過青黛筆,手執細娟輕輕拭去敗筆的一撇,澄明的目光定在手中纖細的黛筆上,琦顏垂首告罪道:“太子妃,奴婢是個粗人,從未畫過眉,若是畫得不好,還望太子妃恕罪。”
“沒事,你隻管畫吧,若是畫的不好,我教你。”
“是。”琦顏應了一聲,這才敢湊近描眉。這描眉乃是一門講求手法的技藝,蕭國宮廷講求的是兩頭淺中間深,眉頭和眉尾顏色要淡,眉中要約略濃深些,如此更能凸顯出女子端莊秀麗之美,可襯出雙眸的清亮明淨,整個麵貌輪廓也會更明朗些。念及此,琦顏的手又有些猶豫,遲遲不肯落下,突然記起來小翠以往為她畫眉便都是依著蕭國宮廷的式樣畫的,這燮國宮廷對於畫眉是何種講究,她一概不知。
“怎麽了?”見琦顏遲遲未動,錦華挑眉問道,言語中的溫和巧妙地掩飾了不耐。
“請問太子妃是想畫哪種眉形呢?”
“哦,看來你深諳此道啊。嗬嗬,你覺得哪種眉形適合我便畫哪種吧。”太子妃看向鏡子微笑道。
“太子妃您說笑了。”琦顏賠笑道,不敢再遲疑,依著從前小翠畫眉的模樣依葫蘆畫瓢,畫好眉頭眉尾又細細在眉中輕輕添了幾筆,依樣描另一條淺淡的眉,太子妃的眉不濃,細細的像一條被絞幹淨的線,若是不描眉,隔得稍遠點便看不到了。眉梢雖然不長,但是剛好蓋過了眼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處。若是短上那麽一丁點,那便不是旺夫相了,而是克夫,據說眉毛短的女人都克夫。
“好了。”琦顏垂下手,恭敬側身在一旁立定。
“嗯,不錯,好手藝。”太子妃笑讚,旋即垂首將首飾盒拿出來,“這樣吧,璃湮,你從今日開始就和香裔一起服侍我,那些粗活累活就不用做了。”一邊低頭挑選著頭飾,一邊漫不經心,左手拿起一支金步搖,右手執一支鑲嵌藍寶石的銀簪,將兩支飾物並排放在眼前比對,一時拿不定主意戴哪支好,便抬眸問琦顏:“璃湮,你說戴哪支好呢?”
“敢問太子妃等會是要去哪裏呢?”
“等會要去向母後請安,而後要和母後一起去給太後請安。”
“依奴婢拙見,那金步搖要適合些。”琦顏依舊垂首,目不斜視,直直注視著腳下。
“為何?”錦華揚眉問,似乎有些好奇。
“聽聞太後娘娘為太子爺的事急得舊病複發,太子妃前去探望乃是孝順之舉,太後娘娘定然會甚感安慰。銀簪雖好,但那藍寶石太過耀眼奪目,太後娘娘病中探視,若是戴此飾物未免太過招搖,有些不合時宜,而金步搖大方得體又不失太子妃尊貴身份,輔以環佩之聲定是悅人耳目之至,定然能令太後鳳顏大悅。”琦顏麵不改色依舊俯視著腳下方寸大小之地,多虧了從前彩蝶教了她一些宮中穿戴的繁瑣細節,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場。
“此言不差,看來你心思甚是細密,不錯。”太子妃放下銀簪,喟然笑意漫上眼底,隻這一抹笑意濃鬱馥芳毫無做作,卻看得琦顏心裏一驚,突然心頭湧上一種感覺:剛剛這太子妃隻怕是試探自己的,若是她所做所言不合太子妃的意……
想到這裏琦顏心中突然一怵,平白的,覺得這太子妃竟有幾分可怕!臉上也有些不自在,幸好她一直低著頭,臉上的表情在銅鏡中模糊難辨。
看來自己要小心了,既然從此就要和香裔一起當差,跟太子妃接觸的機會就大大增加了,指不定太子妃心血**隔三差五就試探她一番,要提高警惕才是。
錦華將金步搖斜斜插入如雲鬢發,攬鏡自照了一番,頗為滿意,不禁對著鏡中的自己莞爾一笑,而後才對琦顏道:“你將這第三層匣子裏的仙丹取出來,我們這就去鳳儀宮。”
琦顏依言打開梳妝台左側的匣子,找出一個紅漆鮮豔的木盒,打開一看,一粒溜圓發亮的丹丸靜靜躺在細娟之上,急急合好木盒蓋子,將這小木盒恭恭敬敬捧在手上,語氣甚是謙恭地問:“太子妃,是這個嗎?”
錦華回頭瞥了一眼,點頭:“是的,你拿好了,這可是我托一鳴道長專為太後娘娘煉的仙丹,若是丟了,你小命不保。”
“是,奴婢一定謹記。”
“好吧,我們走吧。”
先去的是鳳儀宮,皇後娘娘也才午睡完剛剛起身,太子妃勤快,親自幫皇後打理。正欲離開鳳儀宮前去壽寧宮,皇後冷眼一瞥,冷不防瞅見了錦華身旁的琦顏,臉色頓變,而她臉上這一轉瞬即逝的錯愕全數落入了太子妃眼中。
此後的日子裏琦顏儼然便成了太子妃的心腹,已是能夠和香裔比肩,平起平坐了。這東宮裏的宮女太監見了她都要禮讓三分。跟她料想的不同,雖然如今成了名副其實太子妃跟前的貼身侍女,但是幹的活相對還比之前少了很多,也輕鬆了不少,伺候太子妃寢食主要由她跟香裔輪流負責,連平日隔一兩天就要守夜也變成了一周守夜一次,可說是清閑了不少。
這人一旦閑下來便有時間去想些忙時暫時拋到一邊的事情,琦顏便是如此,現在一閑下來便忍不住會想到慕容瑾,兩人自從那日東山側陵一別便沒見過,連書信也突然一下子沒有了,她心裏好生疑惑。想著或許如今他正忙著謀劃奪嫡大業,暫時顧不上兒女私情,她可以理解的,隻是也有些負氣,他就算再忙,至少也不該對她不聞不問,竟然連封書信都不給她,怎麽的也說不過去。
那平日裏傳遞書信的小順子也好長時間沒見著了,她空有滿腹情思哀怨也無從發泄。
她仍是跟劉嬤嬤住同一間屋子裏,太子妃並未將她調至香裔房中。晚間時,琦顏久久不能入睡,如今值夜也值得少了,晚上躺在床上總是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內心裏便亂成了一團麻。
北方的四月依然春寒料峭,琦顏輕手輕腳掀開被子,穿好衣服,摸黑出了門。
其實她也不知道出來做什麽,許是隻想出來透透氣,反正也是睡不著,幹脆出來走走。
信步踱去,天上一輪殘月,光影慘淡,照在院中淒淒芳草之上,朦朦朧朧顯出絲絲灰白。琦顏正踱著步,突然聽到一聲細響,她心頭一驚,循著聲音望去,卻見遠處有一個宮女裝扮的人慌慌張張看了她一眼掉頭就跑,月色不明,她沒看清那宮女長什麽模樣,但是宮女身形匆忙倉促,著實可疑,現在可是半夜三更,她出來做什麽?琦顏一向機警,當下便起了懷疑,提足追去,哪知追了一陣卻不見那宮女的身影了。再看看周圍,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臨近匡元橋的地方。
當琦顏抬首看清那座橋時,心中不禁啞然失笑,暗笑自己癡,竟然到了跟慕容瑾第一次偷偷私會的地方,想不害臊都不行。正要折返,卻突然隱隱聽聞女人嬌媚難耐的聲音,琦顏頓時被嚇得頭皮發麻,腳下像被繩索牢牢捆住,僵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