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故裏謎雲迭（2）
果然如琦顏所預料，這婆子真的是吃準她了。
回去時月影早已掛上了枝頭，穿過幾條破落的街道，隻聽聞一陣狗吠，頃刻便有兩三條惡狗從巷子裏竄出來直撲三人。
琦顏被駭得大叫一聲，雲公子身形一晃，雙臂微展將琦顏護在身後。
狗還未近到身前，老乞婆將手裏拐杖一掃，她眼睛雖看不見，耳朵卻格外靈敏，一杖掃下這惡狗便全趴地上了，兀自汪汪地哀號，弄得這巷子裏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老乞婆麵不改色，收回拐杖毫不理會那幾條躺在地上狂吠的狗徑直推開雲公子攜了琦顏的手向前邁步，絲毫沒注意地上，不想一腳踩在狗身上，狗本能地張口就想咬人，立馬被婆子一拐杖打得腦漿迸流。
雲公子臉上大有不忍之色，琦顏傻愣地瞪著已然氣絕的那條狗，冷汗再一次沁出額頭，暗想這老乞婆真是心性凶殘，連條狗都不放過，自己若是跟她在一起鐵定沒有好日子過，指不定那天惹怒了她就掉了腦袋。琦顏暗暗打定主意，回了客棧一定要跟澈弦好好商量一番怎樣擺脫這惡婆子。
到了大約離客棧十幾丈的地方，雲公子頓住了腳步：“姑娘，在下就不遠送了，跟婆婆一起回吧。”
琦顏心裏叫苦，福了福身：“多謝雲公子，路上小心。”這會子要跟這惡婆子獨處了，想想就好生害怕。
雲公子挑起燈籠便調轉身形往回走，琦顏目送他離開的身影，心下苦惱不已。
收回視線，正要扶這老乞婆去客棧，忽然看到一人正向自己這邊走來，“澈弦！”琦顏大聲喚了一聲，掙脫老乞婆的鉗製向他跑過去，低落的情緒一下子亢奮了不少，從沒有哪個時候這麽渴望他出現在自己麵前，天知道，她這會兒真是怕死了。
本已走了十幾步的雲公子忽地轉身，疾步折回。
“你去哪兒了？”澈弦定住身子沉聲問，喜怒難辨，麵色清冷。
“喏，我去給你抓藥了。”她揚了揚手中大包小包的藥。
“這麽多？”澈弦雙眉緊蹙簡直能夾死隻蚊子。
“不止是你的，還有她的。”順手指了指老乞婆，可巧正看到雲公子折返，“咦，雲公子你怎麽又回來了？”
“在下忽然想起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是以又折回詢問。”話雖然是對琦顏說的，可雲公子隻輕描淡寫微瞟了她一眼，目光全聚在澈弦身上。
澈弦也是緊緊瞪著雲公子，滿臉不可置信。
琦顏被這兩人弄糊塗了，“怎麽，你們認識嗎？”
“你……你……是大哥？”還是澈弦先打破沉默，目光急切，連平日清平如水鮮少帶感情色彩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雲公子沒言語，跨近幾步，扔掉燈籠，張開雙臂緊緊握住澈弦雙臂，語氣中難掩激動：“三弟！沒想到真的是你！”
“大哥！”
琦顏傻瞪瞪地盯著眼前這兩個抱作一團的男人，出現這局麵可太出乎意料了，這樣子失控的澈弦還是第一次見呐。等等，澈弦不是跟她說他親人都在六年前死光了麽？怎麽突然又冒出個哥哥？
兩兄弟光顧著敘舊了，倒把琦顏晾在一旁。
“大哥，我還以為城破那日你也……”澈弦語帶哽咽。
“那夜許世安狗賊縱火燒太尉府時，幸得師父救我，不然隻怕我也早葬身火海了。”
“大哥這幾年都在哪裏？”
“隨師父一同雲遊四方，濟世救人。唉，這些年征戰不斷，百姓深受其苦，有病無錢醫，不知枉死了多少人……”雲澈遠輕歎，“啊，不說這個了，三弟你一直在哪裏？過得可好？”
“嗯，多虧了主上救我，這些年一直在西梧山無上真人門下學藝。如今護送琦……”
話還未完，琦顏一把衝過去捂住他嘴，不讓他繼續說。
“怎的不說了？”一直沒開口的老乞婆忽道。
琦顏死命向澈弦使眼色，示意不可說出她的名字。最好是讓那惡婆子對她的信息一無所知，不然即便暫時逃脫了她的魔掌也有可能又被她逮住，保險起見還是不能讓她知道太多。又以目光暗示他們別再繼續這個話題，幾個人都身份被識破那就糟了。目前這惡婆子是敵是友還難區分，別老早漏了底。還好這兩人很聰明，會意的點點頭。
“咳”，澈弦咳嗽一聲，續道，“如今護送七姑娘，路經平安鎮，正巧跟大哥碰上了。”
老乞婆冷哼了一聲，“外頭怪冷的，你們幾個小鬼不冷麽？我老婆子可不等你們了，勞煩七姑娘帶個路，送老婆子上樓去。”
今夜並不冷，而且這老乞婆穿了那麽多衣服，怎還會冷呢。琦顏也來不及多想，趕緊過去攙扶她上樓。
澈弦兩兄弟也一起上了樓，兩人多年未見，估計有說不完的話。
小翠沒在，琦顏已是很不習慣，如今還招上這麽個祖師爺，有得罪受了。
一進到房間裏老乞婆就吩咐：“七丫頭，你去給我準備洗澡水來。”
這下好，連“七姑娘”都不叫了，直呼七丫頭！
琦顏恨恨地一腳將門踹開，帶著滿腹怨氣下樓來，這輩子長這麽大還沒被這麽使喚過哩。
夥計一見她怒火熏天地下來趕忙一臉堆笑迎上來：“姑娘有什麽吩咐？”
“你去燒些水來，有人要洗澡！”琦顏氣呼呼將毛巾拍在櫃台上。
小二一見這看似溫文美麗的姑娘火氣如此大，嚇得拾起搭在櫃台邊兒上的毛巾一溜煙兒跑了。
末了還丟了一句話給她：“姑娘自己去廚房生火燒水吧，浴室就在廚房隔壁。”
結果這一夜琦顏在煙熏火燎中折騰到天明才生好火，又一桶一桶往浴缸裏提水，累得半死，不過比起跟那老婆子獨處，她倒是更願意一個人窩廚房裏。
上樓叫老乞婆時，這婆子倒好，舒舒服服躺在原本屬於她的床上，把個琦顏氣得嘴都歪了。
“喂，老婆婆，該下去洗澡了。”她沒好氣地伸手想去推老乞婆側著的身子。
“你先出去。”老乞婆身子一縮，還未等她手接觸身體就發出一聲低喝。
“哦。”琦顏訕訕地退出房門，不忘對著床上吐舌頭做了幾個大鬼臉。
“以後叫我阿蘇婆婆。”正要關上門，老乞婆的聲音透過門縫灌進耳中。
“知道了，阿蘇婆婆。”反手關好門，還以後，今天就跟你分道揚鑣，以後還是你自己管自己吧，琦顏恨恨地想著，一路邊是踢樓梯邊是踹扶手，心裏這個窩火勁兒就別提了，老早不痛快。
一到樓下就看到雲氏兄弟正坐在桌前談笑風生飲酒暢懷，琦顏更是心頭火起，蹭地奔過去將澈弦剛剛滿上的酒杯端過一飲而盡，一屁股坐在另一跟長椅上。
“姑娘這是怎麽了？”澈弦滿眼疑惑。
“別提了，也別吃了，我們趕緊離開這鬼地方吧。”說著又氣呼呼給自己斟了杯酒。
“到底怎麽了？”澈弦益發急起來，她這麽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可把他說蒙了。
“聽不懂人話是怎麽的？我說……”舉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正要斟酒，澈弦一把奪過酒壺，死活也不再讓她喝了。
“你忘了上次醉酒的滋味了麽？這次可沒有梁公子的良藥。”
澈遠笑望著這兩人，隱隱猜出了緣由。
“那好，我不喝了，咱們離開這兒吧，趁著那賊婆子還在洗澡，咱們先溜。”
“不是姑娘昨夜帶她來的麽？怎生今日又要棄她而去？”
“我跟你說不清，反正我是受不了她了。她昨夜可是折磨了我一夜，你看看我的臉，因為一夜沒睡覺都腫了！”琦顏伸出右手食指指著臉頰委屈道，“快些回屋子收拾東西，我再受不了了！”
“姑娘既然發了話那就按姑娘的意思辦吧，我沒什麽要收拾的，姑娘自去忙吧，我在樓下等著姑娘。”
“好。”琦顏霍地站起來直奔樓上。
“三弟，你跟七姑娘是要到哪裏去？”澈遠問道。
“去燕京，大哥要不要一起去？”澈弦期待地望著大哥。
澈遠微一沉吟：“嗯，好。我回去收拾些物件，半個時辰後在鎮口會合。”
“好。”
兩兄弟也分開行事，澈弦回房去取了寶刀，結了房錢，在一樓坐等琦顏。
等了好一陣還不見琦顏下來，不禁心裏有些急，急急奔上樓，還未到房門口便聽到談話聲。
“阿蘇婆婆，您洗澡好快啊。”
老婆子冷哼了一聲，沒吱聲。
“阿蘇婆婆需要我幫您穿衣服麽？”
“七丫頭把你包袱裏那幾件厚衣服拿出來給我穿上。”
“是。”夾雜著濃濃的無可奈何，她怎麽知道我包袱裏有厚衣服……
“七丫頭你們也是要去燕京？”
“啊……”也是要去燕京……媽呀，到底是誰泄露的……
“啊什麽？”
“沒，沒什麽。阿蘇婆婆，您是打算上哪兒去啊？是不是打算在這裏治病，等病好了再走啊？”心裏一直祈禱，養病吧，養病吧……
“我老婆子也正要去燕京。”
“啊……嗬嗬，咱們真是太有緣了……”心裏暗罵：哪門子孽緣！！！
打開門時正瞅見澈弦憋笑憋得變形的臉，琦顏恨恨瞪了他幾眼，礙於這老婆子耳力太好，隻能用口型大罵了他幾句，逗得澈弦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琦顏自管扶著阿蘇婆婆下了樓，再不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