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府

原來補辦婚書這樣的簡單,餘雅藍很是驚喜,當即問鄒氏:“娘,你來臨江時帶戶帖了麽?”

鄒氏麵露苦笑:“帶倒是帶了,但那戶帖上隻有我們娘倆的名字,沒有你爹的,他當初要外出經商,就把戶籍給轉走了。”

“不在一個戶帖上也沒關係。”那衙役主動接話道,“找到當初的媒人,讓她出具一個證明也行;要是當初的媒人不在了,或是找不著了,主婚人也是一樣的;若是主婚人也找不著,雙方父母也行;要是甚麽證人都找不著,當年的聘書拿來也成。”

餘雅藍聽明白了,隻要有人或有物證明他們存在夫妻關係就行,這倒也不難,於是把目光投向鄒氏。

鄒氏正在思索,想了一會兒後,臉上露出了笑意,衝餘雅藍點了點頭。看來補辦婚書的事有著落了,餘雅藍高興起來,同鄒氏一起向衙役道謝,然後歡歡喜喜地朝回走。

路上,鄒氏對餘雅藍道:“藍姐兒,當初我和你爹,就是村東頭的大嬸娘做的媒,如今大嬸娘雖然不在了,可主婚的村長還在,我想回去請村長幫我寫個證明,然後到鎮上官衙把婚書補辦好後再回臨江縣來。”

這主意不錯,補辦婚書就是要趁著餘天成還沒回來時進行,不然變數太大。餘雅藍點了點頭。

主意既定,母女倆回到餘府後就去見江氏,跟她扯了個謊,稱在街上碰見了餘家村鄉親,聽說鄒氏娘家兄弟病了,她很是著急,因此想趕回去看看,隻把餘雅藍留在這裏等候餘天成回來。

江氏聽說她要走,倒是有幾分歡喜的,隻說兄弟生病是大事,當即就命人包了幾包藥材來送她。此時天色尚早,鄒氏不想耽擱,叮囑完餘雅藍後,接過藥材就出了門,她先找個當鋪把藥材當了,然後尋了輛車,朝餘家村而去。臨行前,她把江致遠托付給她的事跟江氏說了,江氏卻推到了餘天成身上,稱要他點頭,才能放江致遠進來,鄒氏感激江致遠,於是打定主意,等見到餘天成後,就跟他提提這事兒。

晚上,八姨娘又來竹軒,準備繼續遊說鄒氏依照她的計劃行事,但卻隻見到了餘雅藍一人,不禁很是驚訝。餘雅藍道:“我舅舅病了,我娘趕著回去探望了,八姨娘有甚麽事,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補辦婚書的事,女兒代勞不得,八姨娘幹巴巴地笑了笑,把話題扯開了,然後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鄒氏這一走,八姨娘心中恐慌,日夜擔心江氏要借機收拾她。七姨娘倒是悠閑自在得很,因為大姨娘搬去庵中後不久,就有消息傳來,說是她感染時疾,躺下起不來了。這時疾可是有傳染性的,一時之間,府中人人慶幸,幸虧大姨娘早早地就搬出去了,不然此刻府中不是人人自危?

隻有七姨娘心知肚明,大姨娘這一定是使的一招障眼法,實際上,她此刻恐怕已經趕赴餘家村收集證據了。隻是鄒氏也去了餘家村,她們兩人可會碰上?碰上了又會怎麽說?哎呀,她們兩人之間怎麽著倒不重要,重要的事,鄒氏會不會把大姨娘私自去過餘家村的事告訴江氏?七姨娘莫名地也恐慌起來。不過她沒擔憂一會兒就又釋然——大姨娘她是自個兒去的,要倒黴也是她一個人倒黴,關她甚麽事?

七姨娘越想越覺得自己這一步棋走得實在是妙,接連好幾天都心情愉悅,連朱姐兒經常逃課四處搗亂也沒怎麽去管。

但是,她們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餘天成提前回來了。在鄒氏和大姨娘都去了餘家村還沒折返的時候,他就回來了!鄒氏去餘家村,是尋了正當借口,正大光明地走的,但大姨娘這事兒可就難辦了,雖然她事敗,七姨娘不會受到牽連,但她是多麽希望她能成功啊。

還有八姨娘,別說江氏,就是餘天成自己,恐怕都不願鄒氏母女出現在餘府,可他爹李大仁還擅自把她們給送了來,這下鄒氏正妻的證據她還沒拿到,卻等來了餘天成,等待她的,將會是雙倍的懲罰麽?

“老爺回來了!”通傳一聲接著一聲,從大門處一直傳進垂花門,又經由曲曲折折的遊廊,傳到餘府後宅每一個女人的耳朵裏。

“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每個姨娘都慌亂著,各揣著心思忙忙地催促丫鬟幫自己梳洗打扮,好以最美的姿態出現在餘天成麵前,最好還能蓋過其他姨娘去。

雖然用心打扮,但她們的速度還是很快,在那通傳聲還沒結束的時候,就一個不落地聚集到了正房廳中,在江氏的帶領下依次排列兩旁,恭候餘天成的大駕。

餘雅藍並未在其中。

其實她也聽到了外麵的通傳聲,隻是江氏並未派人來叫她,所以她便隻得待在房裏。看來江氏是真把她當作了客人。不過對此她很能理解,換作她是江氏,心中激憤隻怕並不亞於鄒氏,因為她也是受害者,甚至處境比鄒氏還要尷尬。說到底,都是餘天成的錯。

正房裏,一身絳色繡金線長袍的餘天成大步邁過門檻,意氣風發地走向他的眾位妻妾。江氏一見他這模樣,便知去海沿子進貨的事進行得很順利,當即迎上前去,連聲恭賀:“恭喜老爺又能大賺一筆,咱們家的生意,一定能節節攀高;老爺在仕途上也一定會平步青雲。”

他這種買來的官職,自然是賺得越多,捐得越多,仕途就越平坦,是以江氏由此一說。而餘天成就愛聽這樣的話,特別是後半截話,因而臉上得色更濃,笑嗬嗬地攙了江氏,一起走到上首坐下,問些家裏的情況等語。

這兩人,一個是翩翩美男子,即便人近中年,仍是麵若冠玉,氣宇軒昂;一個卻是圓臉小眼,塌鼻大嘴,就算敷了上好的雪花粉,也還是掩飾不住泛黃的臉色和濃濃的黑眼圈,站在一起實在是怎麽看怎麽不般配。

七姨娘不自覺地就撇了撇嘴,壓低了聲音對排在她前麵的六姨娘道:“真是想不通,老爺當初怎麽會娶了太太的。”

雖然六姨娘同所有人包括七姨娘都不太對付,但這樣公然針對江氏的話,七姨娘卻隻敢對六姨娘講,因為六姨娘因為得寵,心高氣傲,早就不把江氏放在眼裏了。

果然,六姨娘聽了她的話,順著就朝下說了:“你曉得甚麽,老爺曾經跟我提過,他當初之所以能發跡,全因有太太娘家的大力支持。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太的娘家,可是咱們臨江縣數一數二的大戶呢,當年的風光,不亞於咱們家,隻是他們家無子,就我們太太一個閨女,所以這些年才凋零下去,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放眼臨江縣,還是除了咱們餘家,就是他們江家。而且他們家就隻太太一個閨女,將來那份家私,還不得都搬到我們家來?”

“難道不會過繼?族裏可不會依。”七姨娘不信。

這麽笨,怪不得不得老爺的喜歡,六姨娘用鄙視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接著道:“他們不會明麵兒過繼一個,但暗地裏把家當提前送給太太麽?”

這倒也是,哪怕逢年過節多給女兒家送點兒,這家當也就一點一點地搬到餘家來了。七姨娘麵露恍然。不過其實她哪裏想不到這一點,不過是想引著六姨娘多說幾句罷了。你看這六姨娘,就是沒城府,要不是仗著老爺喜歡,隻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七姨娘暗自撇了撇嘴,輕蔑了瞥了六姨娘一眼。

這時,上首的餘天成結束了同江氏的對話,含笑朝眾姨娘一一看過去。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左排第一個的位置,那裏正空著,不見了大姨娘。他很是奇怪,但當著眾姨娘的麵,得給江氏麵子,因此隻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

但江氏卻自己開口了,道:“大姨娘因禮佛心誠,執意搬到庵裏去住了,說是住滿一個月就回來。”

她矢口不提大姨娘被罰的事,餘天成反而沉了臉,表達了對大姨娘的不滿:“禮佛哪裏不能禮,非要住到庵裏去,這要是讓人知道,像甚麽樣子。”

江氏忙道:“那我趕緊叫人把她給接回來。”

餘天成正要點頭,三姨娘卻出列叫道:“老爺,太太,萬萬不可!大姨娘的病可是會傳染的!我們倒是不怕,可家裏還有那麽多少爺小姐呢。”

“甚麽病?”餘天成問道。

作答的江氏:“瞧我這記性,大姨娘感染了時疾,我早上才叫人去送過藥,這會兒就忘了,一定是見到老爺回來,太過高興的緣故。”

這話餘天成很是受用,哈哈一笑,揭過此事不再提起。

七姨娘在底下,為不可聞地為大姨娘歎息了一聲。

“都散了罷,我同太太說說話,給你們帶的海邊特產,都送到你們屋裏去了,叫上孩子們一起去看罷——今兒我才回來,叫先生給他們放一天的假。晚飯的時候你們再過來。”

眾姨娘歡天喜地地齊聲應了,然後懷揣著一顆酸溜溜的心看了看江氏,躬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