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悔
“我睡了多久?”從病床上睜開眼,蘇櫻慶幸還能有機會再看到這麽一張明媚的臉,他皮膚很好,幾乎和她一樣白,隻是此時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你醒了。”慕雲抬起眸子,空洞而沒有焦距,最後直直落在蘇櫻臉上,伸手摸上她眼瞼,怔怔的重複,“你醒了。”
蘇櫻咧開嘴勉強笑笑,心裏卻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剛醒,聲音澀澀啞啞的很難聽,可是慕雲一向好聽的聲音更是沙啞,她昏迷的這段時間裏,他究竟是怎麽折磨自己了……
“我這不是沒事了嗎。”蘇櫻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來寬慰他,隻是前言不搭後語的咀嚼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語,可是,似乎沒有作用。
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沉默,多少有些尷尬。
慕雲抬頭看看瓶子裏的點滴,快沒了。
“我去叫護士。”慕雲說完之後起身離開。
蘇櫻追隨著他的背影,依舊筆挺卻不再意氣風發,牽出一絲蕭索。
方才他在的時候看著他的樣子隻覺心疼,此時沒有了支撐,才感覺到胃還是難受,而且要命的是小腹居然疼的厲害。蘇櫻一驚,下意識抬手去摸,感覺到隆起的弧度還在,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住的是一間單人病房,左右看了看,除了輸液的吊瓶就隻有四麵死氣沉沉的牆壁。身上沒有一點力氣,對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呆,眼皮又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半睡半醒間,似乎是慕雲回來了,聽著動靜護士小姐應該是在幫她換吊瓶,眼皮困的睜不開,蘇櫻幹脆一直閉著,沒有睜開。
沒折騰多久周圍就徹底安靜下來了,幾乎連呼吸聲都沒有,若不是右手被慕雲攥在手裏蘇櫻會以為房間裏隻有自己。
手似乎被捧在了嘴邊,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濕熱的氣息。手指被吻了又吻,最後似乎貼在了臉頰上,接著便有濕熱的**順著他溫暖的皮膚流過她指尖,沿著手腕一路滑到抬起的肘關節。
記憶中慕雲從不曾哭過,至少她沒見過。即便是大四時候無波無瀾的分手,他依舊冷靜的嚇人。
彼時昏暗的路燈下,兩個並排的影子與湖畔漸行漸遠,被暖色調的燈光越拉越長,以往十指相扣的手此時各自孑然垂著,因為一時的不適應而有些不知所措。
已經走到了宿舍樓下仍舊沒有人舍得主動開口說‘再見’。
“四年來一直都是你送我,今天讓我送送你總該可以了吧。”蘇櫻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笑的不是太假。
“好。”慕雲低頭凝視她良久,才定定的說道。
來到男生樓下,慕雲止步:“回去吧,早點休息。”
“嗯。”
……
不記得當時腳下邁出了幾步,隻知道回頭的時候慕雲亦正望著她,身體像是不受控製一樣衝過去抱他。
慕雲直直看著她跑過來,好看的雙眸卻依舊沒有神采,被蘇櫻一撞,一時重心不穩靠在背後的路燈柱子上,卻也隻是悶哼一聲,沒了下文。
至今仍舊能清晰記起他懷裏的感覺,溫柔踏實。隻是還有抵不過更強烈的絕望,痛徹心扉。
熟睡的蘇櫻不知道夢到了什麽,水晶樣的淚滴自眼角滑落,慕雲伸手幫她拂落。
病床的顏色映著她臉色更顯得慘白沒有血色,緊斂著的眉頭,像是遇到了什麽極不開心的事。
慕雲一遍遍撫摸她嬌小精致的臉龐,一遍遍吻她纖細的手指。
“孕婦身體本來就很虛弱,神經方麵也受了刺激,日常的飲食不當導致母體和胎兒皆營養不良,淋了雨身體受寒還伴隨有嚴重的高燒。這麽一來,不僅胎兒可能不保,連母親的情況恐怕也不樂觀。”
“還有,xing生活不宜太過頻繁,要知道孕婦現在是頭三個月,這孩子你們到底是想要不想要了!”
末了,主治醫生抬頭看一眼慕雲,語氣不輕不重的問了一句“你,是病人什麽人?”
看似簡單平常的問題卻讓慕雲一時語塞,不是不想承認是她老公,隻是此時害她這樣躺在病床上,他沒有任何資格與她扯上關係。
醫生的話不斷衝擊著腦神經,慕雲大腦一片空白,隻是偏執的望著她,好似一眨眼就會徹底失去一樣。
三年的時間裏她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當年的娃娃臉,皮膚還是白的不像話。
記得以前她曾經在整個係裏都是出了名的白,大一大二時候彼此不甚熟悉,隻是能從男生們口中聽到關於她的討論,到了大三已經偶爾有誰沾沾自喜問別人‘你看我是不是很白’時,後者多半都會翻個白眼然後回他一句‘和慕雲他老婆比比去。’
當時每每聽到心裏都會莫名的滿足,卻總還是會故意裝出板著臉的樣子,因為她隻屬於他,而不是他們,即便隻是討論幾句她的雪白漂亮。
最初誰又能想到,當年那個單純漂亮的女孩子被他追到了手,一向乖乖如她竟還為了他未婚先孕,除了上學從未離過家卻隻身來到異地他鄉隻為找到他……
可他都做了些什麽!
從不曾如此後悔苦澀,追悔莫及的無力感啃噬著心髒。
慕雲把頭埋在胳膊裏,痛苦的幾乎低吼。
“慕雲,不要這樣,我這不是還好好的。”
聽見她的聲音,慕雲抬起深埋的頭,眸子深處泛著不明原因的絕望。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依舊在對他微笑。
從剛才昏迷中醒來到現在從淺眠中睡醒,她開口說過的話竟句句都在安慰他。
慕雲抿抿唇,喉結動了又動,終究是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言語,隻好仍舊沉默的看著她。
“不要離開我。”蘇櫻想了半天,終究忍不住開口,說話間緊緊握住慕雲的手,用了很大力氣,可她現在病中,仍覺得不夠。
“——嗯。”慕雲重重的點頭。
“嗯!”蘇櫻很快眉開眼笑,跟著他一起點頭,一邊忙不迭的跟著應聲。然,幾乎聲音才出口,眼角的笑意還觸不及眸子深處,便有溫熱的**從眼眶湧出,滴答滴答落在枕頭上,又很快滲進去,除卻枕頭上漸漸暈開的水跡,消失的幹幹淨淨,尋不到痕跡。
她隻要這樣就可以簡單快樂的滿足,慕雲直覺的喉嚨酸澀的更是厲害,說不出話來,隻是略一低頭,再次在她的小手上印下一個深吻,似是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