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疑雲重重

太史府人員結構極為簡單,宋文翰的原配夫人在其女兒夭折後不久,就傷心過度病逝了。後來宋文翰又續弦了一個錦姨娘,兩人卻未再有過子嗣。那個錦姨娘也從前年開始信了佛,終日隻是居宅念經,淡泊度日。就連這次宋文翰遷職雅瑪城,她也沒跟著過來,一個人留在了老家。所以現在太史府了,就隻有兩個主子,一個是宋文翰,一個是宋璿瀅。

次日清晨,剛吃過早飯,久聞大名的鄧嬤嬤就來了。

這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嬤嬤,兩鬃發絲已盡斑白,一張粉飾的老臉,神情謹小慎微表現得甚是穩重老練,看著頗有21世紀學校教導主任的樣子。原以為會是個尖利趨勢的老油條,現在看起來,除了表情過於嚴肅木訥之外,卻跟一般的老媽子沒什麽兩樣。

所謂的宮規禮則,其實就相當於21世紀的社交禮儀。第一關,就是鞋子。宮鞋對宋璿瀅來說是小事一樁,想她在21世紀可是終日穿著高跟鞋上下班擠公交練過的,難度比這碗底鞋大多了。加上她來到這一世後,又練過輕功,現在就是讓她穿著宮鞋走貓步都沒問題!

至於行姿坐態,理解起來不難,做起來卻很是累人。身為21世紀白骨精一族,平常也很注意自已的言行舉止,但卻沒那麽複雜嚴謹。什麽笑要不露齒,言要輕聲細語,行要穩重大方,坐要優雅安靜,就連睡覺的姿勢都有講究!當然,最後那個是針對以後萬一她榮升為太子妃,順便提醒的。

鄧嬤嬤雖然不苟言笑,卻是個很盡職,很負責任的人。隻要宋璿瀅出了那麽一丁點的差錯,她都能看出來,並積極地指出糾正。態度嚴肅而不銳厲,對事嚴謹卻不苛責,是個很不錯的老師。這也跟21世紀某些電視劇裏那些毒心狠辣的嬤嬤,有著天淵之別。

今天的課程排得挺緊的,上午練習行走端坐,下午訓練言談笑靨,待一整套的東西排練下來,宋璿瀅隻覺得渾身上下沒一處是舒服自在的。心中也不禁感歎,那些終日生活在深宮裏的人,表麵上看是高高在上風光無限,其實每天都要過著這樣嚴規厲矩的日子,實是拘謹壓抑。

與大部分人向往富貴的宮廷生活相反,宋璿瀅更喜歡逍遙自在的生活。若人活著不能盡情笑,暢懷飲,痛快言,舒服睡,那還有什麽意思!所以那個太子妃,她是死也不能做的!

話雖如此,她現在卻不得不屈從。自認了這個宋文翰為父親後,她就越覺得事情不簡單。不說宋正成為何要背著她安排這些,就年寂良而言,堂堂一國之君,竟然聯合臣子私自篡改她的身份,並極力撮合她與太子的婚事,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如果她的背後有著某些強大的錢權關係,或許可以理解,可事實剛好相反。

仔細地一想,這一切似乎是從她離開延思島後,就開始有了變化。先是方賢的轉變,離開延思島後的他,對自己過於專製嚴厲的要求,實在不像一個普通的管家。雖然出行前宋正成有交待,但就是他做得太理所當然了,才更讓人懷疑。

然後尤倉齊突然就出現了,並且是一路追殺著方賢找到她的。一個口口聲聲說是自己親生父親的人,卻不顧她的感受,當著她的麵親手殺了方賢。而更令人想不通的是,方賢臨死前所說的話,很大嫌疑是在說尤倉齊就是她的親生父親,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又讓人無法往這個方向去想象。到底方賢最後是想要說什麽?說尤倉齊是她的父親?還是……

以上的,她開始以為是巧合,是意外。可直到年宏辰的出現,和宋文翰的加入,令一切顯得更加撲朔迷離了。為什麽不能提延思島?那隻是個鮮為人知,甚至隻是個被世人遺忘的孤島而已,他們又在避忌什麽呢?宋正成跟年寂良不應該是至親嗎?至少她在延思島的十三年裏,就隻見過他一家親戚,這說明兩家的關係應該是很不錯。如今宋正成又將她托付給了年寂良,甚至還要她嫁給年宏宸。既然兩家的關係如此親密,說明她也很可能是尊貴的皇親國戚,可為何又要隱瞞她的真實身份?

從延思島出來後,她們一路小心謹慎,並日夜兼程地趕路,卻仍被不少人在暗中跟蹤。那個神出鬼沒的人妖就先忽略不計了,至少到現在為止,他不僅沒害過她,反倒還救過她兩回。但人妖那晚說的別人,又會是誰呢?是尤倉齊,還是年宏宸,又或是除了他們外的其他人?

纏繞在心裏的疑問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而偏偏她身邊又沒有一個人是能問的。宋文翰隻是個聽命行事的臣子,除了知道她這個人外,別的什麽都不知道了。年宏宸說話又有一句沒一句的,讓人聽了丈二摸不著頭腦。現在,也隻有等進宮見了年寂良,或許他會告訴她這一切事情的原委。為了能盡快地進宮,所以,她隻能積極地配合他們,努力地學習宮規禮則。

屋外明亮的陽光漸漸變得橙黃,看天色已是傍晚時分了。宋璿瀅揉了揉笑得有點僵硬的臉龐,盡量地放鬆麵部肌肉,然後朝鄧嬤嬤擠出一個自認為無比溫婉優雅的笑容,說道:“鄧嬤嬤,你看現在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咱們就先到這吧。明天我們再繼續,如何?”

鄧嬤嬤仍是板著那一張嚴肅木訥的臉,朝她恭敬地低頭欠了欠身,回道:“是,小姐。”然後麻利地收拾著自己的物什。

待收拾好東西,又朝她欠了欠身,說道:“那奴才就先告辭了。”

宋璿瀅點了點頭,鄧嬤嬤這才跟在丫環香芸的身後,走出房間。

鄧嬤嬤的後踏剛一踏出房門,宋璿瀅就大大地鬆了口氣,軟軟地靠地椅背上,拿起茶杯咕嚕喝了一大口。放下茶杯,香芸很體貼地走到她身側,握著小拳不輕不重地捶打著她的腰背。

宋璿瀅側頭朝她投了一個感謝的笑容,本想收謝謝,又覺不妥,終是側過頭沒有說出口。

今天訓練了一天,也著實有些累了。正閉目養神昏昏欲睡之際,卻聽屋外傳來了丫環香梨的聲音:“小姐,宮裏來人了。老爺請您梳洗一番後到前廳一見。”

宋璿瀅倏地睜開眼。宮裏?不是那個年宏宸吧?不是說過幾天再接她進宮嗎,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疑惑間,機靈的香芸已經打開了房門,就見香梨手裏捧著一個洗漱用的銅盆走了進來。

宮裏的人,那可是社會最頂層的人物,就算是個傳話的宮女太監,也是高人一等,不能讓對方久等。無奈,宋璿瀅隻好萬般不情願地坐到銅鏡前。

洗臉潤喉,梳妝換衣,竟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這一番的梳洗似是頗為隆重,香芸還特意挑了件顏色鮮豔的櫻桃紅裙裝。頭上也是插滿了銀簪珠釵,襯得青絲雲鬢上一片富貴繁榮。

看著鏡子中一身盛裝,容妝精致的少女,宋璿瀅甚至懷疑自己這一趟是不是去相親。不然,何必寧可讓宮裏的人久等,也要花這麽多的時間將她如此打扮一番。

不過話說回來,如此細細地打扮一番,發現姐長得還是蠻漂亮的。一張標準的鵝蛋臉,麵凝如脂,雙頰暈紅,唇若點櫻,眉目如畫,神若秋水。顰笑間,頰邊微現兩個淺淺的醉心梨渦。雖不敢說能傾國傾城,但也算得上是清秀絕麗了!

圍著鏡子轉了一圈,宋璿瀅忍不住臭美了一番,這才在丫環的陪同下,急急忙忙地朝前廳走去。

宋璿瀅的閨房安置在太史府的西廂,午後氣溫較高,房內也比其它廂房要來得幹爽溫暖。走出房門,金黃的太陽已經有一半隱在了西廂外太史府高高的圍牆中。

因為初來太史府,對府裏的布置結構還不熟悉,這一路都由香梨在前麵引路,身後還跟著貼身丫環香芸。

來到前廳,隻見一個年老的太監正坐在廳中,與宋文翰聊著什麽。見她走來,兩人都停止了談話,站了起來。

老太監當先走前一步,朝宋璿瀅略略地打量了一番,然後尖著嗓音問道:

“這位就是太史的千金宋璿瀅小姐?”

“正是。瀅兒,這位是李公公。”宋文翰朝宋璿瀅微微點了點頭,指著老太監說道。

宋璿瀅微微一笑,上前朝老太監行了禮,說道:“見過李公公。”

李公公將手中拂塵輕輕一掃,掛在左手臂彎上,細聲說道:“免了。雜家是奉了宮中舒雅娘娘的旨意,請宋小姐進宮小敘。宋小姐若是沒別的事,就請隨雜家走一趟吧。”

怎麽不是年宏宸?舒雅娘娘?那又是誰?

宋璿瀅一愣,疑惑地看向宋文翰,卻見他正朝自己頷首點頭。當下也不再遲疑,欠著身子朝李公公說道:“好的,那就有勞李公公了。”

“那就走吧。”李公公說著,又將手中拂塵一提一甩,雪白的佛須頓時又掛在了右邊的胳膊上。

走出太史府的朱漆大門,就見一輛華貴的四人大轎已然停在了門口。粉紅翠綠的花開富貴紋圖布滿轎身,轎箱兩壁欄檻都雕鏤著盛放的紅花。黃燦燦地夕陽斜照在暗紅色的錦鍛轎瑋上,似是憑生鍍了層金框般十分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