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誤跟調戲男

一抹殷紅色的夕陽照在巍峨雄偉的城牆上,似是在上麵鑲嵌了一道道金色的邊框。火紅的太陽像金盤般,斜掛在西麵山梢上,正緩緩滑落。

“宋公子,雅瑪城已到,在下就先告辭了。”鑄鐵城門口,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坐在馬上,抱拳朝旁邊棗紅馬背上的人拱了拱手,說道。男人一身褐衣勁裝,身軀凜凜。

“好的。有勞袁鏢頭!”馬背上的少年微微一笑,朝男人拱了拱手,回道。

少年看似年方十三有餘,一身白衫飄飄,頭上綸巾袂袂。一張光潔如玉的臉孔,劍眉若飛眼眸清澈,堅挺的鼻子下,小巧的嘴唇紅潤飽滿。這少年正是女扮男裝的宋璿瀅。

“保重!”話畢,中年男人利落地策馬轉身,頭也不回地朝北奔去,很快地消失在暮色中。

望著男人離開的背景,宋璿瀅這才回過頭細細打量著這稱為南絲國京都的雅瑪城。隻見黑土夯實的城牆高高聳立,城坦古老綿延。兩旁護城河碧水悠悠流水淙淙,金黃的陽光灑在河麵上,波光粼粼。城門口上方的“雅瑪城”三個字,寫得入木三分頗有橫掃千軍的氣概。

這就是南絲國的京都雅瑪城嗎?尤倉齊,最好能讓我在這裏遇到你!

宋璿瀅深吸一口氣,翻身下馬,一手持韁,牽著馬匹慢慢地走進雅瑪城。天子腳下,除了皇親國戚,功勳將士外,其他人一律要下馬進城。

本來落瓔是想要幫她雇馬車的,但為了能盡快地到達雅瑪城,宋璿瀅還是選擇了騎馬。她是希望能趕在尤倉齊之前,找到年伯伯,否則不僅救伶兒無望,連她都很難幸免。

雖然人妖已幫她解了穴,又吃了些古怪的藥物,身體已經恢複正常,但在這個年代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單獨出行,還是十分地不便,隻好女扮男裝。最後落瓔還特意雇了個鏢師,一路護送她到雅瑪城。

三月初的白天仍是短暫的,夕陽落下華燈初上,夜幕降臨,繁華的雅瑪城仍是一片喧嘩。這裏畢竟是南絲國的京都,商貿繁榮,百姓生活也較別的地方富足許多,尤其不乏權貴之士,錦衣車馬隨時可見。

宋璿瀅選了家地處較為偏僻的客棧,客棧看起來也不是很大,隻有三層。不是擔心身上的銀子不夠,事實上,她現在的身家足可用富婆來形容。出行之時,落瓔姑娘給了她兩個錢袋,一個放著幾個銀錠子,一個裝著些碎銀,還在包袱裏塞了兩張一千兩金額的銀票,當真慷慨至極。當然,這純粹是沾了人妖的光,隻是沒想到,落瓔姑娘一個煙花女子,竟然能有如此多的私房錢。

那天人妖沒把話說清楚就走了,弄得她心裏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尤倉齊為什麽會來雅瑪城,自己又該如何與他避行。不過低調行事倒是沒錯的,就是不躲尤倉齊,也要妨著一些宵小之輩。

草草地吃了晚飯,宋璿瀅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客棧。袁鏢頭幫她畫了一張雅瑪城的概圖,她想盡快熟悉一下城裏的方位,尤其是北郊皇林。

雅瑪城地處南絲國東南境界,共有東北西三個城門。城內占地極廣,沿著南門大街可直達北區皇城。東麵官宦世家林立,幾乎是南絲國最權貴的聚集地。西麵則以商貿為主,營肆發達。

南門外是官道,也就是宋璿瀅來時的方向,東郊則是較場,駐有南絲國三軍萬馬。西郊與北郊是一片山林,一起圍劃為皇家獵林。

東門出入的多為官甲之人,一般過往商民都從南門入城,而西門因為外毗鄰皇家獵林,平常鮮少有人出入。

此刻天色已盡黑,雅瑪城西街一片熱鬧,街上燈光閃爍,香風飄浮。春天的夜晚仍有些微寒,街上人群熙攘,時而能見貴家小姐們含羞帶笑行過。乖巧的丫鬟們手執燈籠,一邊引路一邊忍不住偷偷地四處瞅瞄著。年輕的公子們手執搖扇,不時低眉側頭打量著過往女子。

許是元宵年節剛過不久,街上如似過節般,無數的小商小販站在街頭賣力地吆喝招攬著生意。茶煙酒絲,錦食衣物,家什器皿,脂粉鮮花,幾乎所有你能想到的,或想不到的東西都應有盡有。

宋璿瀅似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般,擠在人群中好奇地左顧右盼,不時還鑽進旁邊的小攤子中,翻騰把玩著販賣的新鮮玩藝。

與熱鬧的西街相比,寬廣的南大街就顯得冷清多了。大街兩旁雖商鋪林立,紅燈高掛,卻大都已關門,街旁亦沒有叫嚷的小商小販。

沿著南大街一直往北走,越近皇城,街道兩旁就越顯安靜,漸漸地連馬車也不見有經過。順著大街橫穿過近半個雅瑪城後,就可看到高大的皇城紅牆了。

此時一輪新月業已掛上樹梢,給莊嚴巍峨的高牆灑下一片朦朧的月光。紅牆外除了守門的四個持刀侍衛,就隻有兩個像下人的藍衫男子,看模樣似是在等人。而高牆內更是一片寂靜,隻遠遠露出琉璃瓦頂,鬥角飛簷。

皇家深院宮門重鎖,來這裏宋璿瀅純粹是因為好奇,兼懷著僥幸的心理,心想或許能湊巧碰見年伯伯。但事實證明,這樣的幸運不比在21世紀中五百萬的機率高。她在離宮門數丈遠的地方,傻傻地守了一個多時辰,別說人,連隻蒼蠅都不見有飛過。

心知這樣守株待兔的尋法甚是愚笨,宋璿瀅靠在牆背上,揉了揉已經有點酸麻的小腿,正準備離開,宮門那邊卻傳來了人聲。回頭一看,竟有兩頂八人大轎,正從宮裏走了出來。

見轎子出來,兩個藍衫男子連忙迎了上去,分別站在轎子的前頭。宋璿瀅連忙將身子往暗處退了退,雙眼緊緊地盯著轎子。

轎子出了宮門,沿著南大街走了一段路後,就往東行了。雅瑪城東居住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宦士大夫。這兩人又是從宮裏坐著轎子出來的,身份肯定不一般,或許其中一個就是年伯伯也不一定!

一想到這個可能,宋璿瀅心裏就忍不住地興奮。隻可惜兩頂坐轎都是垂簾緊閉,無法看到裏麵的人。宋璿瀅隻好躡手躡腳地,悄悄跟在轎子的後麵。

東城多是大宅大戶,周圍沒有一家的商戶。街上行人稀疏,到處可見垣長的灰土院牆,也不知究竟圈到何處。宋璿瀅不敢跟得太近,街道兩旁栽有不少許的樹木,恰巧可作遮身。

東街的街道沒有西街熱鬧,也不似南街直暢,都是靜謐悠長綠柳蔭蔭的街巷。跟著轎子七繞八拐地,也不知經過了幾戶人家,轎子終在一戶規模宏大的府邸前停下。

隨著轎簾掀開,前麵的轎子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男人兩鬢的頭發已斑白可見,一雙深邃的眼眸精光迸現,看著是個很精神的老人。

後麵下來的則是個年方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男子一身略顯花俏的錦衣長袍,五官棱角分明,細長的眼睛總是微微眯起,憑生一股輕浮的氣息。

宋璿瀅瞅著那個青年男子,感覺十分地眼熟,似是在哪見過。

這時,走在前麵的老者已先進府,那年輕的男子抬頭望了望墨藍的夜空,突然側頭,朝著宋璿瀅藏身的地方邪魅地一笑。

不是吧,被發現了?

宋璿瀅一驚,連忙將伸出去的半個腦袋縮了回去,將身子緊緊地背靠在樹幹上,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

不遠處,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越走越近。還未待她有下一步的動作,脖子突地一涼,隻見一把明晃晃的劍刃,已經緊緊地貼著她的頸項,陣陣冰涼的氣息直滲肌膚。然後,一張**邪氣的臉龐出現在了眼前。

“既然閣下都已經到了宰相府,怎不進去喝杯酒再走?”說話的正是剛才從轎子裏下來的青年男子。聽口氣,似乎早就已經發現了宋璿瀅。

“宰相府?這裏是宰相府嗎?那個,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錯路了。”望著青年男子手上那把黝亮的執扇,還有那花蝶飛舞的俏衣裳,宋璿瀅心裏不禁暗暗叫苦。這個青年男子,竟然是在塢旦鎮當街調戲她的那個紈絝子弟!也隻有他,才會穿得如此**。

“咦?閣下好生麵熟,好似在哪見過……”雖然宋璿瀅的臉一直側向青年男子,往樹的暗影處躲,但青年男子的眼力似乎很好,左右看了看她,問道。

“少爺,塢旦鎮!”回答他的,卻是那個握著長劍架住宋璿瀅脖子的中年男人。男人一身深棕衣袍,看起來有四十多歲,長得鷹鼻鶩眼。

“塢旦鎮……”青年男子疑惑地看了看宋璿瀅的臉龐,又將她全身打量了一番,接著啪地打開手中執扇,大笑道:“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想不到當日一別,竟能在此遇到姑娘,真是緣份!天大的緣份啊!不過話說回來,姑娘的這身打扮,倒別有一番風味。我喜歡!哈哈!”

此時宋璿瀅心裏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你說遇誰不好,怎麽偏偏就遇上了這個大冤家!要說他一個人還好,雖然打不過,但還能想點辦法開溜。偏偏旁邊還有那個高深莫測的嚴管家,這回算是徹底栽了!

“姑娘怎麽不說話了?你可知自那次分別之後,本公子對你可是牽腸掛肚念念不忘啊!”青年男子說著,欺身上前貼近她的耳際,對著她的耳孔輕輕地吹了口氣。

一股莫名的酥癢戰栗全身,宋璿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手背雞皮疙瘩突突浮起。無奈一柄利刃在頸,還有個嚴管家在旁邊虎視眈眈,想躲也不敢躲。

“那個,能不能先把這個拿開。”青年男子身上有一股很濃厚的脂粉味,宋璿瀅皺了皺眉,伸手指了指脖子上的利劍,說道。

“行,當然可以!想這花前月下林蔭樹旁,最不適合的就是動刀動槍了……”青年男子邊說,邊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拿出一個鼻煙壺,擰開瓶塞,貌似很享受地放在鼻翼下吸了兩口。又慢慢地擰緊瓶塞,將鼻煙壺放回懷中,這才抬頭看著宋璿瀅,輕笑道:

“但不知姑娘覺得,做什麽比較適合呢?”

望著頸間未移動半毫的明劍,宋璿瀅真有股想踹人的衝動。這廝磨磨蹭蹭這麽久,根本就沒有收劍的意思!

“我看今晚星辰暗淡,殘雲彌漫,還是各自回家睡大覺最為合適。你說呢?徐公子?”一把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眾人抬頭一看,卻見一個紫衣少女正悠閑地坐在離眾人不遠的大樹上,嘴裏叨著一根不知名的野草,一雙纖長的秀腿懸掛著,正調皮地來回晃動著。

見到紫衣少女,青年男子與嚴管家均是眉頭一皺。青年男子回頭看了看宋璿瀅,抬頭朝紫衣女子淡淡一笑,說道:“原來是石姑娘,不知石姑娘今夜來宰相府可有何事?家父剛已回府,石姑娘若有事可進府與家父敘說。”

紫衣少女輕輕地搖了搖頭,頓身一躍,飄然落在眾人跟前,指著宋璿瀅道:“我是來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