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宮變 下

今夜皇城守衛增多了不少,因為皇家設宴的緣故,陸續有馬車進進出出,禁衛軍特意調派了值班禁軍,檢查著各路出入宮門的車輛人員,不容得半點疏忽。

剛到酉時,就見宮門不遠處走來一串宮女太監,領頭的是驍騎校尉李琨,難得地脫了盔甲,穿著一身青衣袍子,不言不笑停在宮門口。

侍衛一見有人過來,連忙堵了去路,喝道:“來者何人!”

“驍騎校尉李琨!”李琨抬眼看著擋著他的兩個侍衛道:“奉景菱公主之命,說今日設宴,各位看守嚴查辛苦了,特命禦膳房為各宮門口的看守做了餐飯,派我送來!”

“原來是李校尉!”那兩名侍衛看清來人後,即收了兵器,抱拳道:“卑職職責所在,多有得罪,還望恕罪!”

“本是應當的!”李琨道,“餐飯酒水,公主所賜,各位慢用!”

語畢,身後的太監宮女連忙將一個個餐盒遞到守衛手中,才退到李琨身後。

收了餐盒,眾將士抱拳道:“謝公主千歲!”

“他們兩人留下收餐盒,我就走了,去另外宮門送餐去!”點了身後兩太監出來,李琨間言意明,轉身就走。

“各位將軍快用飯吧!涼了可就浪費公主的一番好意的!”兩個太監見李琨走了,捏著嗓子對守衛們笑道:“這李校尉親自送飯,你們麵子可大了!”

領頭的跟兩個太監寒暄幾句,就轉身回了崗位,“公公說的是!兄弟們,快吃吧!”

兩個太監眼見每個人都吃了,才不著痕跡地交換了眼神,繼續跟他們寒暄去。

這邊大臣和皇後討論公主和親一事,熱火朝天,當事人卻當個沒事兒人似的,隻顧嚼著小青菜,一派安逸自在。好像說的那個快背井離鄉遠嫁蠻夷的人,跟她一點關係也沒。這倒是讓劉氏想不通,以那丫頭的性格,應該早就鬧翻天了才對呀!

“景菱啊——你對婚禮嫁妝可有什麽別的要求?”劉氏慈愛地看著商祿兒,一派賢妻良母的作風。

哼——你就不能來點兒新鮮的?!商祿兒在內心冷哼,麵上卻更加淡定,她嚼啊嚼,吞了嘴裏的小青菜,擦擦嘴角道:“我沒什麽要求啊!不過給孩子找個爹嘛!隨便辦辦就成!”

說著,她端起秋竹遞來的湯,一咕嚕——全喝了。

而劉氏似乎沒有反應過來,慈愛的笑還僵在臉上,方才商祿兒的話可是一字一頓傳進了桌上所有人的耳朵裏,就近的幾桌人多半也能聽到,商無憂抿了口酒,帶著意猶未盡的笑。

劉全眼明手快地扶住有些眩暈的劉氏,小心地看著商祿兒說:“公主……方才你說什麽?什麽孩子爹的?”

“咳咳——”商祿兒邪笑著擦幹淨嘴巴,作勢清嗓後站起身來,倒是頗有氣勢地對眾人道:“各位大人每天朝事放置,忙著為景菱招呼婚事,景菱實在感激得很!隻是景菱才從外邊兒回來,遇到的事情都還來不及向皇後稟報,今兒個就聽得你們說我親事已定,實在是解了景菱的燃眉之急啊!景菱在此謝謝眾位大人,敬你們一杯!”

說罷,她還真的有模有樣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不瞞大家,景菱在外遇得一江湖俠客,我們情投意合,私定終身!無奈他仇家眾多,一日不甚,竟丟下景菱——還有我肚中的孩子,撒手而去!”說罷,商祿兒悲戚地擦了擦眼角的淚珠,一臉溫柔地摸摸自個兒的小肚皮,喝口茶穩定情緒後,才接著說道——

“景菱悲痛欲絕,這才回了皇宮!本想就這樣把孩子生下來,撫養長大,日後報效國家,可是景菱心中不安啊!怕孩子在一個不健全的家庭長大,日後會對心理產生不好的影響——”

“誰知各位大人還有皇後真和景菱心有靈犀,竟解了景菱的煩困,給我肚中未出世的寶寶選好了爹!”說著,她又吸吸鼻頭,一臉委屈,“景菱本就是殘花敗柳,也不指望風光大嫁,隻要人品好,家世好,能讓我們母子當米蟲的男人,景菱跟著他走路回去都成!”

商祿兒最後幾個字說的,無異於鏗鏘有力啊!震得在場所有大臣、夫人、少爺小姐的,一個個目瞪口呆,不知該要怎麽反應。偌大的禦花園沒有一點聲響,隻有商祿兒說完話一屁股坐下的聲音,還有蟲鳴。

“哎唷!皇後!皇後!你怎麽了!”半響過後,劉全特有的太監捏音貫穿了整個禦花園,他扶著的皇後似乎有些經不住打擊,頭暈目眩,直往地上靠去。

“傳太醫!快傳太醫啊!”

整個禦花園這才活了過來——太監宮女們從神遊中回過來,手忙腳亂地亂跑,找太醫的找太醫,拿藥的拿藥,給皇後扇風的扇風——這混亂的場景錚錚地提醒了在座所有人,這不是夢境,還在現實!

所有賓客跪在地上,齊聲喊道:“娘娘保重啊!”

商祿兒對這秋竹得意地笑,才又轉身看著氣息微弱的皇後說道:“皇後沒事吧?你可得撐著給我主持婚禮呀!”

劉氏虛弱地睜開眼睛,狠狠地看著商祿兒,擺手道:“本宮……本宮無事!”

說罷,她費力地撐起身子,由劉全順了好長時間的氣才穩定心神,靠在鳳椅上掃視在場的每一個大臣極其家屬。

沉聲道:“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半句!否則全家抄斬!絕不饒恕!”

那跪著的眾人嚇了一跳,連忙有叩又拜,這次倒不像之前那般整齊有序,爭先恐後地亂喊著:“謹遵娘娘懿旨!謹遵娘娘懿旨!”

“嗯……”劉氏滿意地點點頭,“都起來吧!”

“謝娘娘!”眾人這才戰戰兢兢地起身,哪裏還有先前的食欲,都坐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劉青天遞了個眼神給劉皇後,起身敬了商祿兒一杯,說道:“公主可不要亂開玩笑,女兒家的聲譽毀了容易,清白難啊!”

商祿兒瞄了他一眼,無辜地嘟起嘴巴:“為人母是件多幸福的事情,景菱怎麽會拿來亂開玩笑!隻是……就是不知道那華夷國的三皇子,還能要景菱嗎……?”

劉氏憤怒得一躍而起,瞪著商祿兒身後的秋竹,喝道:“秋竹!這是怎麽一回事!”

“回……回皇後娘娘!”秋竹嚇得“噗通”一聲跪地,打著哆嗦道:“公主說的,句句屬實!還是奴婢……還是奴婢為公主請來的大夫診治的!”

劉氏越聽越氣,怒斥道:“該死的丫頭!魅惑公主出宮不說,竟讓她沾染上了江湖那些不三不四的作風!你!該當何罪!”

秋竹嚇得使力磕著頭,連連求饒:“皇後饒命!皇後饒命啊!”

“是我逼著秋竹出宮的!”商祿兒盯著劉氏,一臉無懼,順便還悄悄伸出腳踢了秋竹一下,阻止了她的磕頭行為,“皇後若想治罪,那就殺了景菱和我肚子裏的半個皇家血脈吧——順便再昭告天下,把我的罪行貼個皇榜,以警惕天下!”

“你!你……”劉皇後一時氣結,竟不知對商祿兒說什麽,隻得你你我,渾身顫抖。

“母後莫要生氣!父皇就景菱一個女兒,從小百般疼愛,自然是刁蠻任性了些,看在父皇的麵上,母後就不要跟她爭執了!”商無憂對祿兒溫柔一笑,隨即起身扶著劉氏坐下,拍拍她的後背道:“孩子有了就有了吧,好歹也是我大周的皇室血脈,那華夷國三皇子接受得了咱們還是風光大辦,接受不了,不過我們自己養著,也費不了什麽口糧不是!”

你當養豬啊!費口糧!商祿兒再內心腹誹,麵上卻一臉感激地看著商無憂,時不時摸摸肚子,擦擦眼角的。

“大皇子所言甚是!”不少大臣出列,跪拜道:“請娘娘三思!”

“這有傷國體之事——”皇後端坐而語,卻被一陣嘹亮的煙火聲遮蔽了聲音。

皇宮的四個方向突燃起煙火,從北到南,依次施放,把夜幕照得綠幽的,引得所有人抬頭觀望。

“這——今日有安排煙火嗎?”劉氏轉頭問劉全。

“沒聽說呀!”劉全也怪異,忙招呼了小太監去察看:“你們幾個,去瞧瞧是誰在放煙火!”

“劉公公不必去了,這放煙火之人,很快就到!”商無憂伸手遣退了小太監,對劉氏抱拳道:“母後,很快就有好戲看了!”

“無憂這話從何說起?今日也沒傳戲啊!”

“這真人大戲,平日是看不著的!”

商無憂笑得神秘,劉氏也不再追問,隻看著天空的煙火從有到無,消散過後才又坐了回去。

靠近主位的一顆大樹上,一直隱藏著的黑影見煙火散了才快速離去。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去後,商無憂盯著他先前藏匿的位置,不屑地冷笑。

宴會還在繼續,不時有舞蹈、雜耍表演,倒是一掃先前的沉悶,熱鬧得緊。從那煙火起了,商祿兒就緊張得很,不時抓著秋竹的手,鬆了又緊,冷汗涔涔。

“公主……”秋竹看著商祿兒,一臉擔憂。

“我沒事。”也沒回頭看她,商祿兒隻望著禦花園的入口,眼睛都不眨一下。

突然禦花園四處都傳來嘈雜的聲響,眾人疑惑地左右張望,麵麵相覷,猜想莫不是內務府安排了什麽別出心裁的表演不成。不消一刻,一列列黑甲禁軍裝備武器,整齊有序地穿進禦花園,在眾人都還沒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就包圍了整個宴會場地。

“喝——哈”整齊的操練聲配合動作,那些黑甲禁軍同時退後一步,將手中的長矛對準場內眾人,殺氣騰騰。

“啊——!”這沒見過的陣仗不知嚇到了哪家小姐失聲尖叫,眾人這才開始慌神,畏畏縮縮地看著那些士兵,抖索一團。

“誰能告訴本宮!這是怎麽一回事?!”劉氏起身,一甩長袖,威嚴十足。

“喝!喝!喝!”

南麵的黑甲禁軍收了長矛,整齊開列,站到兩側。從他們身後,一身戎裝的商闕騎著駿馬緩緩走出,他麵如冠玉,神情冷冽,在禁軍的呼喊中顯得英姿雄發。

他一揚手,呼聲即停。

“原來是二皇子回宮!”看清來人,劉青天與皇後互打顏色後連忙走下台階,越過眾大臣到商闕麵前道:“不知二殿下這是作什?”

商闕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他身後走出一個俊俏的書生,客氣地朝劉青天作禮道:“國舅劉青天,連同皇後劉氏欲某君篡位,二殿下帶領黑甲禁軍,特來勤王!”

劉青天嗔目結舌,抖索了半天手才指著肖雲怒道:“什麽!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如此大逆不道!”

“國舅,你現在,是罪犯。”

肖雲的聲音不大,卻都傳進了所有人耳朵裏。眾人嘩然,一臉惶恐地看看商闕,又看看皇後,不少小姐都被母親攬到了身後,保護得嚴嚴實實地。

“二殿下此刻回宮,竟說是勤王——皇上不是在內宮靜養嗎?”一老臣出列問道。

“父皇大病,我們兒女探望不得,皇後說父皇命她聽政——實則父皇早已被她兄妹二人謀害,他們不過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派人在回京路上謀害我和景菱,欲圖謀江山!”

“什麽?!”眾大臣驚呼!

“皇後!是這麽回事嗎?”有大臣義憤填膺地出列質問劉皇後。

“本宮若是真派人謀殺你和景菱,你們還有命在這裏嗎?!景菱回宮,本宮怎麽沒繼續下殺手?!荒謬至極!”劉氏憤怒地指著商闕,怒斥道:“商闕!你這是造反!”

“皇後和國舅妖言惑眾,某君餐位,證據確鑿,本皇子攜帶聖旨——”商闕拿出懷裏的明黃聖旨,高作一揖道:“奉皇命將其拿下正0法!”

眾大臣見聖旨,連忙行跪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將聽令!”商闕高喊:“給我拿下那兩個逆賊!”

“喝!”黑甲禁軍激情澎湃,高喝一聲即準備上前捉拿逆賊。站在前麵的劉青天,立馬被兩個禁軍捉住,動彈不得。

“慢著!”商無憂笑著起身,伸手示意黑甲禁軍停步,“二皇弟的聖旨,可否給我看看,也好辨別一下,是否是父皇真跡——畢竟捉拿皇後這樣的大事,還是慎重點的好!”

商闕冷冷地瞪著他,沒有說話。而前進的黑甲禁軍,也絲毫沒有停待。

劉青天見狀,連忙掙紮著,高聲大喊:“大家看見了吧!他不敢把聖旨拿出來看!他就是捏造聖旨!圖謀造反的是他!是二皇子啊!”

“來人!給本宮拿下這個逆賊!”劉皇後大驚,兩步上前,走到主席前端,威儀十足。

過了半響,禦花園內還是隻有黑甲禁軍,並無人進來。走在前頭的黑甲禁軍不消一刻便把主席圍了起來,矛頭相指。

“你的禦林軍,不會來的!”商闕下馬走向主席,滿身殺氣。

“聖上——國之不幸!國之不幸啊!”那些個大臣見狀,知大勢已去,不少人跪地拜天,一臉絕望。

商無憂笑著,對商闕作揖道:“看來二皇弟是做了充足準備來的,為兄佩服!”

商闕狐疑地看著他,流雲今日一直在觀察著商無憂,見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動作,莫不是自己猜測錯了?

“皇兄天資聰穎,深藏不露,商闕哪裏及得皇兄分毫!”

“皇弟抬愛了!無憂無心皇位,都是自家人,誰做皇帝對我來說都一樣,隻是無憂謹遵父皇教誨,不得目無法紀,無視長幼,父皇命皇後讚持朝政,是無憂在旁作證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患有心之人挑撥利用——”說著,商無憂抬眼,意有所指地看著商闕。

“為了匡扶皇後,父皇特意給了無憂北軍林的虎符……”說著,商無憂從懷裏掏出一個銅鑄虎符,遞給了劉氏,“命無憂在危難之時,將此虎符交與皇後,護保社稷!”

“闕哥哥……”商祿兒看著那虎符,一臉擔憂。

商闕給了商祿兒一個安心的笑容,抬眼無懼地看著商無憂和劉皇後。

“北軍林將士聽令!”劉氏將虎符舉過頭頂,喊道:“把這目無尊長的逆子,給本宮捉拿歸案!”

劉氏話音剛落,禦花園四麵八方突然一陣**,無法估量的青衣步兵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快速排列,把商闕的黑甲禁軍連同裏麵的人圍了三層,而園內各大樹的陰影側、樹冠裏,訓練有素的弓箭手齊舉弓,這下是天上地下,把商闕包得水泄不通。

“大皇兄!你這是幹什麽!”商祿兒眼見現場這突來的變化,上前就想質問商無憂。

卻被商闕伸手攔下。

“皇兄果然厲害!”商闕笑道:“既然今日免不了正麵衝突,弟弟就失禮了!”

說罷,商闕右手高揚,在空中比劃了一手勢,就見流雲一身黑衣,從天而降,宛如夜裏的修羅降世。他才落地站定,便舉劍高喊:“殺——!”

兩軍將士聽令,齊齊出發,拚命搏殺。商無憂隻玩味地笑著,與亂軍中站立的商闕雙目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