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事留淒零

他溫熱的呼吸已鋪麵而來,唇也極度靠近她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上去。

“對不起。”因為顧彥和用了大力氣扣壓她的臉頰,導致她吐字含糊不清,極為勉強,“對不起,我不應該出言不遜挑釁。你不要生氣,我道歉。”

識時務者為俊傑,蕭鐵立刻道歉,和顧彥和相處,她從不死鴨子嘴硬,見風使舵的本領運用得淋漓盡致。雖然她並不知道顧彥和為什麽會突然生氣,除了故意說吳細細之外。現在他這個從骨頭裏散出陣陣寒氣的架勢令她由衷感到害怕。

因為蕭鐵連連的道歉,顧彥和反而平靜下來:“行了,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他鬆開對她的鉗製,重新坐回到自己位子上。

“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他?……哦,你是說沈立君,在國內上大學的同校校友,好多年沒有見了,他原來是戴著黑框的深度近視鏡的,像這樣(她比了兩個圓圈在眼部周圍)……我沒想到會在本市遇到他,所以一時間沒人出來。”

“所以你們要約會。”

“他邀請我參加寧家莊的設計展,就在周六,我原本就很想去看看,就一直找不到同行所以耽擱了。”

寧家莊是本市遠郊的一個田園村莊,驅車前往需一個小時。這個村子本來破落不堪,許多屋子年久失修等待拆除,年輕力壯的村民都在外打工,並遷往市區,村裏僅剩下一些孤寡老人居住,後來了一群年輕人來到此地定居,他們把廢棄的屋子買下,在不破壞傳統美感的基礎上,利用自己的智慧和才學結合屋子原有的外形重新整改裝修,於是飛簷之下是一整麵的的落地窗戶,有了齊整的草坪,他們自己做家具牽路燈,在濕漉漉的石頭路邊種上了鮮花。越來越多是人慕名而來,並加入他們,用了幾年時間,將寧家莊打造成遠近聞名的藝術村。現在那裏有工作室落戶,也有大展廳可租賃,所以很多設計展都會在那裏舉行。

“沈立君在寧家莊也有工作室。”蕭鐵補充道,她神采奕奕的樣子表露出她對此行十分期待。

顧彥和重新發動車子,聽著蕭鐵略顯興奮的介紹,一路行往蕭家。

蕭鐵大學專業是設計,後來去英國也主攻設計專業。她在英國待了兩年,回國之後一直渾渾噩噩得過,第一次見她對某樣事物重新提起興趣的模樣,這個轉變雖不大,但這是那個沈立君帶來的,不知為何,顧彥和心裏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到家時還不到十一點,本想向家長問過好之後再走,意外兩位都不在,蕭鐵先是換了舒服的家居服,再從櫥櫃中取出一套茶具,丟茶包在裏麵,衝了一杯茶遞給他。自個兒“噔噔”上了三樓,那原是她和蕭烈的工作室所在地。蕭烈自然不用說,就連她也很久沒上來了。她打開燈,因為媽媽時常打掃才沒有讓這裏淪為灰塵狂舞的垃圾場。

顧彥和倚靠在門邊,看她在這屋子裏轉來轉去找東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時而皺眉,時而領悟。最後尋到大書櫃麵想取高層的書。跳了幾次都沒碰到書脊。顧彥和長手長腳,替她拿給她。

“你真的很愛吳細細小姐啊。”蕭鐵接過他遞過來的書,突然揚著臉問。

顧彥和有時覺得她實在神奇,思緒轉換實在跳躍找不到接連點,何時他們開啟這個話題了。

“你聽誰說我們在交往?”

“你總是不正麵回答我的問題,吳細細小姐的男朋友是你顧彥和,這是四海皆知的‘秘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隻是不說出來而已。”

“既然是四海皆知,你又何必問。”

“喂!”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我們現在不是結為同盟了麽,要交‘投名狀’呀。”

她捧著書在沙發上坐下來,為了做得舒服點,她把雙腿也盤上了沙發。顧彥和順勢在她身邊坐下來:“好,那你先說為什麽突然會有此一問。”

蕭鐵咬了一下下唇:“算了,當我沒說。”

這時候她看到顧彥和看自己的眼神,一瞬不瞬,令她不由得心軟。她第一次看到他這種可憐的表情而不忍而繼續說下去。“其實,今天非我第一次見到那位吳細細小姐,而之前她給我留下的印象並不好。”

“所以,你擔心我被美色迷惑——”

是的。蕭鐵差點脫口而出的回答,但是她立刻換了說法:“如果是這個理由的話,值得擔心的應該是吳細細小姐吧。”

“我很高興你對我好奇。”不過他說這話的時候,蕭鐵手機響了,忙著接電話的她並沒有聽到顧彥和這樣說。

“……早回來了,嗯,彥和哥哥送我回來的……他那麽忙您還拉他聊天他還休息不休息啦……”

“蕭伯伯?”

“嗯,你快回家啦,他們快回來了,聊多了要露餡。”她推著他出門。

五月的好時節,路邊開滿了花。車上放著地圖,蕭鐵很少自己開車,雖然有導航,她還是準備了地圖以防萬一。即便如此,她還是開錯了路,兜兜轉轉才上了高速路,好不容易抵達到目的地。

沈立君親自來迎。他們先是看了設計展,蕭鐵忙著拍照寫筆記,相對於搭建的巨型模型的概念型設計,蕭鐵更感興趣的是用竹篾編出來的車子和房子,還有表現人類渺小的巨型的座椅和餐具,體驗了一把變小的愛麗絲的感覺。有些雖非她專業領域的作品,依然可以帶來設計靈感。她看得津津有味。

此時一個展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個圓形的餐桌,邊緣高出桌麵有一指,桌麵擺著杯盤碗碟,都是圓形物件,它們排放的秩序是以最中央的大圓盤為中心,各自有自己的軌道一般的圍繞著中心。水不知從何處灌進來,漸漸沒過圓盤沒過杯子。最後一切恢複平靜。這個作品的名字是很詩意的名字:“舊事留淒零”。

“舊事留淒零,九四六七零……”蕭鐵喃喃自語。

“怎麽了?”沈立君察覺到她的不尋常而詢問出聲。

“這是一光年的距離。”蕭鐵指引沈立君看並解釋道:“一光年等於九兆四千六百七十億公裏,以前有人告訴我可以記做‘舊事留淒零’。而這個人,也是你認識的人……”

說到這裏她立刻繞道作品名牌的後麵看作者名,作者署名不是熟悉的名字,而是寫著:Alan.F。

蕭鐵似乎想了到了什麽:“沈立君,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他在什麽地方?”

沈立君似乎沒有料到她會由此一問,愣住了,一陣沉默之後,他小心翼翼的說:“知道。但我沒有要讓你們相見的意思。”

她早該知道,當她看到沈立君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大學時候,方秦逸最好的朋友就是沈立君。雖然她和方秦逸斷了聯係,但並不代表他也和其他人不聯係了。

不知怎麽的,蕭鐵頓時覺得這展廳極度悶熱且因為人潮擁擠空氣不流通而呼吸困難。

“對不起,我先出去透透氣。”她這樣說著迅速向門口走去,步伐卻踉踉蹌蹌。沈立君看她這副模樣心不由得一痛,便追了上去,這時候蕭鐵拌了一下,就要摔倒在地,他想衝過去扶住她卻有人動作比他迅速,蕭鐵身旁有人眼名手快地一把抱住了搖搖欲墜的她。當這位男士轉過臉的時候,沈立君看清這位男士的相貌,這個人他認識,就是那天晚宴最後帶蕭鐵離開的人,顧彥和。

“顧彥和!”蕭鐵揚臉見到熟悉的麵孔十分驚訝,“你怎麽在這裏?”

“當然是為了工作。”顧彥和理所當然的樣子。

蕭鐵從他懷中掙脫出來站直,轉身就要走:“你先忙,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顧彥和拉住了她的手腕。

“蕭鐵。”不遠處,有人喊她的名字,並朝著這邊走來。

熟悉的聲音讓蕭鐵驚然一抖,她徐徐回身,那個男人,白襯衣戴著眼鏡,熟悉的眉眼,依然是春風不問的清朗模樣。

這是她一度想埋葬的過去和曾經,她流過的無數的眼淚,發過的瘋,做過的蠢事,她曆曆在目痛苦不堪的往事。

“方秦逸。”她喃喃出聲,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的雙手在微微顫抖,直到顧彥和握住她的手。

“蕭鐵,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