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下山
春天，草長鶯飛，陽光正好。
距離司徒璟下山已經有三年左右的時間了。
時間總是很快的。
這一點月弄影也是承認的。
這些年，她總是會收到司徒璟給她寫的信。其實也不會在信中說些什麽大事，無非就是一些長短而已。畢竟他是在軍中，也不會有多少有趣的事情發生。但是，司徒璟本身又是一個性子極為倔強的，有些苦頭必然是不會說出來的。所以，一般在信裏，月弄影也隻會知道在她所看來的很有趣的事情。
也算是為難了司徒璟。每次寫信估計都要花盡心思。
而，在這些年中，月弄影最開心的時刻也就是這個收信的時候了。
她可是從字裏行間看出他到底過得好不好。雖然他很少抱怨。但是月弄影卻知道，若是他遣詞造句中極力掩飾他的心情，但是當時他究竟是抱著一個什麽樣的心思在寫信，前一刻又是一個什麽樣的心情，月弄影卻是還能大致上猜出來的。
師兄弟們也是可以收到司徒璟的信的。但是頻率卻是比月弄影的少多了。
終於，在這一年的春天，月弄影熬不住了。
她已經玩膩了這一座山頭。想要去其他的地方闖闖了。
醫術她已經到達了一個瓶頸的地步，青痕也是建議她出去轉轉，到處見識一下也好。而月弄影自己在無意之中所發現的那個心法，卻是在最後再也沒有長進了。任她怎麽練都不行。
月弄影倒也並不是很著急。反正她現在的年齡還小，而且，她現在的功夫若是用來自保的話也是戳戳有餘了。作為鳳千絕和殘寧的得意弟子，隻要月弄影本人不出去逗弄別人，別人都已經要燒高香了。這些年沈辰逸等人可是沒有少吃她的苦頭。
但是月弄影卻是隱藏地極好的，就算是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月弄影會功夫的事情，大家都沒有發現。
雖然練功夫之後，月弄影的一些行為都會發生變化。比如說，呼吸，走路的步子與頻率等等。但是，鳳千絕卻是告訴過她一種將這些都給隱藏的功法。每次，月弄影在這些人的麵前的時候，她便是使用的這種功夫，隻有在她自己獨處的時候，她才會恢複自己真正的頻率。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隱藏功力實在是太好了，所以她的這些小秘密還真的沒有別發現過。
在月弄影的纏磨之下，老頭兒也沒有辦法，隻能叮囑她小心。
青瓷卻是不大樂意。
他很愛很愛這個小徒弟，基本上就是當自己家的孩子在養。對於他來說，一個養了好多年的閨女兒突然就要離開他了。他當然就像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了一塊兒肉一樣，十分地不爽。但是，本來死活都不同意的青瓷在看到寶貝徒弟滿眼的期待之後也隻是咬咬牙，沒有再像之前那麽堅持。
到底還是心疼的。
但是卻是有一個條件的。
月弄影若是想要下山，必須得由她的師兄給陪著。
所謂的師兄，當然就是韓青嵐了。
青瓷也就隻有這麽兩個弟子。
韓青嵐的年歲雖然是比月弄影大，但是所學卻沒有月弄影精。正好也是想要跟著月弄影討論相關的東西的，倒也樂意出去轉轉。而且，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他也好開闊開闊思路。對他來說，真的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青瓷這樣要求的原因倒是沒有其他。在他的眼裏，月弄影還是那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娃兒，雖然醫術和機關之術都是了得，但是若真的是碰上了什麽事情，她一個小孩子，也是沒有辦法的。而自己的大弟子，雖然年歲也不大，但是也已經是比司徒璟大了兩歲。已經是小夥子了。當真的碰上事情的時候，也好給師妹頂頂。
韓青嵐自是不知道師父的這種心思的。
老頭兒見青瓷這樣說了，便也有意讓沈辰逸也跟著去。沈辰逸本身就是專攻劍術的，而且也是時候讓他雲遊四海，自己不斷進步了，若是再困在這個地方倒也沒有什麽用處。
月弄影垮下小臉。
她本來是想要一個人出去遊蕩的啊。
綠竹也是不同意她的想法。
月弄影再不高興，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最終，她還是被迫答應了這個條件。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中，月弄影一行人終於下山了。
這山路對於月弄影來說並不陌生，就算是讓她閉著眼睛，她也是可以走出去的。但是由於她的心情真的是特別好，月弄影便是看著什麽都無比順眼。
小白在她的肩頭“咕咕咕”哼著不知名的歌曲。
小丫頭一會兒這兒跑跑，一會兒那兒跳跳，根本就沒有一個靜下來的時候。倒是累壞了跟著她的兩位師兄。
一會兒怕她摔著了，一會兒又怕她被劃著了。
不一會兒，兩人便是滿頭大汗了。
沈辰逸和韓青嵐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奈和寵溺。
是啊，這個麻煩的小丫頭雖然調皮，但是卻是大家的手中寶呢。雖然跟著她可以預見以後的路會很辛苦，但是，對於他們兩個來說，卻都是愉快的。
好在，月弄影隻是三分鍾熱度。
這山路雖然熟悉，但是好歹還是很長的。這走了還不到三個時辰呢，月弄影便已經對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她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回過頭看著一直離著她三步遠的師兄們，“我說師兄啊，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到山下啊？”
都已經下過那麽多回山了，怎麽會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下山麽？
這樣的說法分明就是想要耍賴不想走了而已。
沈辰逸揉了揉額頭，突然想起來，以前下山的時候的情形：月弄影這個小家夥從來都是走到一半的時候就開始撒嬌，最後是小六將她給背下去的。
現在，小六不再，她怎麽辦？
韓青嵐皺了皺眉，顯然也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月弄影才不管司徒璟在不在呢，她現在就是累了，就是不想走了，怎麽著吧？
月弄影在心中盤算著，師父和老頭兒讓你們跟著我，不就是為了照顧我麽？現在，她就要好好利用一下跟班！
綠竹看在眼裏，心中十分明了。
她跟著月弄影也已經有那麽多年了。當然知道月弄影心中的小九九。但是，身為一個好的仆從，綠竹卻是不會點破的。小姐的兩位師兄那麽聰明，當然也知道小姐的意思。她啊，就等著好了。反正，這些疼愛小師妹的師兄們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小寶貝兒給失望的。
果然，不出綠竹所料，沒有一會兒，沈辰逸便和韓青嵐同時蹲下身來，“來吧！”
月弄影眉眼一彎。
她就知道，她最後還是不用走！
綠竹卻是默默搖了搖頭。
韓青嵐看了一眼大師兄，摸了摸鼻子，站直了身子。
他明白的，大師兄的身體要比他好多了，弄弄若是在他的背上，一定會比在他的背上要舒服多了。
月弄影也知道沈辰逸的背比韓青嵐的要舒服，當下也就不客氣地撲在了沈辰逸的背上。“出發，出發！”
今天之內，她一定是要下山的！
沈辰逸寵溺地笑了一聲。“小影兒，抓緊了。”說完，又朝著韓青嵐使了一個眼色。
韓青嵐立刻會意。
“綠竹丫頭，你也跟上。”沈辰逸又叮囑了一聲，話音還沒有落下，整個人都已經是竄了出去。
雖然月弄影將自己會武功的事情瞞得緊緊的，但是綠竹會功夫的事情卻沒有瞞著大家。
本來嘛，綠竹會的也隻是輕功而已，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沈辰逸會知道當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有了輕功，一行人的腳程果然是快多了。
月弄影感受著迎麵而來的清風，整個人都是十分開心的狀態。
春風中還帶著各種花朵的清香，而且，風速也是很讓月弄影舒服的一種狀態。所以，沒有一會兒，月弄影便覺得眼皮開始沉重了起來。
她睡著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小姐啊，您終於是醒過來了呢。”幾乎是一睜眼，綠竹就察覺到了。
月弄影撫額從床上爬了起來，“這裏是哪裏？”
綠竹掩口而笑，“山腳下小鎮的旅店。”
又笑道，“小姐睡得可真是沉呢。”
月弄影沒有說話。
剛剛那一覺她睡得確實分外舒服。
綠竹見她不說話，也不覺得尷尬，反正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便將帕子浸濕了，輕輕上前為她擦臉。
本來還有些迷糊的月弄影經這一下倒真是清醒了。
“師兄他們呢？”她問道。
綠竹搖頭，“不知道，將小姐送入房間之後，奴婢便一直都在這兒守著。要不，奴婢出去看看？”
月弄影點點頭。綠竹便快速走了出去。
直到這個時候，月弄影才有時間好好打量一下這家店裏的擺設。
山腳下的那個小鎮。月弄影倒是也來過幾次。知道這小鎮規模雖然不是那麽大，但是也算是繁華的。這個小店大概是這個小鎮中最為繁華的了吧？
房間雖然是小了一點兒，但是卻幹淨。而且擺設的東西也都是不差的。
月弄影轉了一會兒，便臨窗而立，看著外麵，等著綠竹回來告訴她消息。
然而，綠竹卻是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
月弄影有些不耐煩了。正準備自己下去尋的時候，卻聽見那窗子的一邊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哭聲。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似乎是在壓抑著。偶爾才溢出幾聲嗚咽來。
月弄影好奇地看過去。卻什麽都沒有見著。
她回頭望望靜止的房門，咬了咬嘴唇。點足一跳，幾個閃身之後，人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月弄影順著那哭聲，很快便找到了源頭。
卻是是一個女子，眼睛都已經哭紅了，腫腫的樣子。但是自是顯出一種風流出來。
月弄影坐在牆頭，歪了頭，見她哭得差不多了，才開口問道，“你哭什麽？可是有什麽傷心事？”
這個時候雖然還沒有完全天黑，但是也已經是晚了的。女子受驚地抬起頭來，就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高高的牆頭，精致的小臉正奇怪地望著她。
女子不禁看得癡了。
她雖然見過很多美人，但是這樣美的讓人驚心動魄的卻還從來都沒有見到過。整個人都像是從年畫中走出來的小孩子，但是氣質上卻更加惹人喜愛，不是那種死氣沉沉的氣場。
因為震驚，女子倒是失了言語。
月弄影也不著急。
女子在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默默打量著女子。
先前的時候隻是看了一個大概，細細看的時候，卻覺得這個女子更加令人可親。
月弄影靜靜看了一會兒，才再一次問道，“你為什麽哭？”
聲音如同溪水擊石般清泠。又一次讓女子失神。
但是，好在，女子倒地還是有自持力的。這一次，不一會兒便是回過神來了。
“啊，啊？”女子連發兩個無意義的聲符出來。
“我問你，你為什麽哭？”月弄影卻是難得的好脾氣。
女子一下子就紅了臉，“我，我”斷斷續續幾聲之後，突然又似乎是想起了心傷的事情，又一次開始嗚咽了，但是卻好歹是將事情給表達明白了。“是，是我娘，我娘，病了。”
月弄影正聽得難受呢。
不過就是病了，幹嘛要那麽傷心啊？
女子又接道，“剛剛又請了一個大夫來，說，說是沒救了。隻等準備後事了。所以，所以，才會這麽傷心的。”女子說著，又一次掩麵哭了起來。
月弄影抓了抓頭發，保守地說道，“那，你帶我去見你的娘可好？”
她說不定有辦法。
月弄影躍躍欲試。
女子卻是不能反抗她的話，乖乖地點了點頭，就將她帶到自己的母親病房去了，也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合不合禮數。
她的爹剛剛出去送大夫了。
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情景。他的女兒正啜泣著看著一個長相十分甜美就像是從天上下來的小孩子拉著他娘子的手。
一下子，他什麽都沒有反應過來，隻是愣愣地看著。基本上就是和他女兒一樣的反應。
月弄影當然知道有人進來了，但是卻是沒有在意。
過了一會兒，月弄影笑了。
什麽沒有治？！他們請到的該不會是庸醫吧？
這位夫人的病在月弄影看來卻是很小的病症。隻要三服藥，保證要到病除！
女子見月弄影的嘴角露出笑容，人也有了些希望。
急急問道，“我母親的病可是有轉機？”
月弄影笑著點頭，“令堂並無大礙，隻需吃幾服藥就好。”
女子的父親這才反應過來。
這個小孩子居然是大夫？！
他一怔，但是接著便是滿心的狂喜。
他的妻子的病，他可是知道的，請了多少醫生都不管用。都是讓他們準備後事。怎麽會這樣？
這個小孩子難道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兒，被神仙派來救他的妻子的？
女子愣了。
這大概是她這幾年來聽到的最好聽的一句話。
月弄影也不含糊。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不信，也不在意。隻是問道，“你們可想現在就看到她睜開眼睛？”
聽到這話，女子的眼睛一亮。
自從母親病了之後，她就再沒有看到母親睜開過眼睛。有些大夫也說，隻要母親睜開眼睛就好。可是，他們卻是用盡了辦法，都沒有能夠看到母親將眼睛給睜開。
女子的爹一聽這話，立刻也是變了臉色。“仙人可是有法令拙荊張開眼睛？酬金好說。”
隻要他的拙荊能夠將眼睛睜開，就算是要讓他傾家蕩產，他也是願意的。
月弄影隻是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眼神殷切，並不是在擺酷的樣子，這才歎了口氣。沒有說話，隻是快速從懷裏掏出了一大塊布來。
“將燈拿過來。”月弄影一邊吩咐，一邊對著女子說道，“幫我將你的母親衣服給脫掉。”
女子和她的爹都是一愣。
但是卻是不敢輕慢的。立刻照做。男子掌燈，女子幫著脫衣。
不一會兒，便是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月弄影也不說話，隻是將針在燈上麵加熱了之後便朝著女子的各大穴給刺去。
好在女子和她的爹都不懂醫理，若是現在有個懂醫理的人在場，必然會大驚失色。
月弄影所刺的穴道都是人體的重要穴道。一般情況下，沒有人敢刺那幾個穴道。若是一個不小心，便是會出人命的。
女子和她的爹都隻是緊緊盯著月弄影的手，什麽都不敢說。
月弄影看了看，算了算時間，又刺了她的百會穴以及頭頂的幾個大穴。然後才停了手，立刻起身躲開。
女子和男人都不明所以。
月弄影卻是笑著在心中計時
“五，四，三，二，一。”
很好，時間到。
月弄影朝著女子一笑。
女子一愣。
“噗~！”一聲咳嗽聲，原本是靜靜躺在床上的夫人，卻是直直坐了起來。
“蕊兒？”沙啞的聲音，這是好久都沒有說話的後果。
女子和男人同時都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
“娘。”
“惠兒。”
又是同時的聲音。
月弄影一笑，上前將女子各大穴道的針給取了出來。
“備好紙墨，我給寫好方子，三副，必然不會再有事。”月弄影再一次將針給加熱之後，收了起來。
女子眼睛再一次濕潤。
“我這是怎麽了？”夫人顯然不再狀態，有些迷糊。
男子這個時候可不管什麽倫常不倫常。緊緊將自己的妻子給抱進了懷裏。
月弄影也沒有在意。快速在丫鬟端上來的紙墨上寫下藥方。
“你就按照這個東西吧。”月弄影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
“啊，已經這麽黑了？”月弄影一驚。
“我先走了啊。”丟下一句話，月弄影幾個閃身，如同來時一般，她消失在夜空中了。
女子一陣愣神。
“父親，這是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