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遇劫

下午的時候,韓奕聞訊趕來看她,見她無甚大事,這才安下了心。兩人聊了許久,韓奕千叮萬囑直到甄榛發誓保證不會再亂來,又羅嗦了一番,才放下心回去。

韓奕前腳才走,陸清清也來了。

甄榛委實沒有想到她會來看自己,還帶來了一大堆傷藥,自來熟的模樣,讓甄榛也險些以為自己跟她相識多年。沒過多久,賈氏得知榮妃的侄女兒來了甄府,馬上派了人過來請她去暖香院坐坐,陸清清雖然神經大條,但是基本的人情世故還是懂的,臨走前,約了個時間再見,便跟著賈氏的人離開了秀風院。

一轉眼,就過了一個月。

深秋的最後一場冷雨纏綿多日,天氣驟冷,放晴時,嚴冬已然降臨。

這日,甄榛一大早就出了門去。

許久沒有去看外祖母,她這一出門,直接去了韓府。

一起去的,還有秀秀和春雲。經過一個月的修養,秀秀的傷勢已經痊愈,但身上多多少少留了些傷疤,雖然平時看不出來,還是讓甄榛一陣心疼內疚。

在韓府逗留許久,下午時分,甄榛才打道回府。

車外寒風呼嘯,時辰還尚早,街道上卻已一片冷清,四周寂靜得隻能聽到車軲轆聲和呼呼的風聲。

春雲縮在車廂的角落裏,一言不發,也一動不動,心不在焉的也不知在想什麽。甄榛看在眼裏,漆黑的眸子裏舒卷看一絲微妙的情緒,她勾了勾嘴角,低聲問道:“春雲,你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赫然聽到甄榛的詢問,春雲似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臉色有些蒼白,她慌亂間撞上甄榛探尋的眼神,心頭又是一驚,連忙擺手道:“沒,沒什麽事,隻是這兩天沒休息好,小姐多慮了。”

她不敢去看甄榛的眼睛,明明那雙黑眸是柔和的,卻讓她打心底裏不安,仿佛再看一眼,藏在心底的想法就會被甄榛看穿,讓她無所遁形。

感覺到她的不安,甄榛緩緩移開目光,沒再瞧得她心慌,溫聲說道:“春雲,你知道我待你如何,倘若有什麽事,不要擔心,小姐我會幫你的。”

柔和的語調,帶著誠摯的心意,在封閉的車廂裏娓娓響起,有一種令人放鬆的力量。

春雲一怔,心底有瞬間的內疚,但也隻是一瞬而已——她沒辦法,她要活命,隻有對不起甄榛了。

壓下紛亂的思緒,春雲垂著頭,道:“多謝小姐……”

咚——

春雲的話音還沒有落下,馬車猛地撞擊了一下,三人坐在馬車裏,隻覺得一陣劇烈的震動,秀秀手疾眼快,及時的扶住車壁,堪堪穩住身形。下一刻,她看見甄榛就要撞上後車壁,迅速出手拉住甄榛,這才讓甄榛穩住重心,勉強避開撞擊。春雲猝不及防,又沒有人拉她,劇烈的搖晃下,她狠狠的撞上車壁,疼得眼前一黑,幾欲昏過去。

這一下撞擊後,外麵突然安靜下來,一股不安的躁動,隨著寒冬的冷風絲絲滲入車廂裏。

甄榛和秀秀同時發覺了不對勁,甄榛側臉掀起側窗的簾子,從縫隙裏向外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她的臉色頓時一變,隻見幾個穿著蓑衣,帶著鬥笠的劍客,正提著利劍圍住了馬車。

這時候,秀秀也發現了外頭的刺客,臉色一肅,回頭對甄榛說道:“小姐,我出去拖住刺客,一會兒你找到機會就快些駕著馬車離開,你離開了,我自會想辦法脫身。”

“刺客?!”春雲抖著嘴角,嚇得麵無血色。

兩人都沒理她,甄榛知道秀秀的本事,但是以一敵多,她的功夫雖然不低,但畢竟年幼,隻怕難以應付過來。

她沒辦法丟下秀秀獨自逃跑,堅定說道:“要走一起走,我們聯手未必不能成功。”

秀秀心知她意誌堅定,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想想也覺得聯手未必不可行,終是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她看了看嚇得麵無人色的春雲,給甄榛使了個眼神,手一揮,一記手刀砍在春雲肩頭,春雲隻覺得眼前一花,陷入了黑暗——

春雲沒有一點自保的能力,根本不能指望她能幫忙,倘若讓她看到甄榛出手,那麽甄榛精心隱瞞了這麽多年的秘密就會泄露出去,所以不管最終能否成功逃回去,都不能讓春雲看到甄榛出手。

殺她不能,便隻有讓她暫時失去知覺。

秀秀貓著腰,尋找機會,飛身而去,外頭就響起一陣刀槍爭鳴之聲。她的年紀雖小,但是功夫極好,一下就拖住了好幾個刺客。

甄榛手指飛快活動,突見馬車的簾子微微一動,她揚起手,在簾子掀起的刹那,飛射出暗器,車外的那人沒想到裏麵會有突襲,觸及不妨,中了甄榛的暗器,因暗器上塗了藥物,那人高呼一聲“有毒”,倒地身亡。

其餘刺客聞言又驚又怒,進攻激烈了幾分,將秀秀徹底圍住,一人揮劍將簾子劈掉,讓車廂裏的情景一覽無餘。

就在這瞬間,另一人靈敏的弓著身子鑽進來,甄榛才動了動手指,下一刻就僵住了動作——

一柄冰涼的利劍貼在了她的咽喉上,那絲絲的寒光,似乎能刺破她的肌膚。

“再動就殺了你!”那刺客沉著聲音說道。

甄榛臉色微白,感覺到這刺客不是說說而已,倘若她再有一絲動作,便會立即死於刀下。

慢慢的,她抬起目光看著對方。

鬥笠下,是一張棱角分明,極為陌生的臉,氤氳的眼睛裏閃著暴戾的殺氣,他看向甄榛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物般,冰冷而漠然,這是慣於行走江湖,過慣了刀口舔血日子的刺客才有的目光。

甄榛臉色大變,心知這回遇上的刺客不好對付,對方來者眾多,她與秀秀勝算無幾,但是,如果不反抗,那就意味著遇險,甚至是死亡。

行隨心動,她指尖快速一動,直接朝對方命門襲去。

熟料那刺客似預先知道她會反抗,靈巧的一個閃身,輕而易舉的避開甄榛的襲擊,而後大喝一聲,提劍狠狠拍向甄榛胸口,甄榛隻覺得胸口一痛,整個人不受控製的撞在車廂後壁上,霎時劇烈的疼痛襲來,瞬間蔓延到四體百骸,讓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劇烈的疼痛讓她反應遲緩,還來不及回過神來,那刺客又是一掌拍在她的肩頭,甄榛疼痛難當,隻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陷入了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甄榛在一陣劇烈的顛簸中醒過來。

睜開眼,還是在原來的車廂裏,身旁躺著一個人,是尚未清醒的春雲,而車廂的另一邊,是先前將她打暈的刺客。

秀秀不在這裏。

得到這個認知,甄榛臉上的血色迅速流失,瞬時四肢冰涼——倘若秀秀不是逃走了,那便是出了事,對於一群刺客來說,出事,隻意味著死亡。

秀秀是不會拋下她先行逃走的,而她現在又不在此處,就極有可能是出事了。

她不敢想下去,心底升起微弱的希望,希望秀秀逃出了生天。

覺察她醒過來了,那刺客扭過頭來,不耐煩道:“不要妄圖掙紮,那樣隻會讓你死得更快。”

甄榛試圖動了動手腳,果然發覺自己被點了穴,身體裏一絲力氣也沒有。

認清楚事實,她沒有再做無謂的掙紮,反而冷靜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眼眸望著那刺客:“我這個樣子也無法逃走,我隻想問一問,我的婢女……她,怎麽樣了?”冷靜下來之後,她就有一種感覺,秀秀沒有出事。可當她真的問出口,問到最後的時候,不由自主的頓了頓,很想知道秀秀到底怎麽樣了,但是,又害怕聽到讓她無法接受的消息。

那刺客瞥了她一眼,沒有語氣的說道:“死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仿佛一記重錘擊打在甄榛的胸口。她沒有準備,方才還打心底裏覺得秀秀不會有事,所以當她聽到這個摧毀所有希望的消息時,愣了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

秀秀死了?相伴數年,生死相伴的人兒,在她毫無準備的狀況下,就這麽永遠的離開了她?

甄榛腦海裏一片空白,空白得一片冰涼。

那刺客見她呆若木雞,勾了勾嘴角,不屑的又恨恨的說道:“一個隻顧自己逃跑的賤婢,最好是死了。”

上一刻才陷入死局,下一刻卻峰回路轉。

甄榛又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體味出那刺客話裏的意思——他是說,秀秀跑了?

那刺客見她目露喜色,以為她得知自己的婢女逃跑是搬救兵去了,她就有獲救的希望,冷聲一哼,道:“就算你那婢女能搬來救兵,你也不可能活到那時候,你還是死了心吧。”

甄榛聞言心頭一凜,這刺客的意思是會殺了她?然而得知秀秀還活著,她心頭鬆了一口氣,隻要秀秀不出事,她這裏還可以想辦法,總還有回旋的機會。

馬車飛快的行駛著,甄榛的身子本來靠著車壁,因為太過於顛簸,已經滑落到了角落裏,半倚著兩麵車壁的折合處,她瞄著對麵側窗被風吹起的簾子,隻能從縫隙間瞧見一會兒灰黃,一會兒青黃,估摸著大約是到了城郊。

看了一會兒,無法確定已經到了什麽地方,她轉回了目光。

“既然我以無生機,你們不妨讓我死個明白,究竟是誰想害我?”雖然心裏已經大致猜到是誰要謀害她,但她還是想從刺客的嘴裏得到確認,免得她若是有機會安全回去,到時候誤會了人,雖然那個人對她所做過的事,已經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