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藏在心底的人

甄容臉色微微一變,張了張嘴,久久久久的,不知該怎麽說。良久,又歎了口氣,她滿是歉意的說道:“是我考慮不周,榛兒,其實你知道的,比起我和顏兒,你的身份確實是最合適的。”確實,比起她與甄顏的出身,甄榛的身份更加正統,更加名正言順。

甄榛冷笑,“合適?你別忘了,我命中注定二十歲前不能婚嫁,我的好大姐,你認為八皇子會等我兩年麽?”她眼波一轉,蕩開一層清淩淩的波紋,嘴角揚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兩年能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就算你能再等兩年,你的母親可不會讓你在甄府還呆兩年。”

甄容的臉色有些發白,一時有些失神。

將她的神情收入眼底,甄榛又道:“你如此自作主張,又可曾問過我的心意?”

甄容啞然:“難道,你喜歡的是六皇子,不是八皇子?”在中秋皇宴上第一次見麵,六皇子就為甄榛說過話,在楓山再次相見,也不難看出六皇子對甄榛有些特別,難道她拒絕是因為喜歡六皇子,而不是八皇子?

甄榛看著她,一瞬不瞬的,直望進她的眼眸裏,似乎想透過甄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裏去。

陰沉沉的天色下,寒風拂動枯枝,發出尖誚的嗚咽。呼嘯而過的風鼓起甄榛身上的大氅,獵獵作響,仿佛能將她整個人吞噬掉,突然的,有一種深刻的恨意彌漫在四周。

甄容神色微動,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那種恨,恨不得同歸於盡,下地獄也在所不惜。

甄榛恨她。甄容突然有了這樣的認知,但是她不知道原因。

她確實無法獲知原因,因為甄榛並不是恨她,而是恨她的母親——她長得有七八分像賈氏,眉眼之間,舉手投足,都像極了年輕時的賈氏,隻不過她從小就享受尊榮,骨子裏的氣質更加優雅高貴。

麵對這樣一張臉,甄榛幾乎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服自己不能轉嫁仇恨,冤有頭債有主,該是誰來還就由誰來還,甄容隻是長得像而已,也僅僅是相似而已。

暗吸了一口氣,甄榛平息心中的情緒,哂然一笑:“我為什麽一定要喜歡誰?你如此想知道,莫不是怕我喜歡了你喜歡的人,再把你喜歡的人搶走?”

甄容的神色又變了變。

原來如此,原來甄容心裏的人,真的是他。

甄榛的質問宛若一聲霹靂,劈開了甄容深埋在心底的秘密。慌亂的看向甄榛,隻見甄榛已經拂袖而去,瘦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木林之間,根本不會去注意她現在是什麽樣子。

甄容站在原地,怔怔的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緩緩鬆了口氣,卻突然之間,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她與他是不可能的,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經明白,父親不會允許,母親也絕對不會允許。

她為他守了這麽多年,早就知道兩人之間永遠不會有希望,但是,隻要就這麽看著他,一個人也好,就心滿意足了。

如此想著,甄容抱緊了雙臂,茫然的望著前方,心裏漸漸的溫暖起來。

***

回到秀風院的時候,太清宮的人已經將秀秀送回來了。

還沒進門,便見春雲在門前轉悠,眼巴巴的望著,想是在等她回來,一見到她的身影,馬上就迎了上來,“小姐,你可算回來了,這幾日擔心死我了!”

甄榛低垂著眉眼,無聲的凝望著春雲,見她眉目間暗含疲憊,才不過幾日,整個人都憔悴了幾分,看起來已經沒有以前那麽明豔動人了。

看來這幾日她不在,春雲過得很不安心——

這一次春雲又被落單了,她應該一直擔心那邊的人又下毒手吧。

“春雲,你憔悴了。”甄榛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春雲一怔,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神情有些慌張,馬上又想起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小姐,宮裏的人還在院子侯著呢……”甄榛的眼神令她有些心虛,莫名的心虛。

甄榛有些訝然,還沒回去?

很快,她明白過來,心裏泛起微微暖意:想必那些人是得了某人的吩咐,才會一直守在這裏,直到將秀秀完整的交到她手裏為止。

“夫人來過麽?”

春雲吃驚,小姐怎麽會知道賈氏會來秀風院?許是因為太過驚訝,沒怎麽想,她結結巴巴的答道:“方才才回去,還有,還有……”

甄榛挑挑眉,看著她說下去。

“大人說小姐回府後,直接去祠堂跪著……”

她不知道甄榛到底做了什麽事,會被罰去跪祠堂,也不知道為何秀秀會遍體鱗傷,卻是被頂頂尊榮的琳太妃的人送回來,但不管是什麽事,丞相大人發了話要罰甄榛,想必是一件不妙的事情。

春雲本以為甄榛聽了會情緒大動,哪想等了許久,甄榛“嗯”了一聲就沒了動靜,問清楚太清宮的人安置在哪裏,便直接找人去了。

送走了太清宮的人,她還是沒有提前去祠堂的事情,卻是不緊不慢的去看秀秀。

春雲很是忐忑的跟在她身後,不知該做些什麽。

才出門,眼前一道影子閃過,卻是孔嬤嬤擋住了甄榛的去路。“二小姐,該去祠堂了。”提高的音調裏,有著不難覺察的惱火:這小賤人衝撞了大公主,鬧出那麽大的事端,竟隻是跪一下祠堂,實在太便宜她了!

“該做什麽,本小姐心裏有數,用不著你來提點。”甄榛看也不看她,“讓開。”

“二小姐若是擔心秀秀的傷勢,你盡可放心,老奴一定會照顧好她的。”孔嬤嬤麵上恭恭敬敬,心裏則在暗暗盤算:等這賤人去跪祠堂後,就好生的“照顧”一下秀秀,她不是心疼那賤婢嗎?那就讓她一次疼個夠。

甄榛道:“我不相信你。”

“二小姐!你這是什麽話?!老奴可有做過半點對不起二小姐的事?”孔嬤嬤大怒,沒想到甄榛會當著她的麵,如此直白的懷疑她,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對不起我的事?甄榛心中冷笑,你做過的對不起我的事,就是讓你償還了一條命也不夠。

當年你給我之痛,日後我定然數倍還回去!所有害過母親,害過我的人,你們一個個都別想逃!

強壓住就要發泄出來的恨意,甄榛淡淡道:“就是沒有做過,才不知道你會做些什麽事,總之,我不相信你。”

饒是她有意收斂,孔嬤嬤還是感覺到了一股戾氣撲麵而來,她以為是甄榛看不慣自己,才會有這種感覺。

看見孔嬤嬤的臉色越來越沉,甄榛嘴角一揚,眼裏浮出譏誚:“要我相信你也行,自斷了你的食指,我便信你。”

“二小姐!你莫要欺人太甚!”孔嬤嬤氣得兩眼冒火,恨不得要焚了甄榛。

“覺得我欺人太甚,那就滾回暖香院去。我母親不在,但我還在!秀風院不是你撒潑放肆的地方!”甄榛也不再與她說,視若無人的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她直接去了秀秀的屋子。

這回,她仔細查看了一下,發現秀秀的傷口雖多,但是都不是很嚴重,想來是秀秀在被大公主鞭打的時候做了躲閃,隻是不好做得太過明顯,所以才留下了這麽多傷。

心裏一陣心疼,她收回目光,回頭對春雲說道:“春雲,晚些時候,你幫我送點東西去清泉居,其他的也不需多說,讓父親知道是我真的去了祠堂就行了。”

這是變相的認錯,春雲懂得,一口應下來。

甄榛沉吟片刻,向春雲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些:“你晚些時候再去,那時候不會有什麽人去找父親,見了父親之後就盡快回來,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我怕有人知道後,會在父親麵前挑撥我與父親的關係。”

春雲連忙點頭稱是,心裏就開始琢磨要不要將這事告訴賈氏,就在這時,她突然瞥見甄榛正沉沉的看著自己,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似有凜凜寒光一閃而過。

心頭一緊,她連忙收斂了心思,暗道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賈氏,甄榛將這件事交給她去做,倘若讓賈氏知道了,那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她泄的密,甄榛就會知道她的不忠,就不會再相信她。

甄榛在祠堂一跪,就跪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中午,甄仲秋才派了人來接她回秀風院。

這個時候,她的雙腿已經無法走路,隻能躺在床上挺屍,動一下就是針紮般的疼。上了藥之後,便聽到消息說,大公主被打了幾十杖,險些去了半條命,最後是皇後不忍心,替大公主向皇上求了情,才堪堪保住一條命。

接著又聽說,府裏給榮妃娘娘送去了兩柄稀世玉如意,卻不知為何,榮妃娘娘並不高興。

還有就是,她被罰跪祠堂的事情,不知怎的就傳到了皇後耳中,皇後又聽說她向榮妃求了一根千年血參給自己製藥,感於她的孝心,便向皇上求了個恩典,封她做了個掛名女官,有什麽事可以直接進宮……進宮告狀。

這麽一折騰,她倒是因禍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