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返燕京

甄榛三人將馬車收拾了一番,最終發覺馬車已經變得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也不知還能否支撐到下一個城鎮,隻好重新去買一輛馬車。

這裏籠統不過三四十戶人家,夜裏發生的那場大火,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小鎮,使得人人自危。

三人尋找許久,才找到一輛滿意的馬車,賣家得知他們是從客棧裏逃出來的,十分爽快的給了一個超低價,張伯直歎此地民風淳樸,秀秀望著自家小姐臉上那道嚇人的疤痕,違心的附和了張伯兩句。

他們又在鎮上買了些幹糧,這才慢悠悠的啟程上路。

行至下個城鎮,已經是六天之後。

這個城鎮距離京城隻有兩天路程,然後甄榛到達此地後,並不急於馬上回京,而是滯留了五天,才又不徐不疾的往京城而去。

回到京城的這一天,是八月初八,中秋在即。

“小姐,前麵就是城門了。”秀秀是第一次來京城,對這裏的事物感到十分新鮮,自從駛入京城地界,她就開始巴望著外麵,一看到那巍峨高聳的城牆,就忍不住歡呼出聲。

青石磚堆砌而成的城牆巍巍聳立,連接著莊嚴肅穆的城門,仿佛一個驕傲的將軍,每一塊磚都散發出張揚與霸氣,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傲視蒼生。

這就是大齊的京都,燕京。

甄榛微微一笑,笑容裏有著複雜的涼意。

終於……回來了……

邊境雖然北魏覬覦,但燕京長久以來都十分安寧,長治久安讓這個城市積累了無盡的繁榮與財富,這裏的人也有一種外地人學不來的矜貴與雍容。

一路暢行無阻,馬車徐徐的駛進燕京大街。

從進入城門,秀秀就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這個華都,所謂的武林高手,在這一刻又變作了好玩的孩子,迫不及待的想看清楚這個陌生的地方。

街道是青石鋪就,其寬闊可以同行十六車,道旁分別是婀娜多姿的綠柳,各色商鋪立滿街道,一路而去,招旗延綿不絕,道上人來人往,一派繁華盛世景象。

馬車沿著大街一路直走,再轉了幾個彎,漸漸的緩下來。

到了。

秀秀已經收起方才那份好奇,小心翼翼的看著甄榛,隻見甄榛嘴角輕揚,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秀麗的臉容上卻浮出一層肅殺之色。

她回過頭來看著秀秀,臉色稍稍緩和,“秀秀,下車吧。”

秀秀怔了一下,點點頭,先起身走下車,搬來腳墊,扶著甄榛下了車。

抬眼望去,秀秀有些吃驚,她雖然早知道自家小姐什麽身份,可眼前這個府宅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台階上,兩扇高大的朱漆大門敞開著,門上掛著一塊黑漆的額匾,鎏金的字體,龍飛鳳舞的草書寫著“甄府”兩個大字,從外圍望去,長長的圍牆延伸到街角,更不知裏麵究竟有多大。透過府門,隱約可以看到裏麵紅磚青瓦,蜿蜒的走廊仿佛走不到盡頭。

秀秀隻覺得那額匾上得字有些奇怪,與附近府邸的隸書額匾全然不同。但聽說這是當今聖上,宣帝親筆題字,轉念一想,倒也覺得沒什麽了,皇上就應該不同於常人吧。

甄榛冷冷的盯著那“甄府”二字,片刻後,轉過身來溫順的一笑,對張伯施了個禮,“張伯,多謝你一路搭載,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得脫身,定然會南方拜謝您。”

張伯歎了口氣,憐憫的看著甄榛,“你自己多加保重,凡事不要太強求,實在不行,去南方總不會委屈你的。”

甄榛眼裏蒙上一層霧氣,“我知道,張伯保重。”

張伯點點頭,揚手甩了下馬鞭,徐徐離開甄榛的視線。

直到張伯消失在轉角,甄榛無聲歎了口氣,再度凝望著那莊嚴的大門,眼見著門前無人,覺得有些奇怪,但轉念一想,就算沒人守門,這大齊怕也不敢有人擅闖相府。

這樣也好,免得她進個門還要向那賤人通報。

甄府是江南園林式的建築,動輒小橋流水,亭台樓閣,無一布景不講究,走過一條青石大道,沿著蜿蜒的長廊回繞,從南到北,在走廊的盡頭,出現一座清幽的庭院。兩扇開的門半敞著,門上的朱漆有些斑駁,顯然已經許久無人居住,門頭嵌著三個隸書字體——秀風院。

這是她曾經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母親希望她能從此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可她在離去六年之後,終究還是回來了。

有些迫不及待的走過去,卻又突然停下來。

原本應該寂寥無聲的院落裏,此刻正傳來陣陣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甄榛的臉色一沉,眸中煙雲翻滾,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淩厲的氣息。

大步走進院子,一眼便見到一個身著鵝黃羅裙的少女,約莫十六七歲,雖然隻能看到半張側臉,但少女的絕色容顏有如春光乍泄,驚鴻一瞥,便叫人難以忘記。甄榛走進去的時候,少女正端坐在庭前的小池邊,也不知在做些什麽,甄榛順著少女的動作往池水裏一看,臉色冷到了極點——

隻見那一池碧水已經變得漆黑,分明是被人潑了一池的墨!

目光隨意一掃,院落已經被糟蹋得麵目全非,但看著那些痕跡,根本就是最近才弄上去的!

她肯定知道她要回來,所以才故意這麽做!就跟小時候一樣,以毀掉她的一切作為取樂!

“甄顏!”甄榛怒喝,疾步走過去,黑著臉的模樣仿佛要撕碎對方。

她來勢洶洶,卻不料一個圓臉婆子突然衝出來,肥碩的身體完全擋住她的去路,隻聽那婆子尖著嗓子大喝:“放肆!三小姐的名諱豈是你能隨便喊的?!你是誰啊?怎麽不經通報就亂闖相府?”

秀秀上前一步,大聲嗬斥:“放肆!這是二小姐,難道你不認得麽?”

哪想那婆子聽到秀秀的話,哼哼冷笑,“二小姐?你說她是二小姐,她就是二小姐了?你又是什麽東西?敢這麽跟我說話?”說著一巴掌就往秀秀臉上扇去,秀秀冷哼一聲,一把抓住那婆子的手,任由那婆子如何掙紮,依舊不動如山。

那婆子自恃是三小姐的奶娘,在這相府哪裏吃過這樣的虧?立時一腳就踢向秀秀的膝蓋,秀秀豈能容她傷到自己,敏捷的一個閃身,輕而易舉的躲過那婆子的一腳,卻沒料到那婆子竟打了其他的主意,趁著秀秀躲避之際,向甄榛猛啐一口,幸虧甄榛及時避過,沒讓她汙濁了自己。

秀秀大怒,拽著那婆子的胳膊,反手一擰,隻聽“哢嚓”一聲,那婆子馬上尖聲痛呼,額上滲出一層冷汗:“哎喲喂!疼死老娘了!好你個小蹄子!你且得意吧!看老娘以後怎麽收拾你!”

“當著主子的麵出言不遜,掌嘴!”甄榛輕聲怒喝。

“你敢!”見自己的奶娘吃虧,甄顏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當即就衝過來,揚起一巴掌就甩在秀秀臉上。

真是有什麽奴才,就有什麽主子,這一套,她早就吃夠了。

甄榛功夫不高,但對付嬌生慣養的甄顏已經綽綽有餘,她一把抓住甄顏的手,而後大力一甩,將甄顏直接往地上推倒,若不是甄顏身後的婢女及時扶住,隻怕會摔個鼻青臉腫。

這次回來,她不會再忍受任何委屈!這些人曾經給她的傷害,她也要一一還回去!

甄顏還沒緩過神來,那邊秀秀已經打起來。秀秀下手極重,才幾個耳刮子,那陳奶娘的臉就變得慘不忍睹,陳奶娘無力掙紮,隻好哀哀的喊救命,“三……小姐……唔……”

甄顏性子刁蠻,但跟這陳奶娘卻極為親厚,眼見著陳奶娘被人打成這個樣子,心中的驚怒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理智在瞬間轟然消散,“甄榛!你個賤人!我跟你拚了!”她紅著眼衝身後的婢女怒吼,嬌麗的臉容變得扭曲猙獰,“都愣著做什麽,給我撕了那賤人的臉!”

婢女們被她這可怖的模樣嚇住,平素裏跟著三小姐也張狂慣了,聽三小姐一聲怒吼,根本不管眼前之人是什麽二小姐,一群人毫不猶豫的向甄榛衝去。

秀秀冷哼一聲,拎起陳奶娘便像丟垃圾般拋出去,婢女們猝不及防,被撞倒一片。

“小賤人!”甄顏咬牙切齒,心中恨到極點,操起身邊的小幾便向秀秀砸去,秀秀抽出腰間的軟鞭,清脆的一聲鞭響,輕而易舉便將迎麵而來的襲擊劈落在地,甄顏嚇得花容失色,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

看到秀秀那勇猛的勁兒,甄榛有些目瞪口呆,旋即莞爾一笑,好整以暇的站在樹下,擺出一副看戲的姿態。

“給我拿下那小賤人!”甄丞相嫡親親的三小姐何曾被人如此藐視,尤其對方還是一個下賤的婢女。此時此刻,甄顏早已不知德容為何物,她癱坐在地上,指著秀秀聲嘶力竭的怒吼,雲鬢已經散亂,精美的繡羅裙沾了大片的泥汙,儼然一副潑婦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