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美人小舅舅

夜幕就要降臨,天邊暈染著最後一片晚霞,已經漸漸敵不過黑暗的侵蝕,很快就會被吞噬掉,巷子兩旁是高大的圍牆,遮蔽了更多的光線,越發的顯得道路昏暗,放眼望過去,車前是兩匹高大的駿馬,對方的馬車隻見一個碩大的輪廓,隱隱約約的看到鑲嵌著銀絲玉石,一派的華貴之氣。

“臣女甄榛,見過大公主,方才無意驚擾了大公主的車架,還望大公主莫要見怪。”於地位而言,對方是君她是臣,眼下沒有他人在場,不管怎麽說她都必須低頭,而且此處距離相府已經不遠,要是大公主將事情鬧大,也並不好收場,所以大公主再怎麽為難她,都不會太過於囂張。

如果暫時的低頭能平息一場不必要的麻煩,她並不介意這麽做。

對方馬車裏傳來一聲冷哼,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婢鑽出來,也不拿正眼瞧甄榛,鼻子裏又冒出一聲哼,張口便是一通訓斥:“無意?大公主要是出了什麽事?你一句無意就能將事情推卸掉?”

果然是來找茬的。

聽到這分明近乎蠻橫的話,甄榛臉色變也沒變一下,依舊端著一副溫和有禮的笑容,讓那宮婢瞧在眼裏,隻當她是懾於大公主的威嚴,與那些阿諛奉承膽小怕事的貴女一般,可是沒料到的是,她才對甄榛做完定性,便聽甄榛笑著問:“那大公主是否安好?”

那宮婢繼續冷笑:“你別想轉移話題!這件事沒這麽容易就算了!”

嘖嘖,直接暴露目的了,有恃無恐啊。

甄榛微微一笑,她原本生得秀麗清雅,可是這一笑之下,卻有了幾分犀利與寒意。那宮婢心頭一凜,莫名的有些不安起來。

一眨眼,甄榛神情忽的一轉,眉目間多了幾分擔憂,隻聽她拿著款款的語調又問:“難道大公主真的不妥?”

“放肆!你這是什麽話?詛咒大公主不成?!”那宮婢抓住話茬,就死揪著不放。

卻不料甄榛臉色突然一沉,聲音在刹那間變得冰冷:“你才放肆!本小姐問你大公主是否安好,乃是出自一片殷殷關切之心,你三番兩次出言阻撓,我倒是要問問你,為何不告訴本小姐實情?倘若大公主真是安好,為何會縱容你這般無禮?!像你這樣怠慢無力無心護主的賤婢,才是真的其心可誅!”

一番話連消帶打,將大公主默不吭聲縱容下人撒野也捎上了,這個宮婢顯然不是甄榛的對手,如果大公主再不出聲,這個宮婢無可避免的就會被定下失忠失職的罪名。

大公主不說話就算了,卻派這麽個宮婢在這裏刁難她,顯然講道理是沒辦法解決事情的,她要是再跟這個宮婢磨蹭下去,免不得會失了身份。身份這東西,有時候不值一錢,但在某些時候麵對某些人卻是必不可少,因為有了身份就可以一言不發而震懾對手。如果今日她掉了價,明日必定會引來許多麻煩,沒辦法她隻好也端起架子,逼大公主出場。

說出這番話,她已經做好了承受大公主更大的怒火的準備,卻在這時,小舅舅從車裏走了出來。那宮婢見到他,神色頓時變了一變,隻見他對著大公主的馬車施了個禮,用那春風細雨般柔和的聲音朗聲說道:“臣韓奕,見過大公主!”

對麵的馬車裏安靜了片刻,就在甄榛想讓小舅舅回馬車的時候,那珠光緞麵的簾子猛地被人掀起來,側窗裏一個十七八歲的華裳少女探出頭來,少女生得不算極美,卻生了一雙勾人心魄的丹鳳眼,與皇宴上所見到的宣帝一個模樣,隻見她用那雙春水瀲灩的鳳眼盯著韓奕,瞪了一會兒,突然從車裏竄出來,因為望著韓奕太過於專注,她險些被絆倒,幸好身邊的婢女及時扶住她,才堪堪穩住身形。

咦咦咦咦?好像情況不大對?

又盯著韓奕看了一會兒,眸光掃到一旁的甄榛,大公主臉色突然一沉,“你怎麽會在這裏?”

甄榛確定自己聞到了濃重的酸味。

韓奕笑了笑,看了一眼甄榛,又用那好聽的聲音回答大公主:“今日在外麵偶遇甄二小姐,因為天色已晚,所以就送她回來了。”

聽完韓奕的話,大公主的臉色更加難看,卻在這個時候,她身旁的宮婢附在她耳畔說了些什麽,大公主聽後,竟突然雨過天晴。她用壓製著雀躍而故作隨意的語調問韓奕:“甄二小姐是你的外甥女?”

“正是。”

聽到肯定的回答,大公主立時喜笑顏開。這讓甄榛十成十的肯定,大公主對自己的小舅舅有求思之意。

想不到啊想不到,小舅舅把這金枝玉葉的大公主給迷住了。

不過也是,小舅舅生得一副玉麵美人相,為人又溫柔謙和,這般風度翩翩的好男人,想不讓人喜歡都難。

就在甄榛那顆八卦之心蠢蠢欲動的時候,突然聽到大公主叫自己,“本公主約了幾個人下個月一起去登高,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這是在邀請她?甄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大公主確實是在邀請她加入她的遊戲,而且態度非常的溫和,要不是沒有方才那一出,她還真以為大公主與她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了。

“臣女十分榮幸。”看大公主那殷切的目光,她敢拒絕的話,難保不會血濺當場,到時候要是不想去,大不了再裝病什麽的推掉就是。

見她答應下來,大公主熱切的目光移向她的美人小舅舅,“韓奕,你也去吧?”

韓奕露出一個歉然的微笑,“實在抱歉,大公主,臣月底因公務需離開京城,怕是不能隨大公主出遊。”

大公主麵露失望之色,馬上又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臣不知。”

大公主再度失望,神色懨懨的站在車頭許久,久久久久不說話,久到甄榛以為她會一直站下去的時候,大公主也不知惱怒什麽,狠狠的跺了下腳,鑽回車裏去了。

堵了許久的巷道因為大公主的馬車離開,一下子寬闊起來,這個時候,夜色已在不知不覺中降臨,四周星星點點的掛上燈籠,忽明忽暗的搖曳在秋風裏,倔強的燃燒著。

韓奕跳下車,微微仰起臉,含笑望著甄榛,“我就不送你過去了,待我執行公務回來再過來找你,你自己多加保重。”

他看得出來,甄榛是不同了,她已經不是那個忍辱負重的小女孩兒,她的心裏有恨,興許別人看不出來,但是這個外甥女是他看著長大的,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眼裏有著決然而強大的戾氣——榛兒是回來報仇的,不惜一切代價。

本想勸她兩句,但是他自己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榛兒既然回來了,那些事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待這次公務完畢後,他就留在京城看著她,就算不能讓她放棄報仇的念頭,也不能讓她陷得太深。

需知仇恨是把雙刃劍,傷人之時,也容易傷己。

“嗯,小舅舅也一路保重。”甄榛有些不舍,不過她掩藏得極好,嬉皮笑臉的,在韓奕準備再叮囑兩句的時候,她問了個讓韓奕被口水嗆到的問題——

“小舅舅,你什麽時候給我娶個小舅母?話說我覺得大公主挺不錯的。”

韓奕沒好氣的瞥著她,而後想起一件事,不由皺起眉尖,“前兩天的事情我聽說了,我不知皇上為何會這麽做,不過榛兒,你凡事要小心些,跟宮裏頭扯上關係未必是件好事。”

甄榛笑嘻嘻道:“我知道的,小舅舅,你就放心吧。”

話雖這麽說了,可韓奕又哪裏不知道她的性子?嘴上是一套,做起來也許又是另一套,雖說處事圓滑倒不錯,可有時候難免過於逞強,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事情她以前可沒少做。

想了又想,終是有些不放心,韓奕思忖片刻,從袖帶裏拿出一塊玉佩:“我這次離京至少也是一個月,你才回來未免諸事不便,如果有緊急之事就帶著它去找懷王,懷王處事耿直,一定會對你有所幫助。”

懷王?傳說中那個克死先皇,赫赫有名的殺神燕懷沙?

甄榛沒接那玉佩,她知道那對於小舅舅來說一定非常重要,或許是花了極大的代價才得到的一個承諾,小舅舅對她好,她自然知道,可她也想對小舅舅好,不想讓他為自己犧牲太多。

她將車夫趕到一邊去,又將馬鞭搶過來,有一下沒一下的甩著鞭子,笑眯眯的問:“小舅舅不是說讓我遠離皇家人麽?怎麽這個懷王是個例外?”她狡黠的一笑,突然回頭衝秀秀和車夫喊了一句,“都坐好了!”

鞭子“啪”的一聲甩下來,車前的馬吃痛嘶鳴一聲,拉著馬車就撒開蹄子跑起來,甄榛哈哈大笑,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她回頭對越來越遠的韓奕喊道:“小舅舅!你快點回來就是了!我還等著你給我娶小舅母呢!哈哈……”

歡快囂張的笑聲落滿整條巷子,隨著那轟隆隆的馬車漸行漸遠,過處引起陣陣狗吠,此起彼伏,好不熱鬧,似乎連蕭瑟的秋意也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