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十）
列車已經行駛了將近三天了。
黎兒把頭躲在厚厚的被子裏,聽著外麵的一對年輕男女大聲聊天。在他們的談話中,黎兒總是聽到一個地名。看來，黎兒的目的地應該跟他們是一樣的。
忽然腹部一陣疼痛，這樣的疼痛，對於這一個月的黎兒來說已經見怪不怪了。於是將身體縮成一團,可是即使這樣也沒有辦法減少疼痛。
休息了一會兒，黎兒把頭伸出被窩，用手擦擦被霧氣蒙住的玻璃，外麵的一切清晰起來。車廂裏麵溫度適中，車廂外卻已經是白雪皚皚。頭頂的廣播響起了列車員的聲音，已經在西藏境內了。
黎兒不禁歎了口氣。
這個房間隻有他們三個人。已經三天了，黎兒完全沒有跟他們說話的意思。一來是自己的身體一直不舒服，高原反應比自己想象的還要來得劇烈；二來是黎兒這次出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並不想節外生枝。
女生一直注意著旁邊床鋪這個三天以來除了吃飯上廁所就從來沒有離開過被窩的女生，沒有見到她有什麽同行者。一個女生獨自前往西藏，而且一直板著一張臭臉，女生便一直沒有敢跟黎兒說話。可是現在看起來她好像有一點舒服，女生這才試圖想要跟黎兒聊一聊。
“你好,我叫葉柔，你可以叫我小咪，這是我男朋友林遠。”女生甜甜地笑著。
“叫我阿遠就好了，你是去拉薩嗎？”
“我叫黎兒，準備去山南地區的瓊結縣。”黎兒勉強從床上坐起來，臉色卻異常蒼白。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黎兒指了指肚子，“有了。”
聽到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出頭的黎兒如此直言不諱，兩個人不免尷尬的相視一笑。“恩,那你這趟是去找你男朋友的嗎?”小咪自作聰明，問完以後自己也有些後悔。黎兒的表情，哪像是個幸福的去找男朋友的人啊!
“不是，我男朋友不想要這個孩子，我隻好躲著他了。”黎兒的回答真是沒讓小咪失望。看著黎兒的表情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一件丟臉的事情。
小咪隻好幹笑兩聲,“別說你都已經懷孕了，就算是我這樣沒懷孕的都覺得很難過，呼吸都很困難了。你在這個時候跑到西藏去是有什麽事嗎？”
隻見黎兒笑了笑,重新躲回被窩裏。小咪和阿遠隻好聳聳肩放棄溝通，看來黎兒是有事情不想告訴他們了。不過不禁想，是怎樣的一個男生才能夠讓這樣一個冰山美人願意為了他竟然獨自跑到西藏去，一定是一個足夠優秀的男生才對。
黎兒算算時間,看來離拉薩已經不遠了。打開已經關機好幾天的手機，一百多通未接,無數的短信，全都是一個人的名字。黎兒權當沒看見,關上手機繼續睡覺。
自從肚子裏麵多了這個小肉球,黎兒就像得了嗜睡症一樣,可是到了晚上反倒睡不著了。車廂已經熄燈，旁邊的兩個人已經睡著了。窗外有點點的燈光緩慢的溜走。忽然黎兒聞到一股很特殊的香味，黎兒下意識捂住鼻子。
黎兒警惕起來，這樣的香味，對於黎兒來說並不算陌生，於是打開放在枕邊的電筒。可是周圍什麽可疑的東西都沒有，讓黎兒知道這是徒勞無功的。
忽然那刺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黎兒立刻爬下床從本來就不多的行李中拿出一件東西握在手裏。旁邊的兩個人鼾聲如雷,果然這聲音隻有自己聽得到。
黎兒立刻下床抹黑從包裏拿出了一件東西握在手裏，然後在枕頭旁邊拿了電筒。隻見黎兒手中握著一個儀器，儀器上的指針劇烈的搖晃著，好像沒有指著某一個地方的意圖。黎兒表情凝重，閉上眼睛感受聲音的位置。忽然儀器的指針頓時停止了，一個轉身，黎兒衝著旁邊的空床鋪上猛地伸出手,立刻好像捉住了什麽東西似的將手抬高,手中竟然漸漸顯出一個人形。
黎兒用手電筒照向那人,隻見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生因為被黎兒掐住了脖子，表情痛苦,隻睜開一隻眼睛看著黎兒,可以清楚的看見那人的褐色瞳孔。
“好黎兒，我錯了，快點放開我吧！”黑衣人竟然開始求饒。
“比我想象中要來的快啊。”黎兒放開了黑衣人。
隻見那人咳嗽了兩聲，看來是剛才黎兒的力量太大了。“小黎兒，下次你還是不要用那個儀器了，我們被超音波射到可是會頭疼的。”明明是個男生，黑衣人的動作姿態，神態語氣，卻全然像是一個女生。說白了其實就是，娘娘腔。
“我可是個人，不這樣我怎麽把你們這些不明物體揪出來啊！不然你就不要這麽神神鬼鬼的，既然變成人形了那就幹人該幹的事情。”黎兒輕聲說道。
“不用這麽小聲，他們都被我迷暈了。”
“黎兒，不如咱回去吧。你們兩個吵架，受苦的可是我！來回奔跑，我會老很快的。”很顯然，這個像鬼一樣出現的人並不是什麽危險人物，反而跟黎兒很熟。撐著臉對著黎兒傻笑著。
黎兒坐在床上，來回晃蕩著雙腳，“除非他同意，不然一切免談。”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不然，我一直跟著您老人家？”
“他人呢?”
“剛辦完事情，正在往這邊趕。”
黎兒沉默半晌，“我知道了。”
“黎兒...”黑衣人還想說些什麽,可是卻忽然停住了。
隻見小咪慢慢爬起了身,“怎麽回事,剛才明明有聲音的?”小咪看著黑漆漆的車廂和正在熟睡的黎兒和阿遠納悶，倒頭又繼續睡著了。
黎兒在被子裏打開手電筒，看著手中的紙條。紙條上的字跡清秀，黎兒一眼就能夠認出字跡的主人。黎兒將紙條揉成一團握在手裏。關掉手電筒，黎兒又蜷縮成一團。腹部的疼痛又襲來了,黎兒現在隻想沉沉的睡過去,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隱隱覺得好像有人在搖自己,黎兒將頭探了出去，看見正蹲在自己麵前的小咪。“快要到終點站了。”
黎兒回以笑容，“謝謝。”
起床以後，黎兒開始收拾東西。自己的衣物不多,下車以後會很冷,於是黎兒穿了禦寒衣之外，能夠往身上穿的衣服就往身上穿,以便減輕負擔。
“黎兒,你真的要一個人去瓊結嗎?我們也是要去那裏的。”阿遠忽然問道。
“是啊，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吧。阿遠是瓊結人,你可以跟我們一起住的。”小咪對著黎兒笑了笑。
“這麽說,你對瓊結很熟悉了?”聽到小咪的話,正在收拾東西的黎兒忽然抬起了頭。“對啊。”
黎兒頓了頓，“那...你知道阿拉姆嗎?”阿遠一聽到這個名字瞪大了眼睛看著黎兒,一臉的驚奇，“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我們那裏的老人都不一定知道這個地方的。”
“你知道怎麽去嗎?”
阿遠搖了搖頭,“我隻是聽過這個名字而已，不過或許我奶奶會知道。”
黎兒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小咪和阿遠相覷一眼,心想女孩子的心情果然跟天氣一樣善變。剛才還跟全世界都有仇一樣，現在卻笑得這麽開心。
很快,火車到站了。剛下火車黎兒就感覺到了一陣冷風襲來。在空調房間的火車上果然是天堂。
“跟著我們走吧，從這裏到瓊結還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我叔叔回來接我們的。”阿遠說道。黎兒跟上了兩個人的腳步，來到門口，兩個人跟從一輛長安麵包車上走下來的中年男子擁抱之後介紹起黎兒來。
這才知道他是阿遠的叔叔，言語之間，知道小咪和阿遠準備結婚，這次是帶著小咪回來見家長的。阿遠從小在瓊結長大，上了大學之後就沒有回來過了。直到跟小咪決定結婚了這才回了家。父母已經不在了，家裏麵隻有一個年邁的奶奶,由叔叔一家照顧著。黎兒無意探聽別人的家事，隻是想從言語中發現點什麽。
阿遠說,他的奶奶知道阿拉姆，這對於黎兒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這個在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地方，黎兒開始還發愁要花點時間在當地打聽一下,可現在卻得來全不費功夫，黎兒也落得清閑。
坐上麵包車,周圍的景物無不讓黎兒感覺到聖潔的力量。到處都是與宗教有關的建築。沒有任何誇張，每一個身處拉薩的人都沒有辦法抗拒她奇特的力量。在這裏，仿佛每一個人都是純潔美好的。汽車上了高速之後行駛了一段時間,之後就到了所謂的瓊結縣。又走了一段時間，周圍的樓房變成了光禿禿的山頭,這裏好像已經進入郊外了。
黎兒漸漸眼睛沉重，然後沉沉睡了過去。
“已經到了。”小咪輕輕搖晃黎兒。
黎兒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見汽車停在了路邊,周圍空蕩蕩的全是光禿禿的山包。“到了?”
“是啊，車隻能停在這裏，到奶奶家還要走一段時間。”阿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