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盈（五）

大婚將至。作為一個國家中舉足輕重的家族裏，最受關注的大小姐穆語與連連立戰功的嚴子初成婚，自然引起了全國的關注。

穆語的閨房中，穆盈穿著紅色的喜服，那顏色，如血一般。穆盈的臉上帶著笑容，這十六年來，穆盈從來都沒有這麽開心過。姐姐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帶著淺淺的笑容為自己整理發髻。今天的幸福，是姐姐給的。穆盈就算從小被關在湖中亭，與世隔絕，唯一與人的交流，除了送食物的人以外，隻有姐姐穆語。穆語是穆盈最愛的人，即使自己跟姐姐的命運從小都不同，可是，穆盈從來都沒有怨恨過誰。隻怪自己的命運不好。

穆盈曾經想過，如果當初不是自己被送到湖中亭而是姐姐，兩個人的命運又會是怎麽樣呢？子初愛的，還會是姐姐嗎？如果是自己先認識子初的，他會不會愛上的人是自己呢？不過現在已經什麽都不重要了，姐姐將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還給自己了。其他的什麽都不重要了。今天自己就是子初的新娘，這火紅的嫁衣是自己現在最愛的東西。

穆盈注意到，身後的姐姐忽然哭了，眼淚正好滴在自己的手上，溫熱的。

“姐姐…”穆盈有些手足無措。

穆語連忙擦幹臉上的淚水，笑得很開心，“姐姐這是開心的，你可以嫁給你最愛的人，姐姐很開心。”

“姐姐…”穆盈握住了穆語的手。

為了不讓別人，也為了不讓子初認出穆盈不是穆語，於是穆語在穆盈的左眉上點了一點。可是自己眉毛上的痣卻去不了，於是穆語隻好將眉毛全都剃掉，然後用粉遮掩，重新畫上眉毛。為了妹妹，這點恐怕並不算什麽。

大紅花轎，吹拉彈唱，熱鬧非凡。街上的人們一直叫喊著穆語的名字。坐在轎中的穆盈聽得很清楚，她知道姐姐在族人的心中意義非凡，可是沒有想到姐姐的影響力竟然這麽大。坐在馬上一直跟隨著大隊伍的穆語卻聽不到，她的眼神一直跟隨著最前方那個穿著同樣血紅的衣服，騎在馬上一臉幸福的子初。他還是這麽颯爽英姿。

因為子初一直住在穆家莊，是穆克的養子，所以花轎隻是在城中繞了一圈以後回到了穆家。以後，子初的妻子將會是跟著自己留在穆家莊。想來兩姐妹從未離開過，要是出嫁以後穆盈離家，穆語也會不適應吧。隻是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到底是好是壞，不離開家，兩姐妹可以不用分開。可是不離開家，就意味著穆語必須常常麵對子初與穆盈的日常生活。不過穆語已經決定，在穆盈與子初成親以後就會離開家了。有些事情瞞不住，所以就等一切生米煮成熟飯以後，就算是發現了，穆語也認為子初會接受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穆盈的。像穆盈那樣溫潤如水的女子，才是真正適合他的人。像自己這樣，平時不怎麽注意打扮自己，在軍隊裏麵大喇喇的跟士兵混在一起，常常弄得自己一身傷。這樣像是男子一般的性格，想必並不是最適合子初的人。

這樣想想，穆語的心裏麵也舒服多了。

穆克看起來很高興，穆盈也很高興。因為從來沒有對自己笑過的父親今天竟然語重心長的握著自己的手，說了那些平時從來都不會說的話。穆盈第一次體會到，原來自己的親人不止隻有姐姐一個人。雖然這些話本來就是屬於姐姐的，可是作為姐姐的身份享受這些東西，已經是自己最幸運的事情了。

穆語一直留在新房中陪著穆盈，穆盈看起來很緊張。因為子初在天黑了以後才會到來，所以穆盈取下了蓋頭。穆語看到穆盈已經滿頭是汗，看起來已經臉色蒼白了，手緊緊握在一起。穆語坐在床邊握住穆盈的手，“別緊張，我在這裏。”

穆盈抬起頭看著穆語，“姐姐，我怕…我怕被…”

“我知道，可是如果你現在這麽緊張，我們是不可能瞞得過子初的。等一下他一定會喝很多酒，判斷就會下降。接下來該怎麽做不用說了，你要知道，你不是我的替代品，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以前我欠你的東西，現在全都還給你。”

穆盈看著穆語，點了點頭。穆盈心裏盡量將自己想成是姐姐，姐姐平時的一個個動作，一顰一笑，全都印在穆盈的腦海中。如果真的可以的話，穆盈會用所有的力氣去爭取自己想要的幸福。如果可以的話，現在自己就是穆語。

不一會兒，兩個人聽到了門外有動靜。穆語連忙將蓋頭蓋在穆盈的頭上，走過去看門，穆語看見子初正站在門口，喘著氣，似乎已經喝多了。

看見穆語，子初笑了笑，“是你啊…”

“恩，進來吧，她在等你。”穆語盡量壓製自己心中的淚水。看見子初，穆語心中的悸動仍舊。

子初皺了皺眉頭，走進房間，看見坐在床邊的新娘，然後轉頭看了穆語一眼，“這樣啊，謝謝你。”

穆語一直沒有抬頭。從出生到現在，自己一直都是自信的，可是在這樣的時刻，穆語卻不敢麵對子初。“沒關係，為了姐姐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子初笑了，“對對對，你說的沒錯。”

時間似乎停頓了，房間裏麵一片安靜。穆語都快要窒息了。

“那個，那我就先走了，你們好好休息吧。”說著穆語就準備離開房間。

“等一下，”子初忽然說道，“麻煩你了。”

穆語沒有忍住，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背對著子初，穆語關上門逃離了那裏。子初不會看見自己的淚水，這些全都要自己咽下。穆語現在才能夠體會到穆盈的痛苦，這麽多年來失去的一切，妹妹到底是怎麽度過的。

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子初並沒有發現什麽。兩個人現在正在幸福吧。

穆語站在房間前的院子中，看著天邊的月亮。那麽明亮，那麽耀眼。前幾天一直下雨，夜空中的月亮都被烏雲遮住，可是今天竟然萬裏無雲。月亮還是那麽美。在征戰途中的沙漠上，子初曾經說過，他最愛的就是月亮，說她是世界上最純淨的東西。那天晚上是兩個人，可是在這個熱鬧的晚上，卻隻有穆語一個人孤單的看著天邊的月亮了。

穆語放聲哭泣，在穆盈的房間裏，沒有人會過來打擾。穆語可以盡情的將自己的感情釋放，這就是穆語最後一次罪自己的感情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