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俠影

雲妙從馬車上一躍而下,縱身起落,正好擋在馬車的去路上,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握著小墨向下斜指,目光森然地看著架車的灰衣大漢。

其實如果雲妙再大個十五歲,還是滿有氣勢的,現下嘛…灰衣大漢雖然眼瞪得老大,也覺得突然夜路上冒出個小娃來有點奇怪,但一點都沒感受到雲妙那淩厲的殺氣。反而看這小娃娃的動作滿逗人的,故而也沒覺著害怕,隻猛地停下了馬車,嘀咕著:“哪裏來的小娃娃。”

某個記性不好的人已經全忘記了片刻前他還見過同伴手中的小女娃的。

他跳下車,“莫非這裏還有人家住?”

說著就準備老鷹捉小雞一般稍帶手地將雲妙也塞進麻袋裏,剛伸出手去,忽然腕上一涼,一隻右手已經掉在了黃土道路上。

這時這倒黴摧的才意識到恐怖,瞬間而至的威壓讓他幾乎不能呼吸,眼瞪得已經到了極限,手腕上的痛都感覺不到,雙膝一軟跪倒在斷手邊上。

此時那軟軟的童音聽來分外驚心動魄,“你們搶來這些孩童倒底意欲何為?”

他心中駭然,覺得這麵前不是人,根本就是鬼魂或者妖怪,對,也許是曾經他們綁過的孩童來索命了!

“快說。”

小墨的靈光在空中劃過,另一隻手也掉了下來,好象本來就脆弱如豆腐一般。

“我說,我說,饒我一命吧…”

哀求地磕著頭,呯呯連聲,這樣的情景就是做夢他也沒想過,他隻希望能留下一條殘命。

原本他的主人手眼通天,心狠手辣,他們這些手下人根本不敢有任何他心,就是任務失敗死也不會招出什麽來,但現在,這已經不是凡人能理解的了啊。

原來在這橫天嶺深處,有一個隱密的所在,專門從小培養一些孩童,有的當殺手,有的當間客,有的作死士,那些不能通過考驗的孩童便會被淘汰,留下來的都是心中隻有主人的活傀儡。更有甚者,還會被練成如僵屍般的存在。

而最近半年,主人突然要求他們多抓一些長相俊美的孩童,他們三人已經分別在相鄰的兩個郡抓了二十來個,剩下便到桑榆郡的上元節會上去挑。

雲妙問清了那地方的大致所在,便一劍結果了最後的黑衣人。

看了看馬車,放出神識探查那七名孩童都沒什麽問題,便割斷韁繩放跑了那兩匹馬,將馬車移到一處平緩的山坡,在坡上揀了些樹枝,施了個障眼法,又簡單地設了法陣不讓任何活物靠近馬車。

這才施展縮地術回到桑林池邊,此時已近深夜子時,池邊原本熱鬧繁華的景象變得狼籍一片,隻有池中央還有零星幾盞水燈散放著淒然微光,偌大的場中空無一人。

想來爹和哥哥都回府去了。

雲妙身形如一隻飛燕,悄聲地落在正房的屋頂,見屋內燈火通明,門外仆人們都低頭守著,門內瑞娘摟著雲濤,娘兒倆個都麵色淒然,雙目紅腫,雲晨卻是不在。

雲妙看著心裏酸楚難受,差一點就跳下去說一聲妙兒回來了。

緩了緩心神,雲妙將備好的字條包著一塊瓦片輕輕地投了進去,見有丫環拾起,便悄然飛身而去。

瑞娘展開那布條一看,麵色倏然一變,又是激動又是欣喜,馬上站起來,拉著雲濤連聲道:“妙兒有救了,妙兒被雲大俠救走了。快,快去前麵通知你爹。”

雲濤雙目一亮,本是愁暗的麵色豁然開朗,“真的?太好了,我去通知爹去,娘你別太激動,小心肚子裏的小弟弟。我這就去告訴爹這個好消息。”

握緊了手裏的字條,雲濤撒腿飛奔出去。

那布條上寫的卻是,雲中飛偶遇強人擄走孩童,便將歹徒盡數殺死,又見其中一女娃根骨奇佳,便將之帶走收為徒弟,請轉告那女娃家人,多則數年,少則幾月,定會送女娃歸家。至於剩下的七名女娃,都在某外山坡的馬車中。請速派人解救。

雲晨正和師爺班頭百計難施,坐困愁城,他這邊派出了幾百人,還有一些孩童的親友自發組織的七八十來人,加上鎮守本郡的軍兵三百人,分頭出去搜尋,家裏瑞娘跟雲濤都不肯入睡,堅持要等消息,…現下還沒有消息傳回,可不愁殺人呐。

等雲濤拿來那字條一看,馬上如黑暗中得遇明燈,登時大喜,招呼著喚回最近的一路人馬,親自帶著就上了桑林後山,小雲濤也不知何時混進了隊伍,待發現也來不及趕人,也就帶著他一起,黑暗裏也不好騎馬,就都是步行。天快亮時,終於見到了那字條上說的山坡。

雲妙遠遠地望見他們,看著小哥哥也不辭勞苦走了一個多時辰來了,心頭是說不出的滋味,既開心父兄對自己這般惦念,又為自己的欺瞞感到愧疚。想著想著,淚水也濕了衣衫。

搜救隊伍一走近馬車,雲妙就去了那障眼法和陣法,眼見得有人進了馬車,等出來時便是滿麵驚喜,對著人群不知說了什麽,眾人立時發出一片歡呼!

此時東方漸白,一個個的麻袋被解開,大人們輕手輕腳地將孩子們抱起來,背著摟著,雖不是他們的父母,也能感到那種失而複得的喜悅,隻有雲晨和雲濤,看遍了所有的孩童,也沒發現小雲妙,不由失望已極,難道那個被帶走收徒弟的竟然是雲妙不成?

雲晨就著微光將手上的字條又看了幾遍,每個字都快背牢了,心中空落落的,卻聽雲濤帶著哭腔小聲問道:“爹,那位大俠會將妙兒送回來麽?”

妙兒那麽可愛,萬一,萬一那雲中飛不肯送回來怎麽辦?

雲晨歎了口氣,拉起兒子的手,象是在給自己信心,沉聲道:“妙兒會回來的。”

一大一小的背影拖著沉重的步子隨著長長隊伍漸行漸遠。

不遠處的山坡上,一直在深深凝望著他們的小小身影狠狠地擦去麵上的淚水。

爹爹,哥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