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羅織罪名

祠堂之內,群情激奮,風起雲湧。祠堂之外,烈焰滾滾,如火如荼。年輕的掌門,高坐在眾人之首,神色莫測地望著那一班群情激昂的陶家各房的掌事人,清秀蒼白的宇眉之間,都是令人看不懂的深沉。

堂下的質問,還在繼續,措辭嚴厲的字句,就仿佛是燕驚密林一般地,嘰嘰喳喳地在整個空間回蕩,此起彼落。

要知道,陶家雖然有子陶逸飛,長年體弱多病,更兼性格柔弱,並非可造之材。可是,二房之中,還有二小姐陶心蘭聰明強勢。能幹利落,這二人,在陶家,向來就有薄名。更兼二人同出自於二夫人沈月蓉——沈家,乃是陶城的望族,勢力極大,所以,兩人均有如此強大的後援。掌門之說,應當於二人之中,任選其一。

可是,事與願違。當所有的人都以為,這掌門之位,會落在陶逸飛和陶心蘭這二者其中任一時,可是,前掌門陶謙,卻在臨去之時,逼陶家獨子陶逸飛讓賢,任命藝成歸來不過一年有餘的、母早逝,全無後台的大女陶心然為陶家掌門。所以,陶心然這一上任,便成功地成了眾矢之的。

此時,眾人各執一詞,矛頭直指端坐在掌門之位上的陶心然,大有不將她拉下掌門之位,就不會善罷甘休之勢。

聽到那些向來擁護二房的各位主事人如此的明言挑釁,陶心然的半垂下的眸子裏,隱然的如冰的鋒芒閃過。

看來,這陶家,積重日深,是時候,要好好的地肅清一下了……

於是,端坐在掌門的位子上的陶心然,望著堂下群情激憤,神情之間,冷光淡淡。招惹離島?驅逐常家?開罪許家?

要知道,這在鄴城之中,聲名,威望遠遠不及陶家的二大家族,竟然敢趁著陶謙去世,群龍無首之時,暗中勾結,圖謀不軌,她開罪他們,驅逐他們,已經是看了他們先祖的麵子,若非如此她早已令這二家,在鄴城之內除名……

不過,得罪了陶心然的人,日子向來都不好過,就如此時,想來許家和常家的兩位寶貝公子,正因為紅袖樓裏的春漪姑娘爭得不可開交吧……

至於沈家……

陶心然蒼白著一張臉,眸光微微一閃,餘光卻是望向了坐在二夫人沈月蓉下首的那個俊秀文雅的少年男子——那個男子,容貌俊秀,氣質溫文。常見一身白衣的他,仿佛天生就是仙使一般的存在,就如此時,即便他不動聲色地坐著,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那個男子,柔中帶剛,氣度出眾,便是沈家最引以為傲的,年輕一代最傑出的少年,沈天籟。

自從這個少年三月前,以探親為名,來到陶家暫居,陶心然就知道,相對於心狠手辣的二夫人,還有胸大無腦的三夫人,還有那些個或者胸中無謀、胸無大誌的各房主事人來說,這個沈天籟,才是真正的勁敵……

感覺到一束蒼白得仿佛落日暮色的淺光在自己的臉上一閃而過,沈天籟的臉上,帶著一貫的溫和微笑,微微地衝陶心然點了點頭。

陶心然扯了扯唇,給了對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隨即就轉過了臉。

道不同,不想為謀,這可是祖宗留下來的話,她又怎麽會因為他的一個示好般的笑容,而對他有什麽好的印象呢?

陶心然看到,在沈天籟的示意下,二夫人用手帕掩口,輕輕地咳了一下,頓時,那些正在議論的人們,都同時噤口。

看到滿堂寂靜,所有的眸光齊刷刷地望了過來,坐在上首的陶心然,這才輕輕地放下手中的茶盞,微微地抬起了眸子,語氣輕描淡寫地說道:“既然是各房主事人所提出的上訴訣,本掌門定當自檢……”

陶心然故意忽略數雙直逼自己表情的眸子,燦然一笑:“可是,這‘各房掌事人聯名……’本掌門想要知道,這各房掌事人,是全部聯名呢?還是隻有一部分?這一點,本掌門欲要得知詳情……”

本來淺淡的話,到了最後,卻隱隱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祠堂之上,那個蒼白淡然的年輕掌門,就在這一句話裏,變得強勢而且冷酷,傲慢而且不可一世。

那樣的斬釘截鐵的冷酷表情,更象是飲血不留恨的劍刃,令所有的人,幾乎呼吸都滯了一滯。

可是,苛責掌門,同樣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所以,掌門是有權知道,究竟是誰,敢如此膽大包天的……

一時之間,祠堂之內安靜起來。所有的人在觸到堂下某一處又陰又冷的眸子時,再看看堂上陶心然蒼白到隱隱冷酷的臉,其中一半人以上,都將眸子投向了一直沒有出聲的二夫人,神情之間,都有些躊躇不前起來。

“彈劾一門之掌,就要公開自己的身份和意圖,不是麽?”陶心然冷笑,逼視著堂下的各房之長:“那麽,本掌門想要知道,究竟是哪一位,對本掌門提出如此嚴苛的彈劾……”

“是在下等……”人群中,有人靜靜地站了起來,他拱手,對著陶心然:“雖然彈劾一門之掌,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可是,若掌門失儀在先,在下等,還是願意試一試,在這老虎的頭頂,拔一條毛下來……”

一看到從人群中站起的身影,陶心然的眼神,又深深地凝了一下。

站起身的,是陶家各房之中,態度比較緩和的陶冶。陶冶乃是三房次子,掌管陶家糧油等進出事務,可是,陶心然卻沒有想到,此次,第一個站出來的,竟然會是他。

眉輕輕地掀了掀,陶心然觸到陶冶宇眉之間的焦慮和複雜之時,忽然明白了什麽。她微微地垂下頭去,望著自己的指甲,冷笑:“那麽,你可知道,彈劾一門之掌,首先要受三刑?”

以下犯上,向來為陶家所不容,所以,若要彈劾掌門,必須要先受三刑:斷指,血誓,教棍一百……

陶冶的神情黯了一黯,一咬牙,冷然道:“陶冶知道,陶冶願受三刑……”

斷指,此生無法再用劍,血誓,就是以血喂毒,然後立下重誓,可此後的一生,都要受毒的折磨,永遠都無法安寧。至於這教棍一百呢,從來沒有人能完全受得下去——這就是陶家的先祖,在賦予了他們彈劾的權利之後,卻又將更加苛刻的條件擺在了麵前……

“那好,請刑……將陶冶拉下去……”陶心然揮手,冷然道:“等你受完三刑,再來彈劾本掌門吧……”

有陶家人上前,將陶冶拉了下去。可是,陶心然微冷一哂,卻在無意抬首之間,看到陶冶的眉角,一種黯然的解脫之意。

她在心下暗歎一聲,再次抬首時,卻隱隱地帶了一種說不出的壓迫力:“那麽,我們繼續吧,請問,還有哪一房的主事人,想要彈劾本掌門?”

人群之中,大家開始竊竊私語。

要知道,這三刑,陶家數百年來,也隻有一人能受得下——那個人,同樣是驚才絕豔,氣質風流,可惜的是,錯生在庶出,處處受人排擠,於是,他憤而抗之,在這祠堂之上,慷慨陳辭,細訴當日的掌門人之罪,為陶家人風傳一時。

然而,掌門就是掌門,他手中的權柄並非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可以輕易憾動,於是,罪己之後,掌門還是原本的那人一個,而那一個敢在老虎頭上拔毛的人,卻在事發的第二年,因為劇毒纏身,含恨而逝了……

前車之鑒,後事之師,所以,陶心然一說起“三刑,”幾乎所有的人,都不自覺地蕭瑟了一下。

“怎麽?不是各房主事人一起聯名嗎?怎麽到了現在,隻站出來一個呢?”

仿佛疲倦,仿佛虛弱,陶心然隻覺得自己的語氣,都有些衰弱。她想去拿放在手邊的茶盞,可是,卻發現,自己手下,已經全然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