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良知的折磨

“哎,哎,你們在幹甚麽?”朱砂聽到紫玉的掙紮之聲,紫玉由不悅轉為了惱怒,憤然道,“你們幾個不知好不歹的狗奴才,本宮也是你們幾個膽敢碰的麽?仔細了你們的腦袋!”

“紫貴人,您還是放聰明點,跟奴才們回去好些。”為首的太監冷笑著,與其他幾人一並將紫玉架起。

“放肆!放肆!仔細殿下知道了,要你們的命!”紫玉尖叫起來,“你們可知道本宮而今正身懷……”

接下來的話,朱砂再也聽不到了,外麵一陣雜亂的腳步,緊接著,便恢複了寧靜。

朱砂怔怔地坐在地上,雙目因為驚恐而睜得很大,她的頭腦裏一片空白,似乎是連知覺都沒有了。當你眼睜睜的看著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之時,當你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因你的錯誤而受到牽連時,你該做甚麽?

一股子強烈的愧疚突然間湧上朱砂的心頭,她一躍而起,直衝向外麵。

“你要做甚麽?你這個傻女人!”白隱去一把將朱砂抓了回來,他的個子是那麽高,雙手是那麽的有力,緊緊地鉗製著朱砂,讓她便是用盡力氣也掙不脫。

“放開我,放開我!”朱砂用力地掙紮著,眼淚簇簇地掉落下來,“這件事情原本是與紫玉無關的,怎麽能讓她替我背黑鍋?這種事情我怎麽能做得出來?如果我不是我,她又怎麽會在這會子被捉走了?我豈不是等同害人凶手?”

“害人凶手?”白隱的眼底閃過一抹深藏不露的精芒,他的薄唇斜斜地上揚,道,“你如何會成為害人凶手?”

“我……”朱砂的唇微微地顫了顫,她輕輕地打了個寒顫,喃喃地說道,“我……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情,我看到……楚雲王後她……”

“與人通奸?”白隱嗤笑。

“你怎麽知道?”朱砂驚駭地看向白隱。

“還有甚麽事情足以讓那老女人的內室太監拚了命似的追著你跑?”白隱的語氣裏充滿了嘲諷,“又有甚麽事情能讓那些沒長腦子的東西,不分青紅皂白的隨便抓上一個人就往那老女人那兒送?”

一番話說得朱砂卻是連反駁之力都沒了,她沮喪地低下頭去,實在是難以想象那紫玉被帶到楚雲王後那裏會是甚麽樣子,隻要念頭輕輕一動,朱砂就會感覺到羞愧難當。

朱砂沉重地歎息一聲,眼角眉梢盡是痛苦:“如若紫玉真有個三長兩短,這樣沉重的負罪感,是不是會折磨到我一生?”

“那你想怎樣?”白隱冷笑道,“現在走過去,讓那些人帶走你?這樣能解決問題麽?”

“可是這樣至少不會連累無辜的人!”朱砂叫道,“我怎麽會這樣膽小,竟然讓一個無辜的人替我背黑鍋!我,我去把紫玉換回來。”

“你這個蠢材!”白隱抓住朱砂用力地一搖,低吼道,“你以為就算不是因為你,那個紫玉就好得了嗎?”

一句話,說得朱砂完全愣在了那裏。

是了……晚宴上的一幕至今還鮮明如初地印在朱砂的腦海裏,楚雲王後雖然沒有對紫玉有任何的指責,但是她的眼神,卻早已然透滿了殺意。

“任何挑戰皇權的人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除非你能徹底傾覆皇權,難道身為帝女的你不明白?”白隱一字一句地說著,那低沉的話語就響在耳邊,讓朱砂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你以為你這樣巴巴的去了,楚雲王後就會放了那個紫玉?然後呢?你心甘情願的被她折磨至死,連同你們武昭國的臣民全部被大商吞並,為奴的為奴,為媢的為媢……”

“住口!住口!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朱砂雙手緊緊地捂住耳朵,痛苦地叫,“別再說了,求你……”

白隱住了口,雙目深沉地看著朱砂,然後輕輕歎息一聲,將朱砂擁進了懷裏。

“忘了今天的事,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甚麽事都沒了。”

睡一覺,就會忘了一切麽?

朱砂聞著白隱身上淡淡的冷香,心裏卻依舊是止不住的痛苦。

“如果,明天早上醒過來,我還是忘不了這種痛苦,怎麽辦?”朱砂喃喃地問,“如果我還是忍不住跑到楚雲王後那兒換回紫玉,怎麽辦?”

“如果你真那樣蠢,就到本王這裏討一粒藥,吃了這粒藥,就甚麽痛都沒了。”白隱的唇慢慢地上揚,揚成一抹溫和的弧度,“保你該忘的全都能忘得掉。”

“真的有藥可以忘記痛苦麽?”朱砂的心念微微地一動。

“有。”白隱微笑著點頭。

“好……”朱砂慢慢地點頭。

白隱微微側過臉來,看著朱砂那充滿了迷茫的小臉,然後悄然伸出手來,在朱砂的背上迅速地點了一下。

朱砂忽覺兩眼一黑,便攸地暈了過去。

“來人……”白隱將朱砂攬在懷裏低聲喚道,自那灌木叢之中突然竄出了兩個黑衣男子。他們的出現是那樣的無聲無息,仿佛原本便是自那灌木叢中幻化而出的一般,氣息,與周圍的空氣都融合在了一起。

“送她到‘醉芙軒’的門口。”白隱說著,將朱砂遞與了一個男子。

那男子接過朱砂,像是拎小雞兒一樣地將朱砂拎在了手中,白隱卻微微皺了皺眉,道:“三石,要本王說幾遍你才會明白?你怎能將女子有如沙袋般這樣拎著?要用抱的,抱,懂不懂?”

“王爺,屬下可沒您那樣憐香惜玉的神經。”那男人幹巴巴地說著,聲音裏也透著股子石頭般的單調。

“四木,你抱。”白隱無奈地對另一個男子道。

“王爺,屬下不敢。”那四木雖然蒙著大半個臉,眼睛裏卻透著笑意,“誰都看得出王爺對這個小少女感情不薄,四木哪裏敢抱。”

“放肆。”白隱沉下臉來,“抱她送到‘醉芙軒’門口,一路上小心。”

那四木這才點頭應了,將朱砂接過抱在了懷裏。

“去罷。”白隱瞧了朱砂一眼,然後慢慢地轉過了頭去,道,“可曾將那人抓住了?”

“回王爺的話,抓住了。那鬮人慫得很,竟然嚇得尿了褲子。”四木笑嘻嘻地道。

白隱點了點頭,兩名黑衣男子躬身退下,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夜色越來越濃了,白隱一身白衣,衣袂輕揚。他抬起頭來,望向天際。天邊一輪明月徐徐生輝,光芒寧靜而又溫柔,婉若那張笑臉,足以撫平心中的一切浮躁。

“本王也不想你為世間的塵埃所沾染,”白隱緩緩說道,“可惜……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我……”

便是這一天,玲瓏又弄丟了自己的主子。她急急火火地喚人去尋,尋遍了禦花園也不見朱砂的身影,等到精疲力竭地趕回到“醉芙軒”之時,卻赫然發現自己的主子倒在門口邊的門廊上呼呼大睡。

這幾人又好氣又好笑地,交去扶朱砂,卻赫然發現朱砂的身上燙得很。

“壞了,壞了,公主殿下發高燒了,”綠玉驚叫,“這可如何是好?”

鸚女原本便擔憂朱砂,這會子又經綠玉這通大呼小叫,便也有些亂了方寸,急忙將朱砂扶起來,卻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許是夜裏多飲了幾杯,喝得醉了,又吹了涼風了罷?”好在還有玲瓏這麽個壓得住事兒的,道,“連喜快請禦醫來,咱們扶公主殿下進去休息。”

眾人點頭,急忙將朱砂扶進了寢殿,放她在床上,替她寬衣解帶,蓋上了被子。

這邊朱砂迷迷糊糊的,一張小臉兒紅彤彤的,卻是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

經禦醫診了脈,也說是染上了風寒,又因酒氣所擾,恐是需要休養幾日方才得了。開了方子,便離開了。玲瓏等人又是煎藥,又是喂藥,折騰得好不熱鬧。期間蕨桑臨行前來了一回,見朱砂這番樣子,心中疼惜不已。但終是因著知道她而今肩負著整個國民的重任,再不能當是從前的小姑娘那般嬌寵了,隻得是坐在朱砂的床邊歎息了幾回,方才走了。而白石聞得病了,當下又是喚禦醫,又是賜補品,好一通忙活。白澤每天都會派人來問候,他自己也來過兩次探望,其殷勤程度大大滿足了玲瓏、鸚女等宮女兒們替主子高興的虛榮之心。楚雲王後卻是淡淡的,隻差人送了些補品,又傳了旨,令朱砂好好養病,待到病好了再與白華、澈玉等一並上學。

而朱砂就這樣昏昏沉沉的,一直昏睡,直到醒來之時,卻已然是四天之後了。

“你有沒有聽說,那紫貴人……”

“紫貴人”這三個字傳進朱砂的耳朵裏,讓她的耳朵像貓一般條件反射地動了一動。眼睛慢慢地睜開,朱砂隻感覺到了一陣口幹舌燥。

“水……”朱砂輕輕地喚了一聲,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是啞的。

|“公主?”綠玉欣喜地叫起來,閃電般地衝到了朱砂的床前,“公主殿下醒了!”

“公主殿下?”

“殿下,您終於醒了!”

一時之間,朱砂的眼前擠滿了腦袋,朱砂睜開眼睛,將這些腦袋挨個兒地瞧了一遍,奇怪地問道:“你們都擠在這裏幹嘛?本宮要透不過氣來了。”

這些人都“嘻”地笑出了聲,紛紛散開了。玲瓏端來了水,將朱砂扶起來,慢慢地喂她喝著。

“我喉嚨好難受哦。”朱砂指著喉嚨對玲瓏道,“疼。”

“我的公主殿下,您都昏睡了好幾天了,能不難受嗎?”鸚女在一旁說著,按過了綠玉遞過來的熱手帕,替朱砂擦了擦臉。

“我睡了那麽多天?”朱砂奇怪地問。

“是呢,禦醫說您是染上的風寒,還當是那幾杯酒惹的禍的。”璿兒道。

“這麽一說,是覺得有點頭疼。”朱砂嫌玲瓏喂得慢,索性接過了碗來自己喝,又像想起了甚麽似的問道,“你們剛才說紫貴人,紫貴人怎麽了?”

“您說紫貴人啊……”綠玉在一旁接話道,“唉,要說這貴人真可憐,說是她私通宮內侍衛,連孩子都有了……這會正被王後娘娘審了,交往宗人府呢!”

甚麽!

朱砂的身體猛的一震,手中的碗砰然墜地,發出“嘩啦”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