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憶兮(上)

寒霜臘月,紅梅齊綻在這皚皚白雪的世界,一個身穿狐裘的女子抱琴靜默在枝杈下,玉指輕點落在紅色花瓣上的雪晶,輕輕將琴放於琴案之上,席坐在這銀裝的雪地之上,指尖輕撥琴弦,發出陣陣悅耳的聲音。

低眸失神之際,卻被一瓣飄落而下的赤色紅梅兒吸引,透過這片梅花瓣,仿佛過往的種種往昔都曆曆在目,黯然落淚,滴落在那細韌的弦絲之上,“錚——”琴弦錚斷,指尖隱出了朱紅色的血珠。

“嘶——”十指連心,可為什麽卻比不上你不在我身邊的痛苦難熬。

惋惜的拂過琴身,怎麽就斷了呢?子卿,已經三年了,又要過年了,你……你可安好?

緩緩起身,卻發現向自己伸來了一雙大手,抬手看到秦耀正向自己微笑著,“我來扶你。”

“啪——”一把打落大掌,搖晃著身子慢慢站了起來,嫌惡的看著秦耀,移開了和他之間微近的距離,“你怎麽來了?!”

對於白嫻姬這樣的舉動,秦耀並沒有生氣,反而舉過手,放在鼻尖聞了聞,“香,嫻姬,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麵了,我給你的信你都收到了嘛?”

“我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嗎?!請叫我蘇夫人,哦,對了,你說的那些垃圾啊?嗬”不屑的輕笑一聲,“以後不要再送些垃圾來,就連扔都占地方。”

“蘇夫人?垃圾?!”秦耀忽的提步上前,一手抓住了白嫻姬的手腕,死死盯著,“白嫻姬!我對你的情意,你從沒有正眼看過,如今,更是棄之如敝履!好!很好!有你這樣的夫人,我想蘇子卿也能死得瞑目了。”

“你說什麽?!子卿怎麽了?!”

“看看,看看,一提到蘇子卿,你的表情,你的心!蘇子卿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喜歡?!啊!——”

“告訴我,子卿到底怎麽了?!”

“蘇子卿,現在還沒有什麽事,不過,過幾天就會因為糧食供給不足,內憂外患而……”

“什麽!……不可能,你不是監糧官嘛?怎麽會糧食供給不足呢?”看到秦耀狡黠的一笑,白嫻姬豁然醒悟,不覺的向後退了一步,“是你!是你對不對!這是死罪!”

“死罪?哈哈——死罪?天高皇帝遠,將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更何況……我隨便編幾個理由,那還不是誰也無可奈何?”

“你?!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怎麽樣?你問我怎麽樣?!”將白嫻姬狠狠的拽到身前,狠狠的瞪著,“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想怎麽樣,我等不下去了,我已經等了你這麽多年了,我等不下去!你知道的,我喜歡你,我要你做我的人!我要你嫁給我!”

“不可能!你不用做夢了,我已經是蘇家的人了,生是蘇家的人,死也是蘇家的鬼!”

“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話,那你就等著給蘇子卿收屍吧!”秦耀用力一甩,將白嫻姬甩倒琴案旁。

“你不能這樣做!你們同窗那麽久,子卿一直把你當做是兄弟啊!”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仿佛一關係到蘇子卿的事情,白嫻姬就會手足無措,趴到秦耀的腳邊,拽住衣角,淚水洶湧的流滿了雙頰,在寒冷的雪季,宛如冰珠掛滿玉麵。

“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無論是功名,還是女人,他都跟我搶!我到底哪裏比不上他?!啊!你告訴我啊!”弓著腰衝著看起來如此孱弱的白嫻姬吼道,蹲下身子,強抬起那滿是娑婆的淚眼,低聲說道,“你還是想想好吧,若你同意嫁給我,那糧餉斷不會少他一分!若你不從……記住,他的生死,在你,不在我。”

看著漸漸遠去的秦耀,白嫻姬無力的趴倒在雪麵之上,子卿,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辦,子卿……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辦啊!——子卿……

臥房中,種著蘇子卿臨走時為白嫻姬栽培的一株姬卿,花瓣雪白,花蕊赤紅,一枝雙朵,正如那雙佳偶一般,兩生兩存兩相依,白嫻姬出神的看著盆栽中的花朵.

“哐當——”

一聲脆響,姣好的花朵隨著花盆一起破碎在瓷磚玉石之上,一旁整理床鋪的浣兒聽到聲音,連忙跑了過來,隻看到愣愣站在窗邊低眸垂看的白嫻姬以及……滿地的碎片和凋零的花朵。

“哎,這是怎麽了?”快步跑了過去,蹲下身子準備拾撿碎片以及拯救那幾近敗落的花枝“哎呀,這不是小姐您最寶貴的花嘛?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碎了就碎了吧,埋了吧。”白嫻姬沒有再多看一眼,好像失了魂一樣走向門外。

“小姐你說什麽啊,這不是子卿公子為您種的嘛?我再去找個盆,看看能不能救活吧。”捧起花就要起身去找花盆。

“我說埋了你聽不懂嘛!”白嫻姬看到靠近自己的花朵,向浣兒第一次大吼道,“扔啊!”說完一把從浣兒手中拿過花朵,扔向門外。

“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麽了……那是你最愛的花啊。”

“最愛又怎樣!恨又如何!一切都擺脫不了命運的戲弄!”

“小姐……”

“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白嫻姬幾近崩潰的癱倒在地,抱著浣兒低聲哭泣。

“小姐,你這到底是怎麽了?”抱著哭顫不已的白嫻姬,浣兒眉頭緊皺,安撫著懷中的女子。

將雪梅林間的事情粗略的和浣兒說了一遍,聽的浣兒一陣叫罵,“這個秦耀,人麵獸心,居然用子卿公子來威脅小姐,我去找他理論去!大不了我告訴老爺,上京去告禦狀!”

“不可,這天高皇帝遠,父親年紀大了,就算要去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這不可那不行,小姐,那你準備怎麽辦?”

“我已經想好了,如他所願,換子卿所安。”

“不可以!如果要是被公子知道,公子一定不會同意小姐這樣的做法的,就算得以苟活,也定當不如……”

“對!所以,除你之外,你不可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就連……我爹都不可以。”

“什麽?小姐啊,你想清楚了嗎?將軍若是知道你要改嫁,非要打斷小姐你的腿的!而且,我絕對不會同意的!”

“浣兒!你我從小便一同長大,我從沒求過你,如今,算我白嫻姬求你了,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心意已決,”從坐姿換到了跪姿,跪到在浣兒的麵前,低首從懷中顫抖的雙手拿出一個信件,“信,我已經寫好了,你去秦府交給秦耀,就說三日之後便可來娶親,也希望他可以盡到自己的”職責”。”

看著手中的信件,浣兒為難的看著滿臉苦色的白嫻姬“小姐……”

“去吧……去啊!——”

哎——無奈的長歎一聲,浣兒起身飛奔而出。

仿佛用了此生全部的氣力,仿佛流幹了此世所有的眼淚,目送著浣兒漸漸消失的身影,仰躺在地麵,任由那最後一滴眼淚滑落。

一路急行的浣兒氣喘籲籲的來到秦府的門口,緊攥著手中的信,途中無數次想要就此作罷,想過私自撕毀,扔掉,可……終究還是來到了這個讓自己嫌惡的地方。

朱漆大門金稀懸掛,門前站著的幾個在浣兒眼裏,猶如仗勢欺人的看門狗,見到浣兒上前,麵露淫\色,雙手攔在自己的麵前。

“去告訴你家公子,就說白府的人,來了。”

一聽是白府的人,倆人相顧一眼,不敢耽誤,一個人匆匆的就跑了進去,沒過多久,又匆匆的跑了出來,一改剛才的顏色,變得客氣非常,輕哼一聲,不屑的跟著邁進了這個偌大黑暗的府宅。

“姑娘請,我家公子就在裏麵。”

推開仿佛有千萬重重量的木門,秦耀正坐在當中,笑抿著杯中的茶盞。

“秦公子。”欠身一禮,低聲喚道。

“怎麽?這麽快你家小姐就做好決定了?比我預想的要快嘛。”隱隱一笑,看著麵色極不友善的浣兒。

“是,秦公子,這是我家小姐給您的信,小姐說,讓您……讓您三日之後便可贏取,隻是,希望您不要忘記您的,承諾。”狠狠的攥著小小的拳頭,低眸垂目,冷冷的看著地麵。

笑著接過信件,將信紙抖開,娟秀的小字一行行印在秦耀的眼中,白嫻姬!我說過,我會得到你,我說過的!哪怕使出再卑劣的手段……

收起信件,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公子的回複呢?!”

“這是主子之間的事情,哪裏輪得到你這個下人過問?看來我有必要替我未來的夫人管教一下了,來人啊!”

“公子!”

“給我教教她什麽是主卑,哦,對了,千萬不要留下痕跡。”

“是!”

“你!——”

瞬間幾個壯漢便拖著浣兒出了門,拖到了後院中,綁在了木樁之上,寒霜雪漫,伴隨著片片晶瑩的雪花飄落,漸漸覆蓋滿了女子的身上,輕顫睫扇,雪因女子的體溫慢慢化作雪水,順著女子的臉頰滴入眼睛,那瑟瑟冰冷的感覺,強忍著那想要流淚的感覺,倔強的抬起頭。

不知道過了過久,身上的束縛鬆了開來,一下子趴倒在厚厚的積雪地上,以為就此可以歇息了,卻又換來身子不知被誰托了起來,好像剛剛飛了起來,又快速的重重落地。

“呃……”

悶哼一聲,身後便聽到關門的聲音。

嗬嗬,自嘲一笑,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天色已經黑了下去,強撐起渾身冰冷的身子,亦步亦趨的向蘇府走去……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佳節團聚,蘇府內燈火通明的照著裏裏外外,一家人圍坐在案桌之旁,隻空了一個碗筷,滿桌的菜肴,歡快的氣憤卻不見坐於案桌旁臉上有絲毫喜悅。

“哎呀,都別楞著了,嫻姬啊,動筷子吧。”慕婧言不忍繼續這樣尷尬的氛圍,開口說道。

“哎,三年了,也不知道子卿在邊關如何?這個臭小子,也不知道寄封家書!”蘇鈺憤憤的放下筷子。

“爹……”“哎喲,老爺啊。”白嫻姬和慕婧言同時出聲說道。

“爹,我相信子卿……一定可以安然無恙的回來的。”白嫻姬不敢直視蘇鈺的眼睛,隻是低垂著眼簾望著空空的瓷碗。

“就是就是,”從新將筷子塞回蘇鈺的手中,慕婧言笑看著蘇鈺,“想必咱家子卿一定是建立大功大績,哪有功夫理你這個臭老頭子啊,好啦好啦,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嫻姬啊,身子不舒服嘛?怎麽吃那麽少啊?”慕婧言見白嫻姬自從進入飯桌就怪怪,隻當是身體不適,擔憂的關問道,“我知道你也想子卿了,可是也該注意下自己的身子啊,我們蘇家還等著你和子卿給我們生個大胖小子呢!”

“是啊,嫻姬啊,你要是不舒服就叫蘇管家請大夫來看看。”蘇鈺這時也接過話。

微微一頷首,“不用了,爹,娘,我隻是有些累了,你們先吃,我先回去了。”

“恩,那你多休息休息吧。小詞啊,扶少夫人回去休息吧。”蘇鈺對著門外的女婢吩咐道

“是,老爺。少夫人。”

揮開伸來的手,“不用了,你留下伺候爹娘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滿步蹣跚的緩緩向。

“這……老爺……”

“隨她吧,”心中隱隱有些莫名的不安感,卻一瞬即散,蘇鈺長歎一聲,“我們繼續吃吧。”

走了好像有一個世紀那般的長,這條回去的路,如果可以,真的很希望永遠也走不完,可,終是自己的幻想,走回到房中,坐在那張大床上,玉手輕撫那紅綢錦繡的榻褥,隱隱聽到門外有人敲門。

“小姐。”

“是浣兒嘛?進來說吧。”

“不了,小姐,話我已經傳到了,信也交給了秦公子。”

“恩……”

“小姐……我先回去了。”

“我知道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沉溺在自己回憶中的白嫻姬絲毫沒有聽出門外女子那虛弱的聲音,依舊獨坐閨中……

天黑的很快,但是亮的也是很快,從沒有想過原來噩夢的到來隻是轉瞬的一刹那,也從沒想過,當一切來到的時候,已經,完全聽不到了自己的心跳……

次日的天亮的很早,街上很早就放著鞭炮,整條街,整座城仿佛又能聽到,也不知道是誰家辦喜事,居然這樣大的排仗,百姓紛紛穿著厚厚的襖夾出門來看。

“咚咚——”

一陣巨大的敲門聲,吵醒了睡夢中的白嫻姬,不耐煩的穿衣起身,走到門口。

“誰?”

剛剛打開門扉,就看到幾個穿著紅衣的女子一下子湧入了自己的房間,抬手就卸了一個靠近自己女子的手臂,嚇得其他的幾個女子連連後退。

“白姑娘,手下留情。”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突然響起,人群自動隔開,讓出了一條道,一個高大的男子赫然出現,抱拳一禮,“在下是公子派來保護姑娘上花轎的。”

“什麽公子?!什麽花轎!”將手中的女子一把甩了出去,抬步怒視著闖入自己屋內的眾人,最後視線落到了那名男子的身上。

“是秦家公子,這花轎,自是姑娘許我家公子的承諾。”

“秦耀?!我不是說三日之後嘛?!”

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顫巍巍的從人群後被人攙扶著走了出來、

“你真的答應了?!”

蘇鈺!白嫻姬在看到慕婧言攙扶著蘇鈺從人群中慢慢走出,剛才的氣焰一下子不僅全消,而且踉蹌的一陣後退,一直退到梳妝案。

“爹……娘……”

“別叫我爹!我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答應要改嫁給秦府的秦公子?!”蘇鈺氣的渾身顫抖的指著白嫻姬問道。

“……是……”別過頭,不敢與蘇鈺對視,生怕泄露了心底那點心事。

“好!好啊!我蘇家的好兒媳!我呸!白嫻姬!從今以後,你與我蘇府再無瓜葛!”

死死扣住身側的木案,指尖深陷,強忍住內心的喧囂,深吸一口氣,屈膝跪倒在地,“是我白嫻姬無福,願二老保重身體。”說著就磕了三個咚咚作響的頭。

“這……老爺……嫻姬啊,這到底是為什麽啊?!”慕婧言看著額角已經磕出血的白嫻姬,不忍心的問道。

“你還叫她做什麽?!滾!帶著這些都給我滾出蘇府!別葬了我這塊地!”

“是,蘇老爺放心,我這就走……”僵硬的起身,一步一步艱難的邁著,直到擦過蘇鈺,一個聲音忽然在心中響了出來,那應該就是碎掉的聲音,爹,娘,孩兒走了,你們,保重!

“蘇老爺,蘇夫人,那我們就先走了,若有時間也可去我秦府參加婚宴。”男子笑著拱手對著蘇鈺說道。

“滾!你們一起滾!”

“我們走!”

手一揮,一群人如同來時,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蘇鈺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在地,嚇得慕婧言連忙扶住,“老爺!老爺!——來人啊!來人啊!——”

出了蘇府,滿目的大紅色映在皚皚白雪之上,一雙雙錯愕、驚訝、不解的眼睛投降自己,從身旁的女子手中抽過豔紅色的披風披蓋在身上,轉身上了花轎,一路的鑼鼓聲鳴,一路的聲聲謾罵,緊握手中的玉簪,嵌入肉中,卻猶然不覺……

“停下!”

花轎陡然停了下來,掀開轎簾,一個身影再次衝擊了白嫻姬幾近破碎不堪的心。朱唇微張,卻隻字未能吐出,隻看來人走近花轎,盯著簾隙。

“嫻姬,隨我回去。”

“白將軍,您別為難我們。”

“滾開!”一掌將麵前阻攔自己的人揮開,又向前邁了一步“嫻姬,隨我回去!”。

“您回去吧。”

“你說什麽?”

“爹,您……回去吧。”

“哈哈!——我白玄的好女兒!今天無論如何我非要帶你回去向蘇親家請罪!”說罷,從腰間拔出那柄隨著自己征戰沙場多年,如今已經鏽跡斑斑的青鋒劍。

“上!”

“誰敢傷我爹!”飛身擋在白玄的身前,冷眼看著四周拿著刀劍要衝上來的人,轉過身關切的上下打量這白玄,“爹,您沒事吧。”

“你若還認我這個爹,就隨我回去!”一把拉住白嫻姬的纖腕。

“不,爹,我不能走。”站在原地,決絕的看著白玄。

“你說什麽?”

“我不能……”

“啪——”

吵嚷的街麵上,隨著這聲巴掌的聲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爹……”蒼白的麵頰,因這一下,紅腫了起來,抬手覆上側頰,“請爹回去吧。”

“好!從今以後,不僅你與蘇家再無瓜葛,你也不陪當我白家的人!義兄啊,是我管教不嚴,致使出了這樣的事啊,都是我對不起你啊!孽啊!”

“爹!——”

寒光乍現,血珠揮灑四散,白玄引劍抹頸,白嫻姬發現時以晚矣,一把抱住白玄,玉手捂住那止不住的傷口,無措的看著白玄,“爹……你別嚇我,爹!你別嚇我啊,嫻姬錯了,嫻姬錯了啊!你要丟下嫻姬啊!爹!爹!——”

口中的話語已經被血沫所掩蓋,為可隱約聽到一個“孽”,還沒有將話說完,手一鬆,青劍“哐當——”一聲掉落在雪地,如同逝者一般,也沉睡在了這蒼茫的大雪中。

“浣兒,浣兒!——”

渾身捂著厚重的被子,顫抖在臥房中昏睡的浣兒隻覺渾身燥熱,眼處雙影,隱隱聽到有人叫著自己。

門被人從外麵踹了開來,看到打著寒顫捂著被窩還在睡覺的浣兒,一個女子尖著嗓子,怒吼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能睡的好,起來啊!”

將被褥掀開,隻見浣兒躥縮成一團,不住的顫抖。

“這小姐要改嫁,丫頭睡懶覺,真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哼”將手中的麻被仍在地上,轉身出了房門。

小姐……小姐……強撐起身子,拿過一旁的衣服,下床便要出去,還沒走幾步就碰倒了屋內的臉盆,忙扶住牆壁,猛地搖搖頭,打起了精神,走到外麵,被寒風一吹整個人也清醒了不少,將麵前看到自己一臉鄙夷的女婢拉過,和聲問道,“請問,少夫人呢?”

“少夫人?”不屑的看著浣兒,一把推開,撣了撣被碰到的地方,“什麽少夫人,不過是個看似正經的浪蕩女子,我呸!——”

“你說什麽!我不許你這樣說我家小姐!——”奮力撲了上去,拉住女子狠狠的喊道。

“我說怎麽了?這是事實,一大清早就被人用花轎接走了,哼,現在還有誰不知道?怎麽?沒帶你一起享福去啊!”

小姐……小姐……放開手中的女子,向外衝跑了出去,獵獵寒風劃過臉頰,刮得生疼,小姐,你等我,你等等我……推開人群,不敢置信的捂住嘴,亦步亦趨的走向白嫻姬,四周銀白的雪不知被什麽染成了殷紅色,諷刺的耀眼。

“小姐……”伸手從白嫻姬的懷中摟過男子,渾身一震,“老……爺……”這……抬眸隻看到目光呆滯的白嫻姬,愣愣的盯著一個地方,動也不動。

“造孽啊!——”

“作孽啊!——”

“丟人!——”

“真不要臉!——”

……………

四周伴著一顆顆的爛菜砸來,扔滿了白嫻姬的身上,更有甚者還扔起了石子,額角、臉頰、身上,無處不收到外界的打擊,可白嫻姬始終是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浣兒已經滿眼是淚,一把摟過白嫻姬護在懷中,

“不要說了!不要打了!——”不要再說了……

秦家的護衛見到此景,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拔出刀劍上前就是哄散人群,保護著白嫻姬。

“白姑娘,已經耽誤了些時日,我們走吧。”上前扶過了木呆的白嫻姬,“走!”

“小姐!——”無力的抱著懷中比這寒冬還要冰冷的白玄,一麵哭喊著已經遠離的迎親隊伍,直至氣虛而盡,昏倒在了這片紅色刺眼的雪地上……

這是一場沒有賓客,沒有喜宴,沒有人關注,沒有人呢祝福的婚宴,將白嫻姬接到秦府之後,沒有送往喜堂,而是直接送到了喜房之中,所有人都不敢逗留,徒留頹然無言的白嫻姬獨坐床邊。

直到子夜,一個喝的滿身酒味的男子推門而入,手抱著酒瓶,靠近白嫻姬。

“離我遠點!”

沒有理會那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伸手就要摟上白嫻姬,卻頓時感到手骨脫臼,吃痛的離開女子,酒也因此醒了不少。

“白嫻姬!你幹什麽?!”

“我說,離我遠點。”

“你如今已經是我的人了,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作勢又要往上撲,就聽女子冷冷的話語再次響起。

“如果你不想全身殘疾,還是不要惹我。”

“白嫻姬!怎麽?死了爹啊?那你怎麽還要過來啊?昂?”

“你隻管做到你答應我的,其他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嘴。”

“哈哈!——真是感人啊,為了蘇子卿?你真是什麽都可以舍棄啊,就連自己的親爹的命都可以賠上啊!”

“哢擦——”

就聽秦耀下顎也被白嫻姬毫不留情的卸了下來,“如果,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雙手緊緊攥拳,秦耀也第一次對自己狠了一次心,硬生生的將下顎給推了上去,疼的渾身冷汗直冒,氣虛的輕笑著。

“好,白嫻姬,我們走著瞧。”